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法(2)
所以,他要勾引他。
纤细洁白的手轻轻握住易昀垂落在椅边的手,皂角香坠入易昀眉间,易望舒漂亮的脸似水的眸近在咫尺,他声音小小的像是被吓到:“我能,但我不想。”
易昀回握他的手,把他拎到怀中,闭眼在他领口嗅皂角香,嗅到他的洗发露香,又似乎嗅到他身体的味道,一股甜的发腻的奶油味儿。
易昀喜欢这味道,可以助眠。他研究课题失眠时,会抱着易望舒睡。渐渐地他习惯这味道,经常抱着易望舒睡。易昀把对易望舒过于亲密的接触归结于“他是我的作品”,直到前些天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看似柔弱无骨的手垂在椅子边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扫易昀手背。易望舒乖乖地被他抱着,歪头看棚顶,眸里水结了冰。
甜腻的轻柔嗓音继续道:“我不想自杀。”
易昀在他腰侧狠狠掐了把,捏地他肋骨生疼。手掌大力搓揉腰间脊背,像是要把他拆碎揉坏。易望舒关掉痛觉神经,手臂温柔地环着易昀脖颈,继续甜甜地笑着说:“我不自杀。”
算法逻辑很清晰,从“我能,但我不想”到“我不想自杀”到现在的“我不自杀”,配合肢体语言表述,循序渐进模仿人的语境,像人甚至比部分人更聪明些。
但是,机器的底层逻辑就错了。它要服从命令,而人根本就不会自杀。
易望舒想方设法地想活命,在易昀看来不过都是程序内的事。
他永远能控制他。
四目相对,易望舒柔眸似水,易昀眼窝深邃。
清冽的嗓音说出今天第三句话:“别勾我。”
第2章
“AI是工具。创造AI的初衷是使用,而非沉迷。应加强对高校论文、期刊发表、原创文献管控机制,而不是消除AI文字处理功能;应加强对手工艺品、翻译校对、遗传编程等过程指标监控,而不是改写AI程序;至于‘与AI相爱’——机器不具备情感,人对AI的感情是单向的,‘爱上AI’成立,‘AI爱上人’或‘与AI相爱’为否命题。”易昀答记者问。
“关于AI创造AI,您怎么看?”
易昀淡淡道:“高阶AI具有编程能力,可编写低阶AI程序,而非创造。”
“那是否存在高阶AI制造许多低阶AI?”
易昀不喜欢媒介采访,今儿轮班到他,不得不来,低沉的嗓音略显不耐,“存在,可加以管控。”
“既然AI都能造出AI,为什么您一直没造出AI?”说话的是名50岁左右的女记者,体型微胖,手拿‘AI说法’话筒。
很明显,在给易昀挖坑。
易昀没了耐心,不顾阻拦转身就走。隔天,“AI狂人造不出AI,问其缘由恼羞成怒”荣登头条。
Lapino高18层,是国内首屈一指的AI科研基地。鳞次栉比的楼宇堆砌在四周,Lapino呈锥形拔地而起直冲云端矗立在正中央,像把利刃插在A市心脏。
易昀在16层,是Lapino“活人”办公区顶层,17、18层数字不吉利,放的不是人,是机器。人相较于机器,真是敏感迷信又脆弱。
终端投影悬浮于空,指节触动拨开半屏算法,滑到全屏数据统计。易昀坐在旋转座椅上,立于蓝绿交错投影中,机械性地记录庞杂纷繁的数据。冗长程序,扫一眼便知架构是否合理。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修改程序,紧迫烧脑的工作,易昀做起来游刃有余。
每写完一个程序就像自己盖了层楼,然后忍不住想盖下一层,不知觉间盖完一栋楼,紧接着又想盖下一栋,不知觉间已经建立好几个城市,他又想踏足新的领土。就像拿破仑对扩张,征伐的野心永不停步,易昀对程序有着无休止地欲望,永远不安分不满足。
午休,机器人送来午餐。四菜一汤两荤两素,是易昀往日标配,但他没什么胃口。易昀从小就有习惯:先做事情再吃饭。小学拼乐高会给自己规划节奏,若到午饭时间没按预期拼完,他会拼完再吃饭。上初中写卷纸、高中刷竞赛题、大学写论文……都是这样。根深蒂固的行为习惯驱使易昀对问题专研到底,所以当最近碰上许多无法解答的问题时,他吃不下饭。
门禁灯亮,易昀透过终端看到门外站着他同事徐远,易昀传递指令,智慧系统开门。
“Esun,救急啊!”徐远火急火燎地冲进来,“我PSO搞错了,有个体数据偏差太大,模型崩了!你这有没有初始数据?”(1)
易昀亮终端与他对接数据。
徐远跟易昀是大学同学,同窗两年,就读于国内顶级学府B大最好的专业——计算机工程。徐远寒窗苦读十余载,本以为大学是终点,没想到是起点。B大计工汇集各地出类拔萃的尖子生,学苗国内首屈一指,但挂科率高达40%,由此可见这根本不是正常人学的专业。B大计工本科毕业后直接安排Lapino实习,可谓前途无量。就因为这,徐远吊着一口气,不分昼夜又继续苦读四载,补考6次挂科4次,终于有惊无险地拿到学位证。徐远回想那段黯淡无光的岁月,仍心有余悸。
B大计工校友感慨学位证不好拿,还编了个顺口溜:计工难,难于上青天。算法之飞不得过,挂科欲渡愁上天。“算法”关联的是AI学科,挂科率95%,的确不容易过。
易昀满分过的。
在遇到易昀前,徐远坚信勤能补拙;易昀出现后,徐远才知道:天才真的存在。
他俩之所以同窗两年,是因为第三年易昀就读博了。易昀在读B大计算机工程专业时,又同时进修统计学,生物学。两年内以近满分修完B大三门专业,并且在国际期刊上多次发表文献,据说他的毕业论文被中科院收录,所以没来参加答辩。
庞杂系统,纷杂架构,诸多算法缠的徐远头痛欲裂,易昀解的游刃有余。就好像他天生就懂计算机,生来就会算法逻辑,他能与机器交谈,与系统融为一体。
易昀天生就是干这个的。
上大学那会儿,易昀很少回寝室。刚开始,室友们猜他是谈了女朋友在外面住,有时候夜间活动还会耽误白天上课,徐远替易昀点名答到,酸的要死。一天,徐远看易昀从轿跑概念车上下来,徐远认出这轿跑是国际一线品牌,价钱保守估计等值于在A市黄金地段买间房。平日不见易昀穿什么名牌,这车——
难道易昀是被包养了?
易昀虽缺席很多课,但期末全科全院第一,室友们不淡定,逮住易昀问他是不是偷题?易昀当时说了句恃才放旷的话,徐远现在都记得:“这么简单,没必要。”之后,B大提到易昀必捆绑装B!徐远却觉着,易昀话少,他只是懒得解释而已。但同时又替易昀惋惜,易昀怎么就甘愿被包养?
或许是家庭条件极差,支付不起学费吧。徐远恍然大悟,自那以后,但凡易昀回寝,他都会给易昀带饭。几顿饭又花不了几个钱,他希望失足少年回头是岸。
有天,易昀慢悠悠地吃着炒米粉,第一次主动开口跟他说话:“不要总给我带奇怪的东西。”
徐远心里想:有饭吃就不错了,还挑肥拣瘦的,嘴上说:“你又不说爱吃什么,我吃什么就顺便你捎一份呗。”
易昀亮终端似要跟他交换好友,徐远加他,易昀转账8888,徐远:……
“几顿饭要不了这么多。”徐远解释,这钱可是易昀“卖身”来的,他不能收。徐远左思右想,觉着还是有必要劝劝易昀。他尽可能地把话说的委婉点儿:“你,你以后能不能别做那个……”
易昀挑眉似不解。
“就是,之前我看到,送你回学校那概念车……”
“那是我改的。”易昀淡淡打断他,“车库还有同类型的差不多20辆,你要来看看吗?”
徐远张大嘴半天没合拢,他好尴尬,有些羞愧有些难过,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听明白易昀不是真想让他去看车,是想说:我很有钱,没被包养,你带的饭很难吃,平民吃的食物我看不上,以后别给我带饭,也别妄自揣测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