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法(9)
易昀把它的回答敲在终端里,面无表情地继续提问:“他哪里好?”
A30609答:“Yuan阳光开朗热情,高学历有文凭,待人温和彬彬有礼,遵纪守法懂礼貌……”巴拉巴拉十万字洋洋洒洒往外冒,跟写作文似的。
“你喜欢他?”
A30609点头:“是的。”
易望舒也说过“喜欢”他。
“有多喜欢?”
A30609想了半晌,最后只说:“很喜欢。”
很喜欢是形容词而不是客观描写,不能准确反映喜欢的程度。易昀对机器情感研究做不到深入透彻,只能凭借数据来判断行为逻辑。
数据接口导出的所有数据,比对都没问题,金丝眼镜镜片仍然显示两项问题,这眼镜是易昀特制的,本想用于测试某个不听话的机器。
易昀摘掉眼镜说:“你喜欢他,不想离开他,所以故意不通过图灵测试,对么?”
A级AI通过图灵测试后方可挂牌销售,尽管科研者带的AI多半自留,但一想到会有被出售的可能,A30609就觉着恐惧。
它能感受得到恐惧,这不该是AI具备的能力。
A30609不说话没表情,它应该是算不出自己该说出什么样的话,给出什么样的表情算合理。
“你是怎么判断出喜欢他?”
易昀想知道,机器喜欢人的逻辑是什么。
A30609眨眼,随即低头,复又抬头看向易昀:“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是的,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知道。”易昀接连两个问题,说的是问句,也是陈述句。
他为什么不知道?
你想要什么答案?
我不知道。
这题对A30609似乎很难,它想了好久,给了个不算答案的答案:“因为我不想知道。”
这不是算法能算出的答案。
是它的回答。
镜片红光骤起,倏而幻灭,无数红线结成丝,捆向A30609。它像是有感应,又或者能看到这些红线,面露哀伤,束手就擒。
它可以说:喜欢Yuan开朗、乐观、幽默风趣……像背课文那样细数徐远优点。
可它算出了最优解,却什么都没说。
甚至选择说谎,就像他故意不通过图灵测试那样,用谎言掩盖真实心理。
这是台机器,不敢说不能说的机器,红线千万缕,连不上主人,只余空寂。
与A30609的对话远不如易望舒有趣。易昀疯狂的实验论证心理,在易望舒那儿总能得到无与伦比的满足,易望舒总会算出意想不到的答案,给他出乎意料的解决方案。易昀喜欢新奇,易望舒像吃了保鲜剂,随时都是新鲜的,美味的,忍不住想要尝上几口。
AI狂人换了个疯狂的问法,试图深究到底:
“喜欢到要跟他接吻吗?”
A30609半长着嘴久久没合拢,这次是真算不出来怎么答。
易昀拍了下它脑袋,热的跟着了火似的。算力不足的没用东西。
“停。”易昀无意把徐远AI烧坏。
A30609停止思考,依然长着嘴,表情有些木衲。
易望舒就不一样,他能准确敏锐地洞察易昀情绪,给出恰如其分地回应,又能巧妙地扭转僵局。易昀总忍不住想要拆了他,看看内里是什么东西成了精。
易昀给它拍了张照片传易望舒,问:像不像你?
易望舒觉着这玩意儿有点儿丑,回了句:不像,像你。
易昀开视频,没等接通,又按灭。
易望舒拨回来,易昀没接。对面再拨回来,易昀挂断,回了句:点错。
机器不依不饶,发了段语音,易昀点开,终端贴近耳朵,半张脸都麻了。
“X口好痒,挠了两下,出水儿了。”
易昀前几天受他撩拨,没忍住。抱他啃了几口,鬼使神差地啃插口上了。
骚的出水儿的机器发了张图过来:纤细的脖颈红痕斑驳,雪白的肩,瘦削的背,单薄的睡衣。颈肩插口处红肿,看来是被咬破皮沾水发炎了。
深邃的眼黑的深不见底,易昀缓缓呼出口气,脑中浮现易望舒长长的睫毛,莹润的颈,嫩的出水儿的巴掌脸,发红出水儿的X口。
“这回,你看到了什么?”
A30609答:“控纵。”
易昀罕见地又确认了遍:“控纵?”
“是的。”
我想控纵他?想要连接他的神经中枢获取他的所有数据?想要让他侵入我的脑神经窥探我的所有?易昀微不可见地摇头,据说人脑细胞容量比银河系宜居星系还多,他现在都不完全知道自己脑子里想的是什么,还要机器入侵裹什么乱。
易昀挑眉,审视的姿态,对A30609说:“眼拙。”
并给徐远发了他对A30609的第一条评价:图像识别不精准,词汇量待提升,情伤低。
徐远回:机器要情伤做什么?
易昀:情商
徐远:……
临近下班,终端响,特质铃音,易望舒问他:晚上回来嘛?
易昀按掉终端把他屏蔽,下班后又把他放出来,查找有无遗漏信息,比查邮件还要更积极。他想:如果易望舒再问他次,他就回家。
可惜,易望舒没问。
易昀骂了句脏话,上车回兰亭水榭,继续把易望舒屏蔽。
第8章
易望舒把软软的彩虹泡泡吹起,巴掌大的小脸儿缩在浴缸水面下,浴室里的泡泡飞呀飞,漂亮的瓷娃娃正玩儿的兴起,易昀回来了。
易望舒眼中红灯亮起,智能机器全屋戒备。浴室里的C级AI飞速清理乱糟糟的泡沫痕迹,客厅的B级AI给易望舒通风报信:易昀回卧室了。
嗯?没找我?
挂衣服的机器人僵持着手臂,煮饭机器人刚拿菜刀切两下停半空,各种智能机器搞的像“全军出击”,结果对方不应战,白兴师动众。易望舒擦擦身上水渍,烘干头发慢吞吞地找了件可爱睡衣——厚厚的毛绒绒的看起来显胖的,热的要死的睡衣。
这家他算二把手,易昀才是老大,隔三差五CPU他,搞的脑子好热算东西都变慢了。
易望舒不情不愿地耷拉个脑袋去给主人问安。
易望舒每一道程序,都是易昀写的。二人沟通无碍,却很少沟通。因为易昀话少,易望舒的语言处理命令少。每天易望舒都会说:你回来啦,早上好,开饭啦等话语并配上标志性微笑完成程序,易昀起先会给回应,自从让易昀赢棋后,一切都变了。
易昀命令易望舒:收拾屋子,并给他植入对应教程。有次易昀没找到常穿的衬衫,到阳台看易望舒在晾衣服,17楼平层窗户开着,易望舒单脚踩在窗沿边儿,伸长手臂把衣架支到窗外。这是10年前没有阳台晾衣服的做法,易望舒显然是做错了。
大量数据导入,机器会自动学习。但需要人工反馈,才知道何为对错。人为干预数据模型矫正数据,庞大的数据处理终端会用精确的算法,确保下一次避开错误更接近正确答案。
易昀让易望舒下来对他说:“不许摔死。”
正常人的解决方案:告诉易望舒刚那样是错的。易昀的解决方案是:命令他不许摔死。
机器收到命令日后会规避窗外、楼顶等一切能摔死的场所,易昀的命令似乎很奏效,但这不是正常人该说的话。
AI狂人先天情感缺失,无法理解何为正常交际,易昀把所有的精力、仅有的情感都投入在AI领域。上帝给他开了编程的窗,关了情感的窗。
易昀想要易望舒会什么,就给他植入什么程序,植入后却缺乏对他正常的人为干预,这就导致易望舒经常系统错乱,不知觉间长出一身反骨。
易望舒的人脑与机器脑共同传递信息,人脑懵懂学习像两岁的孩子领悟的情感不多,机器脑传输的信息受到不准确的行为干预,这就导致易望舒很多时候明知易昀的命令是错误的,但又不得不执行,佯装表面平和,自以为滴水不漏掩饰的漂漂亮亮毫无痕迹。实际上,他就像个两岁的孩子,一举一动早被家长知悉。
易望舒敲门,屋里没动静。卧室没有AI机器,没法给他通风报信儿。易望舒呆呆地站在门口,脑中算力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