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龙骑士[西幻](151)
“我那时恨透了所有人,不管是突然降临骑士团的你们,搅局的阿莱克西,还是压根不知道灰影将要迎来什么的军官们……然而和面对狂沙一样,恨又如何?不采取行动,干等着毁灭吗?”
塞伦取下腰间别着的水袋,今早往里面装的热红酒,此时已经有些冷得难以入喉,但他还是把酒袋递了过去。
“哎呦。”金斯顿稀奇地瞧瞧他,像头一次认识这个龙族,“觉得愧疚啊?”
“想多了。”塞伦坦然道,“出门时希莱斯专门煮的,给我暖身子。现在还没冷到变成冰块,你爱喝不喝。”
对于金斯顿曾经的无力感,被强行拖入局势的遭遇,他倒的确没半分愧疚。
至于冷掉的热红酒,一方面是作为他给希莱斯投票的谢礼,另一方面则是推测出布洛迪羊入虎口却不自知,必定是受金斯顿的“蛊惑”,从而主动找他相谈。
毫不客气地把酒喝光大半,金斯顿舒爽地打个嗝,用手背抹掉漏到下巴的酒液。
“希莱斯煮热红酒真有一手,冷了也好喝,可惜马可喝不上……别瞪我,我知道,如今该改口叫他总司令大人了。”
他仍然捏着水袋,显然还没喝够;转头看向坐姿随意,却掩盖不住贵族优雅气质的塞伦。
“你还有要问的,对吗?”
“既然你是我们的人,为什么不与我通信,哪怕暗示身份?”
金斯顿蓦然大笑起来。
“你可算看扁我了,小子。我可不是普通的眼线,或者说,德米特里公爵的智慧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我金斯顿真正佩服的人没几个,但你叔叔一定算在其中。”
“除了可与你通信的几位表面眼线,骑士团内还藏着其他最为隐秘、不为人知的‘盯梢人’。连你都无法得知他们的身份,何况阿莱克西那一边?此乃公爵大人留的后手,以防交涉或行动出现任何意外,有第三方进行第一时间的汇报联络。”
塞伦讶然挑眉,提起一边嘴角。虽然深感意外,但他一点不恼自己没能想出这一环,企及叔叔的智谋。
人对自己打心底钦佩的人嫉妒不起来,反而会感到自豪:因为崇敬之中还包含着对自我眼光的肯定,汲取智慧的愉悦。
“不得不说,这份任务也恰好合了我的意——不在明面上掺和任何一方的破事,只需在恰当时候推波助澜即可,顺带写写信,汇报情况。”
说道此处,金斯顿的唇角扯起一个骄傲的弧度。
“最初谈条件的时候,我还强烈要求德米特里公爵一方不能干涉我对骑士团发展的选择。简单来说,就是如果希莱斯没有能力当上总司令,不愿担负起责任,甚至不如索伦的话,我照样会遵从内心,把票投给索伦。”
塞伦无语地朝金斯顿投去视线,心说叔叔派来的人恐怕是物色了众多人选未果,最后实在迫不得已,才和这想法颇多的家伙合作的吧。
“当然啦,幸好希……总司令大人通过了我的重重考验,任谁都能看出来他想用心管理灰影。今天大选上的方案深得我心,我了解,那些计划索伦应该想不出,或者换个说法,至少近几年内考虑不到,因为他太久没亲临战场,没法感受士兵们真正需要什么了。”
说罢,金斯顿略感口干舌燥,又对着壶嘴豪饮一口酒。
塞伦同意他的观点,但仅限于后半段。
“什么叫‘你的重重考验’?是指你三年前没训好新兵,作为教头没给他们做好战前准备思想工作,把烂摊子丢给希莱斯和吉罗德?”
“咳——咳咳!”
金斯顿登时一口喷出酒液,猛烈地咳嗽起来。
鼻子呛得火辣辣的疼,他两眼冒出水光,眼神飘忽,愈发显得心虚。
“这……这也是考验中的一环。”金斯顿小声嗫嚅,干脆爬起来,拍拍屁股后面大片沾上的雪屑。
“全给你交代了,眼线的任务怕是再做不了。我也有自知之明,虽然你叔叔不会干出兔死狗烹卸磨杀驴的行径,但在棋局全盘落定之前,我摆脱不了你们的控制。所以,看看之后还会交来什么活儿吧!”
塞伦认可颔首,却没动身,依旧坐在原地,看样子暂时不想离开。
“水袋还你。”
只见银发龙族摆摆手,挥出的风都带了点嫌弃,明摆着不再想要金斯顿对着嘴喝过的水袋。
金斯顿也没在意,刚往楼梯口的方向走出两步,又扭回身子,面朝近乎与雪融为一体的塞伦,盯着后者头顶的发旋看了一阵。
像思索,也像难以启齿般犹豫,片刻后,他还是选择开口。
“德米特里公爵最近还吩咐我一件事。”
“什么?”
“他要我多观察你和希莱斯之间的……呃,关系。”
一双蓝色兽瞳带着探究的意味回视金斯顿。
“直说便好。”塞伦无谓地回道,“记得写清楚些,不用遮遮掩掩。”
金斯顿诧异地张开嘴,反复琢磨对方脸上的神情。
可塞伦唇边衔着的笑意始终不减,轻风拂过,银白发丝海草一般浮动;而他的眸子成了夏日的海面,似乎还能闻见咸湿的海风,自在、惬意、和煦地诉说着对某个人的爱意。
塞伦仿佛很笃定坦白之后不会造成任何影响,当然,他也是这么确信的。
他知道德米特里叔叔只是对此感到好奇,像一个既饶有兴趣,却又不知怎样同孩子开口,怕直接问冒犯,于是小心翼翼地向旁人打探孩子感情状态的寻常长辈。
因此,不妨直说。反正过去这么久,即便他和希莱斯关系与往日有所不同,有关家族产业的正事也照常进行着。除恋人关系外,其他方面并没有丝毫改变。
“怎么看出来的?”塞伦自然指的是他和希莱斯之间的关系。
金斯顿反而沉默下来,没有正面回答。毕竟如果真的说出自己不小心窥听到的,某些出现在副司令寝房的不合时宜的声音的话……他不保证这条龙能够保持冷静。
“总之,只要你们不说,没人察觉得到。平常多注意些就是了。”话一脱口,金斯顿自觉犯了蠢,管这俩人的闲事作甚?
“谢谢提醒。”塞伦今日的第一声道谢,竟是为了此事。
“……”金斯顿眼神复杂,最后看一眼塞伦,径自背过身去,扔下一句话便踱步离开。
“我不是那么无聊的人,只要不影响灰影,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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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没有大张旗鼓地操办,这是希莱斯特地下达的命令。但酒水和食物管够,分发到每一位士兵手中。
营地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的肉汤与酒香浸润了昏夜,捧一把雪,好似都能闻见酒肉的味道;湿湿地躺在掌心里,被士兵们的欢声笑语热到融化。
作为宴会主人公,希莱斯一早就向众人致辞过了,剩下时间全化进一杯杯祝酒里——当然,在正式任职总司令之后,他不喜酒的消息已被每一个人熟知,没人敢强迫他喝个烂醉。
所以从宴会开始直至半场,酒还是那一杯酒,只不过军官们换了一波又一波,轮番上前,或是对他表示祝贺,或是对他表示忠心……
比如吉罗德。
这位经过战争洗礼过后,皮肤愈发变得黝黑粗糙,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在高调宣布着孔武有力的男人,高高端起一杯酒,摇摇晃晃来到希莱斯身前。
他大概是想说点什么,却因喝得太过上头,舌头有点打结,一个人迷迷瞪瞪咕哝半天后,见希莱斯满脸疑问地看着他,愈发焦急激动。
然后长相凶恶,为许多新兵所畏惧的吉罗德教头,在大庭广众之下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希莱斯知道他这位朋友、手下兼亲信的男人,其实是个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但没想到他居然能哭得那么凶,伏在自己肩上,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嚎哭。
“你不容易……你不容易……”含糊的哭声间,希莱斯终于分辨出吉罗德究竟在重复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