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视角(31)

　　萧矜予轻手轻脚地进屋，关上门。他走到妈妈身边，蹲下了身子。
　　“妈妈。”
　　沙发上的女人还在看电视。
　　萧矜予神色平静，又喊了声：“妈妈。”
　　妈妈终于低下头，一双乌黑的眼睛看不见底，静悄悄地望着面前的儿子。
　　萧矜予仰着头，与妈妈对视。
　　就好像小时候无数次妈妈为他系鞋带，送他上学一样。妈妈蹲着身子，认认真真地摆弄两根鞋带，一边嘴里嘟囔“你都是小学生了以后要学会自己系鞋带”，一边又不厌其烦地将鞋带系成漂亮的蝴蝶结。
　　一样的场景，一样的人。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是他蹲着，看着妈妈。
　　黑发青年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温暖和煦的笑容：“妈妈，我得去趟海都市，最快也要一两天才能回来。”
　　妈妈无声地看着他，过了会儿。
　　“唦唦。”
　　萧矜予：“你在这里待两天，等我回来，我们就搬家。”
　　“唦唦唦唦。”
　　萧矜予轻轻地笑了。
　　得到妈妈的认可，他站起身。妈妈继续看电视，萧矜予则将自己带来的塑料袋打开。他将里面的摄像头拿了出来。
　　这是他刚刚去便利店买的摄像头。
　　如果只是和妈妈隔一层楼住，萧矜予还没这么担心。但是这一次，他是要出远门，去一趟海都市。他至少得离开两天。必须装上摄像头，能时刻观察到妈妈的情况，他才能安心离开。
　　安装摄像头花了半个多小时，萧矜予又陪着妈妈在沙发上看了会“电视”。
　　从塑料袋里拿出新买的锁，在每一道门窗上都再次加固一层后，萧矜予才放心地下楼。
　　站在电梯里，萧矜予拿着手机，搜索明天前往海都市的车票。
　　瞳孔里反射着屏幕的荧光，萧矜予的嘴唇慢慢抿了起来。
　　从中都市去往海都市的地底列车……很不便宜。
　　不同于A型辐射前全国高度发达的高铁系统，在大辐射灾难后，人们不仅短距离出行的交通工具只剩下地铁，就连长距离远行，也必须依靠地底列车。
　　飞机、火车、长途客车，全部被淘汰。
　　车辆在日常生活中的作用，只有行驶于一小片没有被辐射污染的城市市区，实用性大幅度降低，大多沦为有钱人炫耀的工具。
　　萧矜予正想着，电梯叮的一声响起。
　　他抬起头，下一刻，视线恰好与一个黝黑高大的汉子对上。瞳孔剧烈地缩紧，半秒后，萧矜予一只手插着口袋，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机放回口袋，望着眼前的男人，语气惊讶：“赵先生？”
　　不错，来人正是中都市清除小队的队员赵狠。
　　赵狠也没想到会在电梯里碰上萧矜予，他摸着脑袋：“这么巧，萧矜予，你刚好回家。诶你怎么是从楼上下来的？”
　　萧矜予面不改色地笑道：“楼上有个邻居喊我上去帮忙修家具，所以刚下来。怎么了，你来是有事么？”一边说，萧矜予一边走出电梯。他神色自然，目光转动间露出思索的表情，接着恍然道：“你是想再邀请我加入中都市清除小队么？”
　　赵狠摇摇头：“没，队长也说等你再升升级，比如二级、三级用户后，我们再邀请你进队。不过我这次来确实是有事想请你帮忙的。不知道你今天看过新闻没？”
　　确认没有引起眼前人的怀疑，萧矜予松了口气。
　　“没有，我今天还没来得及看新闻，怎么了？”
　　赵狠：“海都市荣思集团的总经理，卫荣去世了！”
　　海都市？
　　萧矜予心中一动，语气镇定道：“我没听说过这个公司，怎么了。你来找我……”顿了顿，他问道：“这个总经理是个用户吗？”
　　果然还是那么聪明。赵狠赞许地看着眼前的青年，一点都没为萧矜予猜出肉王的用户身份感到吃惊。他叹了口气，道：“没错，他确实是个用户。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和你慢慢说吧。”
　　萧矜予大方地请赵狠进屋，很快，赵狠便将卫荣……也就是肉王的情况，全盘托出。
　　肉王，真名卫荣，今年29岁，是海都市荣思集团的总经理。
　　肉王觉醒逻辑链，其实是一件非常巧合的事。他出身极好，一生下来就是身家过亿的富二代。他的父母没有一个是用户，但是肉王从小就知道用户和逻辑链的存在，他的父母也非常热衷于在拍卖会上购买一些排位较低的污染物。
　　赵狠感叹道：“有钱人的生活，咱们不懂！”
　　萧矜予看了他一眼，他没有吭声，但是却明白赵狠的意思。
　　全球一共七万多用户，每年都会死8000人。
　　用户们每日苦于如何升级，如何保持逻辑链不崩溃、不失控，却也有普通人会向往获得一条逻辑链，成为用户，拥有特殊能力。
　　“不过肉王和他爸妈倒是看的门清，他们就是单纯地买点污染物，和用户打打交道。但是他们从来没主动想觉醒逻辑链。”赵狠解释道，“肉王爸妈都没有觉醒逻辑链的潜力，这一点是海都市用户委员会确认的，否则他们接触过那么多污染物，哪怕那些污染物排行再低，只要他们潜力很强，也一定会觉醒。本来他爸妈觉得肉王也是这样，在观察肉王一直没觉醒后，就没管儿子也喜欢收集污染物的事。
　　“结果，就在一年前，肉王觉醒了。”
　　萧矜予皱起眉头：“污染物也能使用户觉醒？”他记得齐思敏说过，逻辑链不会凭空产生，只有逻辑链才能引导逻辑链。原来污染物也行？
　　赵狠：“对，齐思敏没和你讲清楚么？确实，频繁接触污染物也有一定几率觉醒逻辑链的。因为污染物也是被逻辑链污染了，才会变成污染物。唔……我举个例子，我们中都市最强的那个污染物004，我上次和你说过。”
　　口袋里的手机嗡的震动了一下。萧矜予一把将004按住，神色淡定地点头：“你说过。”
　　赵狠：“004相当于一个五级用户，甚至可以说，它的力量无限接近于六级用户。它是经辐射产生的天然污染物。首都逻辑研究所一直认为，污染物身上也有逻辑链存在，只是逻辑链的完整程度不能保证。排位高的污染物，比如004，它其实也拥有逻辑链，所以才能收集全华夏所有逻辑链的信息，制作出长脑APP。而那些排名低的污染物，首都逻辑研究所认为，它们身上的逻辑链是破碎的。”
　　赵狠简单介绍了一下污染物和逻辑链的关系，最后又补充道：“当然这些只是理论推测，目前还没有人能在污染物身上检测出一条完整的逻辑链。
　　“总而言之，自从父母去世后，肉王经常在拍卖会上购买疑似污染物的商品。有时，他也会向一些从污染区回来的用户私下购买污染物。
　　“他买的商品很多都是赝品，根本不是污染物。偶尔买到真货，稍微强一点的污染物，海都市用户委员会都会想方设法从肉王那高价买回来，不让他私人收藏。一些比较弱的，肉王玩两天没兴趣了，也会随便送给认识的用户或者直接捐给用户委员会。
　　“所以用户委员会特意给他开了后门，不怎么管他收藏污染物的事，因为他也算是半个官方人员，一直有帮官方收集污染物。
　　“直到去年，他觉醒了。”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根据赵狠所说，肉王刚觉醒逻辑链时非常兴奋，觉得自己也拥有超人一样的能力了。结果，当他仔细思考自己的逻辑链，反复研究后，他的兴奋劲只持续了两天，就被消耗殆尽。
　　萧矜予非常理解。
　　吃红烧肉第二天晴天这个逻辑链，确实从哪儿都看不出和“超人”有一丝关系。
　　如果肉王是普通的用户，那觉醒和不觉醒可能没两样，他依旧会老老实实地过日子，说不定还要担心自己什么时候会逻辑崩溃，每天勤勤恳恳地思考逻辑链，努力升级。觉醒了比不觉醒还痛苦。
　　但他是肉王。
　　他没有“超人”能力，他有“钞”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