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簿·灵域(155)
几人加快脚步,走过去看到一间八九十平米的地下室,一半的空间里都堆满了各种物资,另一半的空间划分成三间卧室、卫生间、厨房等等,甚至还有一角养着几盆娇嫩的花,微卷的叶子是蓝绿色的,十分可爱。
房间中线所对的位置,是一个巨大的壁炉。熊熊炭火在其中燃烧着,不需要烛火就能将整间屋子照得透亮,再加上火石的作用,热得直让人怀疑是不是回到了夏天。
容远还看到依然昏迷不醒的瓦斯卡斯已经被狄克提前搬了下来,就躺在壁炉旁边的一张矮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容远上前看了看,瓦斯卡斯的恢复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好,要不了多久大概就能醒过来了。
进入到地下室之后,狄克明显放松了许多。他叫上阿尔法一起,用沙土将来时的台阶填了大半,还用棉布仔细地将所有的缝隙都堵上。
"不会觉得气闷吗?"容远纳闷地问道。
"放心吧,留了专门的换气孔。"狄克道:"闷是肯定会闷一点,不过等到初雪过去,我们就能拆开一部分了。"
冬季第一场雪的恐怖,已经有很多人给容远强调过不止一次了。但未曾亲身经历过,他总觉得有几分不真切。
收拾好东西以后,狄克也没有去睡觉,而是将拿火钳将壁炉通了通,像是准备守夜的样子。他说:"这种时候,至少得留一两个人不睡觉,不然万一睡着的时候炭火熄了,那就麻烦了。"
"嗯。"容远应了一声,点点头,闭上眼睛,仔细倾听头顶的动静。
这件地下室距离地表可能有十米左右,隔着这么远,他却感觉自己似乎能清晰地听到雪落在地上的沙沙声。
万籁俱寂。
往日里不管多晚,都能听到一些动物悉悉索索觅食的声音,醉鬼和流浪汉在街上徘徊的声音,不知谁家小孩半夜惊醒哭闹的声音。但此刻,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仿佛这个世界已经变成了一座只有他们还活着的孤岛,无边无际的雪从头顶以悠然的、飘逸的姿态落下来。
这样洁白、轻盈的小东西,怎么会带给人们那么深的恐惧呢?
忽然,容远睁开了眼睛。
一连串哔哔啵啵的声音从远处蔓延而来,仿佛种子破壳那种极其轻微的、人类笨拙的耳朵几乎听不到的声音,以极快的速度在逼近!
很快,被密密堵住的门框四周悄然爬上了一些细小的"白色树枝",它们悄然延伸着,爬满了棉布的褶皱,填补了前面微小的缝隙,在墙壁上略有些艰难地舒展着身体,环绕着一颗颗暗红色的火石回环生长,宛如一只只从地狱伸出的贪婪的手。
壁炉里的火忽地一下就黯淡了下去,狄克连忙往里面泼了一勺火油,火苗腾地跳跃起来,舔舐着壁炉的四壁,源源不断地将热量传递到屋子里来,但房间里的温度还是不可避免地下降了十几度。
容远的视线仿佛穿过了厚厚的门和门后的沙土,穿过了土层的阻隔和坚硬的石墙,穿过了无数空间距离,看到整个瑟瓦肯此时都寂静无声,所有人都藏身在地下的避难所中。
虽然地底的空间十分广阔,但宽阔的空间就需要更多的燃料来保持温度,为了节省燃料,穷人家只能挖一个很小的地洞,一家人都挤在一起,头挨着脚,胳膊靠着后背,茫然呆滞地等待着下雪天快点儿过去。
也有的人家却是十分开朗。母亲拿出孩子们渴望许久却舍不得买的糖果点心,父亲也拿出了精心准备的礼物,把这个令人畏惧的日子变得像节日一样,尽管条件艰难,但一家人还是有说有笑,心愿得偿的孩子们更是喜笑颜开。
有的贵族家庭在地下挖出了跟地表相比也毫不逊色的宽阔大厅,珍贵的火石在墙壁里嵌了里三层外三层,壁炉更是设计得跟燃烧的护城河一样,房间里热到主人们甚至穿着轻薄的夏。甚至有人这种时候还在举办宴会,觥筹交错之间,男人高谈阔论,女人优雅轻笑,仿佛这只是一个寻常的下午一般。
"嘭!"
一栋房子的房顶忽然炸开!一只没有眼睛的巨大灵怪缓缓站起身来,它舔了舔嘴边的血迹,仰面朝天发出一声嘶哑的怒吼!
"嗷--------"
充满暴虐气息的声音穿透力极强,在空旷的楼宇之间来回震荡,回音不绝。
但这一次,没有任何人惊慌失措的逃跑。
一连串的冰霜从灵怪脚下开始往上蔓延,让它的皮肤血肉都显得剔透了几分。这只灵怪没有痛觉,也没有发现自己身体的变化,只一心想要到许多人类居住的地方大肆杀戮!
但双脚似乎被禁锢了,半天都抬不起来。
灵怪又发出一声怒吼,噗地一声将自己的一条腿拔了起来,却在身后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脚印。
"噗!"
又一条腿落地。灵怪看着前方似乎一伸手就能够到的房子,执着地迈出了第三步!
"噗......啪!"
短了好一截的腿落在地上,再也没能抬起来。
灵怪伸手向前,嘴巴大张着,牙齿参差不齐,混浊的口水从它的嘴角滴落,却在半空中凝固成半透明的晶体,身体也已经动弹不得。。
它的脸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巨大的身体似乎变成一座有些奇怪的雕像。白雪在它的脚下堆积,渐渐没过了脚踝,半个多小时后,又悄然逼近了膝盖。
雪,依然在下。
一只棕色的小老鼠却无惧着可怕的风雪和低温,悄无声息地从雪下钻了出来。
第117章
这个棕色的小家伙有一双大大的耳朵,眼神中带着种有别于普通老鼠的机敏。它从雪地里探出头,左右张望了一下,就又钻了下去。
这是一个普通的村庄,空旷的田地边沿分布着三四十户人家,低矮的房屋大半都已经被积雪掩埋,看不到一点声息。
小老鼠子神在积雪下方的土壤中穿梭着。此时的大地已经被冻的如钢铁般僵硬,一般的成年人即使拿着铁锤用力敲也只能敲出一个浅浅的小坑来,但对这只小老鼠来说,密实的土地仿佛水流一样,能让它在其中自由自在地畅游。
它轻而易举地就深入到了村民挖掘的地洞当中。
狭窄逼仄的地洞中,炭火已经熄灭了,一家四口紧紧簇拥在一起,已然化为了冰冷的雕塑,其中头发花白的老人手心,还攥着半块发黑的馒头。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来的更加寒冷,准备稍有不足的人家,就有可能迎来一场灭顶之灾。
子神绕着地洞转了一圈,很人性化的叹了口气,再度钻入了土壤中。
它穿过一个个地洞,发现三分之二的人竟然都已经冻死了。
地洞挖的浅了些、墙壁上的火石铺的少了些、不小心留下了一道缝隙、上方的岩层在水流的侵蚀下出现了裂缝、准备的碳不够、或者在降温的时候因为疲倦不小心睡了过去......只是在一个不经意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疏漏,一家人便都被夺走了生命。
那一具具覆盖着白霜的尸体,诠释着这个世界的人们在残酷的自然环境下挣扎求存的一种无声的惨烈。
忽然,小老鼠的脚步顿住了。
它看到了一个婴儿。
一个很小、很软的孩子,躺在母亲的怀里,含着手指正在酣睡,白嫩的脸颊上带着一抹异样的潮红。
这户人家的地洞挖的很深,炭火也很充足,地洞里暖洋洋的,但一家人却都是愁眉苦脸。
女人流泪自责道:"是我不好......我、我明知道不该让他在这个时候出生......呜呜呜......我可怜的孩子啊,生下来就在受罪......"
孩子父亲安慰道:"别哭了,或许......这就是他的命吧......"
一对老人已经难受得说不出话来,他们甚至不敢用自己粗糙的手指去抚摸孩子柔嫩的脸颊,只用慈爱悲伤的眼神留恋地注视着他。
子神看了片刻,扭头就走。没过多久,它又从地下钻出来,口中发出"吱吱吱"的叫声。
尽管叫声不大,但那对老人却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神经似的跳了起来,下意识地叫道:"老鼠!有老鼠钻进来了!快把它打死!"
老鼠钻进避难所,不仅会糟蹋粮食,更重要的是还会四处打洞。若是让寒气从那小小的洞口钻进来,一家人或许都会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