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时簪花(20)
时鹤收回目光。
翌日。
青青又一夜没睡好,这次是兴奋的。数数日子,他困在这苍鹭院已经十日余了。
想起昨日时鹤的承诺,青青不由得露出期待的甜笑。
卯时,见到时鹤后,青青微微偏头,试探道:“师兄,看书?”
时鹤端坐在亭中,目光落在微波荡漾的湖面,他神色淡淡地收回目光,“不急。”
“昨日学的剑式,演示给我看。”
“好!”青青昨日是认真练了的,丝毫不慌,从容流畅地打出一套剑式。
时鹤平静地看完,又指正了些细枝末节上的不足。
青青连连点头,应承下来。
时鹤瞥过青青亮晶晶的黑瞳,终是缓缓起身,他道:“走吧。”
“是!”青青雀跃,脸上的笑带着孩子气的天真,他跟在时鹤身后,亦步亦趋。
只是,时鹤带他去的方向却不是苍鹭院的正门。
他们绕着绕着,走到了主楼内。
青青心想,应当是要拿什么东西。
时鹤带着他,登上了苍鹭院主楼的二楼。
他推开一处厚重的大门。
“进来。”时鹤率先踏入。
青青犹豫地跟进去,这似乎是处理宗门事务的场所,入目的几张书案上堆放了许多摊开的卷宗。
室内左右两面墙的架子上放满了书籍。
青青犹豫,“师兄,这是……”
时鹤转过身对他道:“右面墙是宗门卷宗,记录一些弟子的信息以及门派间往来密谈。”
“左面的书,你都可以看。”
青青满心期待落空,得了个这样的结果。左面整整一墙的书,非几年几载是看不完的。
他急得有点想哭,“不是、我不是要在这看书!”
【作者有话说】
时鹤:养成
青青:坐牢
第19章
青青语无伦次地继续道:“不是这、我要去藏书阁看。”
时鹤灰瞳不带情绪,只静静地望着青青,他道:“这里就可以看。”
青青才不信时鹤不懂他的意图,一时急红了眼,他唇齿间挤出一句,“骗子。”
青青眼眶开始氤湿,像是生怕时鹤没听清一般,他又骂了一遍,“骗子!”
时鹤始终平静,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他道:“我何曾骗你。”
“你想看书,我给你看书。”
青青的脸因情绪而涨红,他跺脚,“我要出去!”
“我要出去,你凭什么不让我出去!”
“我要出去!”
时鹤面具下的脸冷了下来,露出的唇角下压,他不再看向青青,目光转向满屋的书,他冷冷道:“随你。”
“师尊只让我教你练剑,你的去与留与我无关。”
“让我出去!”青青像个小孩一般,嚷嚷着重复诉求。
时鹤不再理会他,从书架上信手拿下一本书,白袍一掀,落座看书,好似丝毫不受外界影响。
青青又急又恨,却拿他无可奈何,最后只得一跺脚,转身跑离了这间书室。
书室方寸地盘,没有窗子,只靠敞着的门将光送进来。时鹤坐得一丝不苟,发丝沐浴在光中,他修长的指尖划过书页,灰瞳寂寂。
原本左面墙的书并不如现在多,是他昨晚连夜将一些典籍搬来,将这填满。
青青脚步匆匆,连走带跑地从苍鹭院主楼跑到了苍鹭院的大门。
苍鹭院院墙修得高,玄色大门紧闭,气派肃穆。
青青的手一触碰到门上冰冷的镏金门钉,大门的禁制瞬间显形,一个环形法阵徐徐显露,漫天铺开一张无形的法网将整个苍鹭院罩住。
青青用力拍门,环形法阵运行着,发出阵阵光亮。
“开门!我要出去!”
青青气极,他抽出缚水,愤恨地砍在禁制上,法阵丝毫不受影响,反而把青青的手震得生疼。以他的修为,想动摇这护山禁制,无异于蚍蜉撼树。
青青又胡乱连砍几剑。
直到虎口被震得麻木,他茫然地松开手,缚水哐当落地。
四方的高墙与漫天的法网,显得他在其间是如此的渺小。
青青双目酸涩到了极致,终是落下泪来,他倚靠着身后大门的禁制缓缓滑坐在地。
青青将自己抱作一团,委屈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另一边,时鹤登上主楼的最高层,这是整个苍鹭院的制高点,能将院内景象尽收眼底。
他居高临下,垂目静静地目睹青青拿剑去砍禁制,又蹲在门口大哭。
青青用力抱紧膝盖,泪水顺着下颌和脖颈淌进衣领。
他起先是呜呜咽咽地流泪,慢慢的哭声越来越大,像是要将心中的情绪全部通过泪水宣泄。
青青讨厌这里,讨厌这里困住他。
讨厌师兄们都不在身边。
讨厌这里没有漂亮的衣服穿。
讨厌没有人陪他过生辰。
讨厌没有人跟他说话……
翌日。
卯时,青青顶着一双又红又肿的眼睛踏入湖心亭。
时鹤抬眼,青青绷着脸,伤势痊愈没多久,又加之几日没睡好,一张小脸雪白,唇色浅淡,配上那红红的杏眼,可怜兮兮的。
偏生他自己一无所觉,青青抿紧唇,自踏入湖心亭后一言不发。
时鹤神色如常,一如往日似一池无波无澜的静水。
他起身,二人谁也没有开口,心照不宣地开始今日的练习。
和风煦日,双剑齐出,飞花纷纷。
一日光阴,日头西斜。
湖面霞光漫天时,青青揉了揉眼睛。他睁眼时,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时鹤的背影。
两人坐在湖心亭相隔最远的两端。
方才青青练剑累了,停下休息,只是几日没睡好,身体早就疲倦,因而刚刚靠着柱子睡着了。
时鹤无声静坐,目光远望,面具遮容,永远叫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青青醒了没有出声,他趴在亭子的栏杆上,观赏湖景。
开缄日映晚霞色,满幅风生秋水纹。碧波涟漪阵阵,斜阳映在湖心,半江瑟瑟半江红。
从湖上吹来的风已经带有夜晚的凉意,将青青鬓角的发丝吹起,柔风将人的心也吹得难得平静。
青青将下半张脸埋在臂弯,霞光照亮他的眉眼,青青今日第一回主动开口,“师兄。”
“嗯。”时鹤应了一声,观望湖景,并未回头。
青青问:“宗主什么时候出关?”
“少则一两载,多则三五载。”时鹤淡声回答。
青青闻言,将整张脸都埋进臂弯。
终始青青不愿,日子也天天过去。卯时晨起练剑,终日如一单调,甚至让青青有些怀念之前连桥还会来的日子,哪怕连桥说话总带点阴阳怪气,也比朝夕只能和时鹤相对好。
而后的日子里,寂寞烦闷得很了,青青又闹过两回,每回时鹤都只是作为冷静的看看,在一旁不以为意。
青青会与时鹤置气,但也最长不超过两日。
有什么办法呢?偌大的苍鹭院,只剩他们两个人。
宗主言青青根骨奇佳,所言不虚。青青虽入门晚,但一招一式都是时鹤亲教亲授,一点儿弯路也没走。剑修本就是极看天赋的道门。
青青与缚水已是磨合得极好,他握着剑行走间多了几分剑修气度,不再似小孩偷了师兄的剑玩。他的剑法干净利落,张弛间有了自己的风格。
一日,青青练剑后歇气间,他照常将头靠在柱子上休息。
突然,青青抬起头,愣愣地盯着那根朱红圆柱。
他冷不丁开口,“师兄。”
“嗯?”时鹤抬眼,平静的灰瞳望过来。
“我是不是……长高了。”青青盯着那朱红圆柱道。
这柱子上有一道他练剑时不慎留下的剑口,从前他靠着这柱子休息时,头顶堪堪抵住这剑口。
方才他发现,那道剑口如今是在他眉毛左右的位置。
时鹤目光扫过青青,只“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