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风华录(376)
他忠诚地执行了当家主的命令,就连周茂国也万万没想到,吊唁是假,索要落魂钟是真,提出索要落魂钟时,周茂国根本没有抱任何曹家会交出它的期待,本意不过是试探。
但曹斌居然如此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这令周茂国十分震惊。
“你还有什么事?”曹斌又问。
“没有了。”周茂国几乎可以确认,曹兴坤的夺魂过程一定失败了,换言之,这一历史悠久的家族,如今当家主已经成为了七岁的小孩儿。
周茂国告辞后,曹斌坐在书桌前,低头玩着他的卡通手表,与被禁锢在里面的电子宠物猜拳。
“今天没有练功。”曹斌等了很久,突然说。
“不用练功了。”许飞旌说,“从今往后,你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曹斌抬头看着许飞旌,许飞旌却没有看他,灌下了一大口酒。
“我要出去玩。”曹斌说。
许飞旌答道:“我身上有伤,不能带你去,我叫个人陪你罢。”
于是车在短短的十分钟内准备好了,两名小伙子为曹斌开车门,带他在天津城内闲逛。连曹斌自己都不敢相信,一切竟来得如此地快,抵达曹家大宅的四年后,他终于得以离开了这个囚牢,离开了花园里两人高的巨大树墙,接触到了外部的世界。
他扒在车窗上认真地看着这座城市,看着他在书上读到的世界,看着街边的烟火气。中途他几次要求下车,想和摊贩对话,却不知该做什么。
一名青年跟着下车,为他掏腰包付钱,买了一份炸面,曹斌只是疑惑地闻了闻,没有吃。深夜时分,他复又上车,吩咐司机回去。
“明天再出来。”曹斌说,他觉得他要回去休息了。
这天起,他真正地自由了。
他没有再提过许飞文,许飞旌也没有。弟子们修复了曹家的书房,一切摆设与书本恢复了原样,坐在书房里的人,从曹兴坤变成了许飞旌——曹斌新的监护人。
“我要做什么?”曹斌问他的监护人。
许飞旌总在喝酒,眼皮也不抬答道:“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现在的你,可以真正地随心所欲。”
“那么,我要去读书。”曹斌答道。
“可以。”许飞旌放下酒瓶,说道,“我为你安排。”
曹斌说:“我还想问你一些事情,我的父母呢?”
曹斌知道是人就有父母,哪怕自己对父母的记忆很模糊,但他必然有来处。
“关于他们的事,等你成年那天我会告诉你的。”许飞旌答道。
曹斌没有命令他,只是问:“他们还活着不?”
许飞旌又重复了一次先前的话,曹斌知道再问不出什么来了,只得作罢。
不久后,许飞旌为他请了四名家庭教师,分别教他自然科学、语文、社会学与数学。
数月后,曹家大宅里,又多了一对中年夫妇。
“你好,曹成德,我们是来照顾你的。”中年男人衣着得体,五官也很令人心生亲近,他的妻子最初对曹家的豪华与冰冷表现出了诧异,但很快也习惯了这一环境。
曹斌:“?”
曹斌只是玩着他的电子手表,抬眼看了这对中年夫妻,有点疑惑。很快,他们取代了先前许飞文的工作,开始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他依然会每天去书房,只是见面的对象从祖父变成了许飞旌。
“你可以把他们当成你的父母。”许飞旌朝曹斌说道。
曹斌沉默很久,嘴唇动了动,想说“让他们快滚”,但最后,他改口道:“谢谢。”
许飞旌从来不考校他的功课,随便他学。半年后,曹斌提出希望去学校就读,许飞旌也同意了。
如是,曹斌真正地踏入了这个社会,他依旧住在曹家大宅里,许飞旌打发走了一些人,把大宅分为两个区域,东区是曹斌的生活之处,犹如一个真正的家,有一对假扮的父母、一些照料他们饮食起居的人。父母犹如演员般,“父亲”白天去上班,“母亲”则会接送曹斌上下学。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从不管教曹斌,这一职责由许飞旌来完成。
曹斌也从不朝学校的朋友介绍所谓的“父母”,当然,他在学校里也没什么朋友——缘因他跳级实在太快了,他跳过了一年级,用两年时间修完了小学阶段的所有学业,这还是在大部分时候他需要从家庭教师处学习知识的前提下。
同学们大多认为他是帮派的太子爷,非必要情况下,几乎从不与他搭讪。
曹斌在学校里度过了一段时间,直到十二岁那年,他已经可以去读大学的少年班了。老师推荐他去参加考试,不久后,他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
从七岁到十二岁,这五年里,他懂得了更多的人情世故,他也知道了曹家是“里世界家族”,曹家拥有大量秘术,作为单传后裔,自己也拥有常人无可比拟的力量,只要他愿意学习,未来的他甚至可以飞天遁地。
十二岁的他已经长到了一米七,个头还在飞蹿。从三岁开始的体术修习令他身材匀称,他拥有充满阳刚气息的外表与亚洲完美男性的五官,自然也收到了不少情书。
但曹斌对恋爱毫无兴趣,他就像表世界里的一个异类,犹如生活在淡水缸里的海鱼,时刻觉得窒息,无论在学校还是在家里——也包括面对那对尽心尽职扮演着他双亲角色的演员。每天结束了学业后,他唯一的陪伴就是手表上的电子宠物,这些年来,他始终戴着许飞文给他的手表,却从不在任何人面前提起他。
许飞文教授他的金雷之术,他也极少使用,一来与他修习的家传法术相克;二来他把它作为怀念,不愿意轻易动用它。
夜深人静时,曹斌总在回忆,回忆他更小时候的一点一滴,从三岁到十二岁,九年里某些记忆变得模糊,另一些则变得更清晰。
他断断续续,拼凑出了经过。
又一年的夏末,他很快就要去大学报到了。
“你想在学校住宿,还是走读?”这天许飞旌问他。
“随便吧,都一样。”曹斌答道,继而意识到自己的口气有点像许飞旌,于是又道:“对我而言没有什么区别。”
许飞旌说:“你是个大人了。”
虽然只有十二岁,但如今的曹斌,已像个青年。
“你有什么想说的?”许飞旌又问。
曹斌:“可以让演我爸妈的那两名演员回去么?”
这是他少有的朝许飞旌提出赶走人的要求,许飞旌一愣道:“你不喜欢他们?”
“说不上喜欢不喜欢,”曹斌答道,“就挺难受的。”
许飞旌答道:“可以,当然可以,待会儿你就看不见他们了。”
许飞旌摇铃让人进来,吩咐,书房门被关上时,曹斌又沉默地看着许飞旌。
“我这里有一本你爷爷的笔记,”许飞旌说,“虽然你尚未满十八岁,但我觉得你已经成年了,就给你了。”
许飞旌从书桌抽屉内取出一个泛黄的小本子,递给曹斌。
“我不想看。”曹斌说,“上面写了什么?”
许飞旌翻开,答道:“大多是你爷爷的一些心得,我扼要地给你说说?”
曹斌走到酒柜前,发现他祖父的存酒已经被许飞旌喝得差不多了,但这无所谓,许飞旌问过他,曹斌答应,曹家大宅里,许飞旌可以用所有的东西,他在九年前受了很重的伤,且不愿意吃阿片类的止痛药,大多数时候用酒来镇痛。
“说吧。”曹斌也给自己倒酒,许飞旌说:“你可以试试朗姆酒。”
曹斌“嗯”了声,也开始喝酒,虽然他未到年龄,许飞旌却从不管他这等小事。
“你爷爷一生,都在想办法延长自己的寿命。”许飞旌说道,“曹家有着不外传的秘术,一是过命,二是夺魂……”
“过命我知道,是将自己的阳寿过给另一个人的办法。”曹斌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他让人把大宅的树墙全部拆了,周围住的小孩子们偶尔会在大草坪上骑车、追逐嬉戏,傍晚天地脉相接,天地间充满了瑰丽的虹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