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地狱的烦恼(30)
“不。”
“为……为什么!!!”
“因为你是只小精灵呀。”
克里斯蒂安抱起糖罐子,将另一只手按在胸口,向马修道别,而后微微侧过身子,对着劳伦茨的方向也点头致意,离开了诊室。
马修看着诊室的门合上,哭笑不得地说,“也许我该在他的诊断里加上一条‘性指向障碍’[注]。”
劳伦茨轻笑了一声,“我同意。”
马修感到劳伦茨的声音离他很近,侧过头来,哀怨地盯着他的嘴唇。上一次他们离得这么近是在一个半小时以前,现在窗外的阳光依然很好,但是亨里克的到来彻底打破了“适合接吻”的氛围。
劳伦茨感到马修看着他,说,“你应该养成有话直说的习惯。”
马修,“我在想如果你今天说我们俩是情人这件事是真的该多好。”他一口气说了出来。
劳伦茨惊了一下。他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沉下声音说,“……你下次还是保持沉默吧。”
马修像只被训斥的狗一样沮丧地闭起了嘴,脸上浮起了可怜巴巴的表情。
劳伦茨不愉快地想,原来他以为我们还不算情人吗。
[注]性指向障碍:指性行为选择异常对象,如异种生物(恋兽癖)与无生物(恋物癖)及违反社会规范的恋童癖等。——百度百科
病例五:寒系多毛种信使精灵的进食障碍症(4)
一天中有二十四小时形影不离,连洗澡尿尿都挤在一起;共同策划保养城堡,打理花园;共用一台电脑看小说打游戏,知道对方所有的账号和密码;隔三差五就说说情话开开玩笑,如果这些都不算什么,还有一条,刚才他们差一点就两情相悦地接了吻。这么理所当然的情人关系,居然就这样被马修否定了。劳伦茨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如果他还有气的话。但是为了保持尊严,他决定不与他争辩这无聊的问题。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里,城堡的一切事务照旧。只是马修伤心地发现,自从那只叫亨里克的肉球离开以后,劳伦茨对他就冷淡了很多。马修不禁开始反省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他开始更努力地整理桌面,打扫房间,精确到毫米地摆放物件,掐准时间地给花浇水,他做了各种可以讨好劳伦茨的事,但是依然无济于事。
“我得说,你这是冷暴力!”
某个下午,在劳伦茨再一次拒绝了他一起打游戏的邀请后,马修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声控诉。
“抱歉,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劳伦茨若无其事地说。
马修磨着牙说,“我说,你在对我实施精神虐待!你对我有什么不满?你该学会有话直说!”
劳伦茨,“好吧,那我就实话实说。”
没想到劳伦茨那么爽快地答应,马修立刻闭上了嘴,听他准备说什么。
劳伦茨,“如果你和一个人的爱情观相差的太远,那无论如何也不会有好结果。”
听到这出其不意的话,马修愣愣地问,“什么?”——他们是在讨论劳伦茨的不满,这关爱情观什么事?!
等等……对我不满是因为……爱情观?马修脑袋里闪过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但仍然不太明白。
劳伦茨,“我的意思是……”
窗户玻璃上传来砰的一声响,打断了劳伦茨的话。马修和劳伦茨同时朝窗户看去,看到一团白毛正贴在窗玻璃上,并慢慢往下滑。那只毛团的嘴滑稽地张开着,从玻璃另一边甚至能看到他粉红色的小舌头。显然他没发现那是玻璃,一头撞了上去。
马修,“……”
马修认出了玻璃上的那只白色毛球,那正是他的病人亨里克。他猛然想起了今天是他该来复诊的时间,顿时痛苦地按住额头,无声地做了口型:哦——FUCK!
他扭过头,悄声对劳伦茨说,“待会儿说。”然后赶紧跑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打开窗户,将手绕到外面把撞得晕头转向的亨里克从玻璃上抓了下来。
马修捏着满手的肉团,用手指戳他柔软的肚子,“亨里克?你还好吗亨里克?”
亨里克肚皮朝天,张着嘴,两片毛茸茸的翅膀无力地耷拉着。
马修头疼了起来——如果病人在就诊的时候受伤,事后他可得向协会提交长达五页的事件说明报告呢。
劳伦茨也凑了上来,关切地说,“亨里克,醒醒。你还好吗?”
听到劳伦茨的声音,那团毛球浑身一激灵,激动地大喊,“一口!我只尝一小口!”
马修挑起一边眉,抬手就往毛球身上弹了一下。刚要飞起来的肉球啪地糊到了桌面上,像一坨不小心掉在桌子上的鸡蛋布丁。
“唔……”亨里克可怜地呻吟了一声。
马修无辜地朝劳伦茨耸耸肩,眼神在说,幸好那个魔法师没有看见。
马修俯下身问桌上摔成一团的肉球,“亨里克,怎么样,你的进食欲望消退了吗?”
“是的……”亨里克狼狈地哼哼道,“这几天只要被弹一下就能克制住了。”
“那真是太棒了。”马修酸溜溜地说,“不过还是得拜托我们这位‘声音美味可口’的朋友在亨里克面前适当克制一下说话的欲望。”
亨里克难过地说,“我很抱歉……”
劳伦茨,“……”
写字台上的广口玻璃罐里,亨里克收拢了他的翅膀,舒适地呆在里面。为了保持空气清新,马修并没有把盖子合上,亨里克已经不需要完全和语言隔离开来了。
马修,“那么,亨里克,说说你这两个星期感觉怎么样。”
亨里克犹豫地说,“我感觉……我想我是在变好吧。”
“请说说是怎么回事。”马修应和着,努力让自己听上去很感兴趣,尽管他的心思完全在劳伦茨身上。他还在纠结着那家伙到底想对自己说什么,什么爱情观??什么不合??该死他可真想知道!但现在他不得不坐在写字台前,听一只肥胖过度的信使肉球唠叨他的进食情况。
亨里克受到了鼓励,打开了话匣子。
“一开始什么都糟糕透顶。我要克制自己不扑到他的嘴上,不狼吞虎咽,可这实在太难了呜,我甚至担心克里斯蒂安会像我的主人一样对我厌倦,但他真的太好了,他一遍遍地纠正我,从不对我大吼大叫。我问他要求更多食物,他就闭上嘴不说话,但不会厌烦地把我推开。有几天我实在受不了折磨,甚至对他发脾气,因为他总是在我最想吃东西的时候弹我,让我想像讨厌的饱腹感。而我则想,天哪,我只是想好好大吃一顿而已,他到底在做什么?”
马修心不在焉地问,“后来呢?情况改善了对吗?”他用一支笔在本子上画来画去。他非常想用文字向劳伦茨问个明白。但直觉告诉他,这个问题他们得坐下来认真地,好好地谈一谈。
亨里克,“是的……感谢上帝,改善了很多吧,我想。熬过了第一个星期以后,情况就变好了很多。我开始可以控制自己吃东西的速度,我可以像大多数毛团——我是说,和大多数精灵一样优雅地进食。如果我又产生了暴食欲望,我可以比较容易地控制它。直到这两天,只要他弹我一下,我大吃大喝的欲望就会消失。我是在进步对吗,医生?”
“当然,”马修说,“你看,我承诺过只要你配合治疗,情况很快会变好起来。我并没有说谎对吗。”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会说谎!”亨里克急切地争辩道。
马修,“我得恭喜你,第一阶段的治疗你完成得非常好。只要坚持下去,你很快就能和其他精灵一样没有束缚地生活了。要对自己有信心,你的恢复甚至比我以前接触过的病人更好。”
“那是因为克里斯蒂安的努力。”亨里克羞涩地轻声说。
“是因为你们共同的努力。”马修鼓励地说,“那么,我可以看看你的饮食日记吗?我发现你好像没有把它带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