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时簪花(28)

　　叫人伤神。
　　青青索性将东西一股脑全塞进柜子里，不愿再看。
　　他将脸埋进膝盖。
　　第三日。
　　时鹤来了。
　　他盯着蹲作一团的青青，抬起下颌，居高临下道：“你两日未来练剑。”
　　青青不答。
　　时鹤道：“你是觉得宗主出关，我便管不了你了么？”
　　青青慢吞吞地抬起来一点小脸，声音闷闷地道：“我这两日身体不舒服，不想练剑，不好意思哦，没跟你说一声。”
　　“哪里不舒服？”
　　“……”
　　“一点小事便懈怠修行，可以见得你道心是何等不坚。”
　　青青抬起来的脸又埋了回去。
　　时鹤指着被放在一旁的缚水道：“你得缚水认主，更要背负起缚水背后的传承，日后出门在外，你代表的是徐扬师叔一脉。”
　　青青的鸦睫颤了颤。
　　时鹤沉默片刻，他的声音稍缓，“你不是要打败我吗，不是要参与今年的镇压兽潮吗？”
　　青青终于抬眼，他视线一寸寸上移，对上时鹤的灰瞳。
　　他喃喃：“我有时候挺讨厌你的，可你有时又叫我觉得你也很好。师兄他们过去待我很好，我不知他们为何突然变了，我不知如何面对他们……我不知。”
　　时鹤神色淡淡地听完，道：“为何要去管旁人如何，专注自身罢。”
　　话音落，时鹤缓缓伸出手。
　　青青盯着横在面前的手，手指修长骨骼漂亮，肤色苍白，像一块冷玉。
　　青青的手覆上去，温温的，不似想象中冰冷。
　　时鹤微微施力，将青青从地上拉了起来。
　　青青又回到了日日练剑的日子。
　　与过往不同的是，他可以自由出入苍鹭院了。
　　看书也不必只能待在书室，偶尔会去藏书阁坐上一下午。
　　有时，青青会在宗门内一个人走上一圈。
　　一路上，遇见的弟子都是熟面孔。
　　但大家待他恭敬、疏离，似不曾相识过。
　　有一日，路过内门时，青青遇见了崔明秀。
　　他与三三两两几名弟子走在一起，崔明秀与旁边的人插科打诨、嬉笑怒骂，神色鲜活。
　　青青站定在原地。
　　几人的队伍渐渐靠近。崔明秀转过头来，目光撞见青青时，他明显一愣。
　　二人对视，青青眼中燃起希冀。
　　崔明秀缓缓收起脸上的笑，他同身边的几名弟子一起抬手，冲青青一礼。
　　青青眼中的光渐渐暗下去。
　　自那日之后，青青鲜少再出苍鹭院。
　　日子天天过去，每一日都过得大差不差，叫人渐渐忽略了时间流逝。
　　青青支着下巴看苍鹭院的叶子由葱绿转枯黄，再落了一地。
　　从前他总觉得自己长大得太慢了，如今一年光阴眨眼便要到头，又入冬了。
　　青青从观景台上跳了下来，提剑去湖心亭。
　　落日西斜，满亭金光。
　　时辰差不多了，青青与时鹤默契地收了剑。
　　时鹤正欲出湖心亭时，青青出声拦住了他。
　　“师兄。”
　　时鹤望过来。
　　青青将缚水放在一旁，然后走到他跟前。
　　青青伸出手，掌心绽放出青色的灵力，下一瞬，数十只青色的灵蝶倾斜而出，蝶尾流光熠熠。
　　灵蝶翩跹，围着时鹤打转。
　　“蝶灵赐福，祛祟破障。”
　　言出法随，灵蝶化作流光落在时鹤身上，叫人身上一暖。
　　末了，青青笑了笑，道：“师兄生辰快乐。”
　　当初时鹤说他从未过过生辰，不知怎么青青就记下了。后来青青去书室翻到了时鹤的卷宗，得知他的生辰在冬日。
　　青青也不知可以送他些什么。
　　于是他去藏书阁三层，把当年这个一直练不好的赐福咒语学会了。
　　时鹤的灰瞳眼波微晃，他喉结上下滚动，半晌未言。
　　青青也不指望他这锯了嘴的闷葫芦能说出些什么来，青青摆摆手道：“我先走了。”
　　说罢，他先一步离开湖心亭。
　　时鹤呆立在原地，望着自己掌心。
　　一日。
　　外门。
　　文卿几人从天听院出来。
　　一出大门，便见青青倚在一旁的柱子上，他身量纤细挺拔，衣袍整洁熨帖，如迎风的青竹。
　　许久未见，文卿几人微微一怔，互相对视一眼。
　　青青抬眸，缓缓扬起一抹笑，“嗨。”
　　几人推掌见礼，“晴良师兄。”
　　青青唤了几人中的薛景，“薛……”开口后，却不知作何称呼。
　　好在薛景闻声，缓缓上前，他道：“师兄有何吩咐？”
　　青青如今身量已经可以与他平视，“你曾答应过我，再为我打一个兰花铃，你还记得吗？”
　　青青自顾自地道：“过两日，我会跟时鹤师兄他们一起参与镇压兽潮，等我回来，你能把那个兰花铃给我么？”
　　薛景沉默片刻，他道：“这种东西，于晴良师兄怕是不合宜。”
　　青青眸光淡了一瞬，他道：“也是，这是两年前的承诺了。那、便作罢吧。”
　　“既然如此，我先走了。”说完，青青转过身离去。
　　他走了两步，听到薛景唤住他，“晴良师兄。”
　　青青回头。
　　薛景抿唇道：“此行凶险，还望保重。”
　　青青挤出笑来，“好。”
　　他提步离去。
　　薛景望着青青走远的背影久久未动。苏棋在他身后开口，语气复杂，“一定要做得这么绝吗？不过一个铃铛，你既承诺了，给他又如何？”
　　“那是女儿家的头饰，怎么好再配他。”薛景淡淡地道。
　　“可我们如此一次次伤他心，你又当真舍得？”文卿亦不忍道。
　　“不舍得又如何？时鹤师兄说得没错，他是男孩，被当作女孩养大的过去终是不光彩。”薛景转过身，“青青他走不出来，我们不能由他如此。”
　　“他是缚水剑主，是徐扬长老的亲传弟子，是将来可以与时鹤师兄、夙离师兄、与洛山派的扈月、千玉门的单婵衣齐名的剑修。”
　　“他不该有污点。”
　　【作者有话说】
　　晚上好（少了两颗智齿版）
　　补充
　　大家理性看文，不要脱离原文过度解读，没有说女孩不好的意思。
　　真的怕会有人把我挂豆b，说我rn、yn什么的，我不是！我没有！
　　跪了。


第30章
　　天还未亮，镇压兽潮的队伍便出发了。
　　三条小队，时鹤带队一条，两位剑门长老带队各一条。
　　时鹤的小队有剑修十八名，青青也在行伍中。
　　他们出发时，天刚蒙蒙亮。
　　一群人往北境边陲进发。
　　青青是十年来头一回下山，他对山下的之景与凡人生活都有着好奇。
　　起初所到之处尚有人族聚居。
　　行到乡野田间，还能见到晨起外出的庄稼汉。
　　凡人见了修士，有虔诚注目的，更有甚者跪拜相送的。
　　身边的剑门弟子似是司空见惯，行动间目不斜视，唯青青有些不自在。
　　路过几间木屋前时，青青见到一小娃娃坐在枣树下面，他包裹得极严实，露出的小脸红扑扑的。
　　小孩见了一行人，手里的糖也忘了吃，呆呆地望着他们，口水沿着微张的嘴角滴到围兜上。
　　青青瞅见忍俊不禁。
　　忽然，他见到小孩身后的灌丛有异动。
　　青青瞳孔一缩，“小心！”
　　霎时，一只通体漆黑，猩目獠牙的妖兽从灌丛中扑了出来。
　　眼见小孩身处险地，一柄银剑在妖兽扑出时刺穿了它的身体。
　　青青这才松了口气。
　　小孩吓得哇哇直哭，他的父母出来见到妖兽的尸体，抱着小孩朝他们一行人跪拜痛哭。
　　如练回到时鹤手中。
　　队伍中的陆明川啐了一声，道：“这孽畜，竟已经潜到这里来了，好在还未来得及作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