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风华录(202)
“我曾有一段时间对世界的起源感兴趣,”陆修说,“就在一些大学的图书馆里,找来了不少书籍。”
江鸿说:“你应该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存在吧?”
陆修:“不仅仅自己,也包括这个复杂的世界。”
江鸿发现每当与陆修讨论这种问题时,陆修就会发散出别样的气质,充满了智慧与知性,哪怕他只有青年的模样,他的知识却仿佛深不见底的浩瀚海洋,缘因他在漫长的时光中,学到了太多的知识。
如果这个时候两人面前有块黑板,陆修就会起身在黑板上写写画画。
“还有一个说法,”陆修说,“认为行星在凝固的过程里,需要一个‘核’的作用,这个‘核’将宇宙中的星尘通过引力凝聚,这个假说你听过么?”
江鸿说:“好像听过,叫什么来着?”
陆修道:“这个‘核’,被称作‘星子’。”
“哦对对!”江鸿在课外阅读书籍里看到过,“星子”的称呼非常贴切。
陆修说:“也可以理解为,盘古就是地球的‘星子’。”
“如果盘古创造了地球,”江鸿问,“又是谁创造了我们的宇宙?”
陆修没有正面回答,想了一会儿,答道:“印度教认为,毗湿奴在宇宙之海中漂浮、沉睡,而众生与万物,都是祂的梦境。”
“真美好啊。”江鸿说,“但是还是没有人解答,到底是谁创造了这个宇宙。”
陆修说:“也许以后你能得出结论?”
江鸿:“这也太抬举我了……”
陆修:“不过是个人就会对创世与起源很好奇,正常。有时我甚至怀疑校长和夫人穿越时空,本来是去调查荧惑的,调查着调查着就跑偏了,现在还不回来。”
“他们到底去哪儿了?”江鸿还是第一次正面问起那位素未谋面的校长下落,甚至他都不知道校长是做什么去了。
“安杰带来了一个消息,”陆修说,“有关魔的起源,以及宇宙中的某个未解之谜。具体内容我也不清楚,但校长就与迟小多,在安杰的帮助之下,穿越走了,至于去了哪个时代,现在没人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也没有决定。”
江鸿说:“荧惑已经出现了,可他们还没回来。”
“嗯。”陆修答道,“也许是去寻找解决荧惑的办法了吧。”
江鸿说:“你们不是能沟通吗?”
陆修:“偶尔可以,只有他主动朝我发出信号的前提下,通过龙语,我能接收到一些他们的讯息。”
江鸿又道:“那他们有说在哪儿吗?”
陆修想了想,说:“最后一次就在祁连山,他们身处史前时代。”
江鸿本想问“校长朝你说什么”,但既然当时陆修没有告诉他,就不是自己该问的。
“好了!到了!”江鸿把车停在休息站,这里只能加油和吃盒饭,大多是供应给过路货车司机的,简直人迹罕至。
“我们今天就在这里过夜吧。”江鸿又在小小市区转了圈,夕阳西下,实在没有合适的落脚处,只有住车里舒服。江鸿有点后悔没在张家口过夜,至少那边还有酒店。
“我来做饭。”陆修说。
北方的夏夜凉爽干燥,老孙在一旁放起了音乐,黄昏远方落日如血,荒野中央的停车场前,江鸿支起车蓬,摆好小桌椅,陆修则打开燃气炉,在旁炒菜,笨拙地颠了几下锅。
江鸿哈哈笑,说:“你从哪儿学的?上回出来你还只会煮面的嘛!”
陆修没回答,看了江鸿一眼,江鸿又开始追问不休。
“跟思归学的。”陆修说,“他下学期准备开一门烹饪家政课。”
江鸿:“思归还会做这个?”
陆修:“他不是会烘焙糕点么?你还吃过。”
凤凰会做饭,也太奇幻了,江鸿想起上次的活动室点心,问:“思归又是从哪儿学的?”
陆修:“思归和项校长学的,项诚做饭手艺很好。”
对陆修而言,做饭最难的步骤在于掌握火候,江鸿在旁觉得十分好笑,不住说:“可以了,可以了,再炒就要焦了。”
“笑什么?”陆修迎上江鸿目光,“这么好笑?”
“我笑你居然会和思归学做饭!”江鸿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陆修:“这不是要做给你吃么?”
陆修那话纯粹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却又把江鸿撩了下。
他的心里如小鹿乱撞,把菜端过去,开饮料,从电饭锅里舀饭。平心而论,陆修炒的菜还是非常好吃的,虽然不比江母的水平,却也有种熟悉的味道,像常说的“家常”感,也正是因为想做给家人与爱人吃吧?
在旷野的尽头,太阳慢慢地沉没下去,取而代之的,则是近乎圆盘的月亮,起初它的色泽很浅,但随着夜幕降临,月亮的光芒也愈发明亮,皎洁而神圣,照耀着孤寂冷清的大地。
方圆数十里,就只有他们这一辆车、两个人。
江鸿忽然转过头,看着陆修。
陆修依旧出神地看着地平线,这一刻,江鸿有种朝他告白的冲动。
“怎么了?”陆修不解问道。
“没……没什么。”江鸿话到嘴边,又出了不口,这段时间里,他的顾虑实在太多了,他的父母、自己与陆修的关系、他们的未来……但每当他与陆修单独在一起时,这些顾虑又仿佛被他的另一股冲动所压制,面前笼罩着重重迷雾,而他只想冲破这迷雾——不管将发生什么,告白再说。
但每每事到临头,他又总是却步。
我应当就是那种“能把人急死”的男生吧。江鸿在心里自嘲道。
“困了?”陆修稍俯身,伸手过来,摸了摸他的头,这个举动让江鸿很受用,便像只小狗般,顺势打了个呵欠。
“今天开了一天的车,”陆修说,“一定很累了,回车上睡觉吧。”
太阳西沉,不过是四十六亿年中无数个日夜其中的一个。翌日江鸿醒来,精神抖擞,复又开上了前往乌兰察布的高速,随着他们一路向北,人烟更为稀少,直至抵达集宁区时,才总算看见了人。
内蒙古自治区每一个市的市辖范围都极其巨大,快接近南方半个省的面积,常常开十来分钟都见不到一辆车,路边也没有牛羊,大多是荒地。
在集宁稍作补给,江鸿又开车前往阴山景区,眼前所见并非他想象中的牛羊成群、绿草遍野,缘因牧场多在限定的几个地方,路边也没有卖牛奶与乳制品的摊贩,大多一片荒凉。
“今天是中元节了,会发生什么?”江鸿不时朝车外望,看着下午的太阳,蒙古高原与长江流域最大的区别还不是荒凉,而是风很大。
狂风无处不在,呼呼作响,刮得人耳朵嗡嗡地响,有时与陆修离远了点儿,说话都得用喊。
“你家不过中元节?”陆修问道。
江鸿:“重庆人不怎么过这个节日。”但他在书本上学到过,中元节时,所谓的鬼界,也即“下位维度”会短暂地和人世间相接,许多鬼魂将回到阳间,探望自己想念的亲人。
当然,已经入天地脉去轮回的鬼魂,就不会再出现了。
陆修和曹斌提到过,下位维度只是一个轮回的中转站,哪怕逝者眷恋凡间不愿去投胎,也是没有用的,因为在漫长的岁月里,记忆会一点一滴地流失,失去了肉身的保护,记忆流逝的速度只会更快。
不需要等千年万年,也许五年十年,生前的事就会忘得差不多了,甚至忘却了自己是谁。
正因如此,江鸿最初也推测老孙的前身,也许是个很老的鬼。
“到了。”江鸿把车停在阴山的半山腰,接下来就交给陆修了。
陆修戴着墨镜,只是朝高处看了眼,便说:“往山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