晴时簪花(93)
“你也是个好孩子,天赋前途无量。你二人不可过分耽于情爱,切莫因情乱智,犯下时鹤母亲当年的错事,因情损心损道。”
晴良始终低着头,“是。”
“你既有心,便在此守着吧。”
说完,空旷的主院之中,只余下晴良。
晴良抬起头,夜风吹乱他的额发。
他靠着牵机阵的结界缓缓坐下,头贴在结界之上。
阵法微微嗡鸣,里头正在不息不止地运行。
晴良小声道:“师兄,我想你在我身边。”
呢喃散于风中,无人回应。
晴良抬头一笑,目光望向宵汉漫天星斗,袖中拳头收紧。
有些事,仍需他自己来做。
◇ 第90章
破晓。
晴良踏着熹微晨光离开主院。
回屋后,他合上门。
身后,响起夙离的声音,“怎么不与你哥哥相认呢?”
晴良低头思索片刻,答:“大概类似于……近乡情怯的心情。”
夙离盯着他的面容,叹息道:“撒谎。”
“你分明是怕连累他。”
他们要做的事,尚未达成。
在敌人面前,他们胜算太小。
晴良露出笑容,“你当初,不也是不愿告诉我这些吗?”
如若他们的行动失败了,世上多的不过是两个离经叛道的弟子被清理门户。
沈鸢也不至于……再失去一次弟弟。
夙离抬手摸了摸晴良的头,他道:“休息一会儿吧。”
下午。
晴良又回到主院,守在牵机阵外。
白日里主院人来人往,众人只见那白衣少年一个人蹲在牵机阵旁。
明日就是庆功宴,牵机阵内仍没有破阵的迹象,也不怪乎他要在这守着。
晴良蹲累了,席地而坐,他头枕在手臂上,手里拿着根树枝,在地上圈圈划划。
“在画什么?”一道阴影罩在晴良头上。
晴良抬头,便撞上沈鸢那双春水般的眼眸,微愣。
“嗯?”沈鸢见他半晌不语,不禁抬手,下意识便是捏了捏晴良的脸颊。
做完后,沈鸢自己也愣住了,紧接着,他便见晴良眼里似有水光闪烁,一慌,“这是怎么了?”
晴良迅速埋下头,他丢开手里的树枝,低声道:“无事,就是担心我师兄了。”
沈鸢这才松了口气,他直起身躯,看一眼晴良身后的牵机阵。
说实话,那日时鹤冲动了。
草率答应了周洪的提议,反将主动权送了出去。
三日破牵机阵,太难。
沈鸢摇摇头,同晴良说话时声音柔和,“你在这多等也是无益,不若随我去四处走走吧。”
他伸出手,想拉晴良起来。
晴良怔怔看着面前的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他将半张脸埋于臂弯之中,低声道:“下次吧,我想在这守着师兄。”
见晴良执意留下,沈鸢不再强求。
他站了一会儿后,便要回玉薇苑。
刚走出几步,身后传来晴良的声音。
“沈鸢哥。”
沈鸢回头,“嗯?”
晴良有些调皮地摇了摇头,一笑,“没事……喊你一下。”
沈鸢回以轻笑。
沈鸢走后,又只余晴良守在阵外。
从白天,守到黑夜。
有归云庄的院护嘀咕,“一直守在这有什么用,在外头又帮不上忙,怕不是个傻的?”
“人家大宗门派亲传弟子,轮得到你置喙,快走快走。”
等院护也散了,主院寂静,只余下晴良。
他抬头望着夜空,心中算着时辰。
月影渐淡,一夜很快过去。
白日。
巳时至,主院中已经聚满了人。
周洪捻着胡须笑眯眯道:“约定的三日过去,时鹤小友仍未破阵。”
云伯衡意味深长地望了周洪一眼,低头不语,似在思忖。
单缘则仍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咳咳咳——”一直未曾露面的何归云现身,他由人搀扶着道,“结果已见分晓,既然如此,请诸位移步大殿,准备开宴……”
晴良站在伏云宗众弟子的首列。
身后是其余人愤愤不平地讨论声。
“时鹤师兄还未出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这约定本就不公平,宗主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人群隐有骚动。
那厢,周洪抬手,示意扈月推他前去大殿。
“慢。”晴良陡然出声。
院中所有人的目光聚于他一身。
周洪耐心地开口,“小友何事?可是还想为你师兄争取些时间?”
晴良未答,他神色坦然地迈步脱离人群,行至院中央。
周洪则捋着胡须,好整以暇地道:“这样如何,只要今日之内,时鹤小友能破阵,约定一样作数。”
原本躁动的伏云宗众人闻言安静了下来。
晴良却摇了摇头,他双目直视周洪,“我所为的,不是此事。”
“哦?那你所为何事?”周洪向后靠在轮椅上。
晴良道:“只是想叫您,别那么急着走。”
“我将戏台搭在了这,得等戏在此唱完才行。”
微风掠起他的额发,晴良神色不变。
这时,众人方才注意到,站在院中央的少年身板笔直,周身气息没了平常的柔和温软,反而像一柄竖起的凛冽白刃。
周洪微微眯起眼。
“小友这是何意?”
话语落,主院偏殿的大门被推开。
藏身其中的夙离款步而出,他身后拉着一辆盖着黑布的囚车。
夙离踏出房门时,抬头望了眼明亮的天光,付之一笑。
“夙、夙离师兄!”失声叫出口的是伏云宗的一众弟子。
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只见夙离将囚车推了出来,行至晴良身侧,然后怡然同身后的师弟们打招呼,“诸位,好久不见。”
陆明川脸上带着喜色,又犹疑地望着夙离二人和那辆被盖住的囚车,“夙离师兄,你们这是……”
“夙离。”檐下的云伯衡出声。
夙离转过身,望向云伯衡,他扯了扯嘴角,“还未见过宗主。”
“原来这位是伏云宗的小友。”周洪突然开口,他的视线死死盯着夙离身后的囚车,“可我却只认得,你是月前在南疆曾欲行刺我的刺客。”
周洪身后的扈月上前一步,他握紧手中的玄剑星回,神色冷厉地盯着夙离。他的目光在扫过晴良时,露出一抹失望。
不远处的何归云也哆嗦着抬起手,“多年潜入我殿内的,也是你!”
“周掌门、何庄主好眼力,但我潜入你殿内,可不是为了伤人,不过是想找一些被掩藏、见不得光的证据。
说话时,夙离目光泛起冷意,手指划过身旁囚车上所盖的黑布。
那厢,沈鸢不禁问道:“夙离道友,敢问你身旁囚车之中,放的是什么?”
不待夙离答话,周洪冷声打断,“云宗主,此人曾多次欲对我与师弟不轨,他是你伏云宗的弟子,你就放任他在此滋事吗!”
云伯衡开口唤的是,“晴良。”
晴良望向他。
“此人虽与你同为徐扬弟子,但多年音讯全无,甚至当年你师尊葬礼也未曾回来,早已视作叛离宗门。他还私下做出许多离经叛道之事。”
“你,要站在他身边吗?”云伯衡沉声道,锐利的双目颇具威严。
“宗主不必急着捂住我的嘴。”夙离上前一步,他悠悠道,“我离开宗门多年,这十几年里,我到底查到了什么地步,您不好奇吗?”
云伯衡与他冷冷对视,眼底闪烁有复杂之色。
“够了!”周洪厉喝一声,他不复平日里的笑靥,额头上有青筋暴起,“我容不得此人在这妖言惑众,既然云宗主不出手,拿就让我替你管教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