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敌(100)
他竟然用双手,当着上善门、明月山以及众禁军的面,生生拧断了自己的脖子!
“唰啦”一片,众禁军纷纷拔剑,齐齐对准了监正尸体前的谢长亭。
谢长亭却对他们视若无睹。
他的目光落在这个骤然间便惨死在自己面前的人身上,将无极收了回来,抬步,绕着他走了两圈。
余光中,有一道金光闪过,又转瞬即逝,像是从监正尸体的额上钻出,又飞快地没入了地下。
明月山师姐咬着牙,看向谢长亭:“我早说了,不要让这来路不明的人跟上我们!我早便知他有问题!”
她说着,便要上前质问谢长亭。叶霜眼疾手快,一手将她挡住。
一来是当真打不过,二来,他还对此人有事相问。
叶霜走到监正尸首面前,蹲下。查验一番后,他开口道:“有问题。”
师姐:“你说什么?”
“监正他似乎是被什么人操控了,他身上有傀儡丝穿过的痕迹,应当是魔修的手笔。只是不知他是从何时开始,便受了操控,是与我们见面的那天起,还是……早在他当初拜访真人时。”叶霜道,翻了翻监正的尸首,“不知他先前对我们说的话,是否都是精心设计过的。”
“这、这怎么可能?”一旁的师弟师妹纷纷失声道。
谢长亭却没有太多惊讶。他道:“如若是后者,你们真人又怎会看不出来他受人操控?”
叶霜动作一停。
一点凉意从对方的话语中浸出,在他的心底蔓延开来。
其余人皆是怔住。许久,叶霜抬起头来,向谢长亭道:“你又是如何断定那些妖魔是受召而来,而非仅仅过境京中?”
谢长亭淡淡道:“我猜的。”
叶霜:“…………”
叶霜:“?”
他一时无言。
可从监正戛然而止的话语,以及他后来的行动来看,对方所说不无道理。
此番京中妖魔诡异现身,似乎真的有一个幕后主使。
“猜的?”那明月山的师姐却是尖声道,“为何你便一猜而中,为何我们便都不知道?我们又如何知道你不是这背后的主使?!”
谢长亭想了想。
他向她委婉道:“兴许是修为到了?”
师姐:“………………”
谢长亭自然也不是凭空想到。他此刻心底已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答案,又或者说,答案所指向的幕后主使,仿佛冥冥之中,一直在提醒着自己一般。
可眼下人多眼杂,他也没必要同这些不相熟的人解释,只是道:“若是诸位要赶回师门,还是明早动身为好。夜间阴气太重,不知会招来什么邪物。”
他说完之后,自己却朝后转身,似乎是要先行一步。
禁军似乎不愿他离去,顿时间一拥而上。叶霜也下意识道:“你要到哪里去!”
“家妹还在等我安顿。”
叶霜想了想,先前遇见对方时,对方身边似乎的确跟着一个女孩。可转念一想,如今妖魔横行,他居然敢放对方独自在外。还没来得及再追问,禁军之中忽然传来一阵惊呼:方才还被他们以刀剑团团围在当中的人,此时竟然凭空消失了!
叶霜握了握拳,左顾右盼。对方的话语回荡在他的脑海中,令他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不多时,外出寻找太子的知院接到消息,也匆匆赶到府上。听闻监正死讯,一时间也是无比震惊。
思忖良久,他向众人道:“各位仙长,此事实在是我考虑不周。不如这样,还请各位仙长,今夜先在我府上歇下,待到了白日,阴气散去,我们再从长计议,如何?”
知院府宽敞无比,住下十四人足矣。胆子小的师弟师妹都抢着与师兄师姐住同一间客房。明月山没了大师兄,另外两名师弟便也抢着住在了一处。
轮到最后一间客房时,知院府上的管事转身,发现身后只剩下了一个满脸惧意的少年。
管事:“……”
他犹豫了一下,刚想问对方要不要同其他人凑合住住,对方便勉强地笑了一下,冲他道:“不、不用麻烦了,我一人住便是。”
管事只好作罢。
今夜京中,一夜未曾安宁。
禁军仍在紧锣密鼓地搜寻着失踪的太子殿下的踪迹,而夜半三更时,长生忽然从床榻上惊醒。
他睁开眼来。
四周漆黑一片。知院府中格外安静,房内仅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黑暗之中,似乎有人在注视着自己。
长生越想,越觉得心头发麻。想了想,他燃起一盏油灯,小心翼翼地端着它,翻身下床,推开了屋门。
到了此时,天上已是乌云密布,连半点星光都看不着。周遭分明只有自己的呼吸声,他却总觉得还有第二个人。这般想着,长生不由得在知院府中走动起来,想要看看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走着走着,脚下忽然被一根突出地面的树根绊住。他一个趔趄,险些打翻了油灯。
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动作,被从他身上甩了下来,滑溜溜地在地面上滚了几转,最后在墙角边停了下来。
长生的心一瞬间便被揪紧了。
他快步跑了过去,将掉落地上的物件拾了起来,小心地捧在手中,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借着风光,依稀可以看见,那是一个木制的小玩偶。木偶有些一头长发与飘逸的衣襟,五官看不真切,只有额上的美人尖格外引人注目。
见木偶没有弄丢,长生总算是松了口气。
刚要将它再度揣回身上,他忽然间听到,自己的头顶上传来了轻轻一声“嗤”。
长生猛然抬起头来。
他脸色瞬间变了:“谁……谁!!”
——他此时站立的石墙之上,无声无息地多出一个人影来。
而他自己根本没有半分觉察!
见被发现,对方索性也不躲了,纵身从石墙上跳了下来,落在长生面前。长生立刻倒退几步,手中油灯的火光映亮了对方似笑非笑的面庞,可下一刻,他却露出像见了鬼的神情一般,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时轶!!!”
一阵微风拂过,跃动的火光倒映在那身鲜亮的红衣之上。十六年过去,对方的容貌似乎没有发生半点变化。他闻言,抱起胳膊来,悠哉悠哉地看向长生,分外不解地开口:“这位道友,我们认识吗?”
“你……你……”长生倒退几步,背后重重地撞上了一棵古树。
“不对啊?”时轶故作疑惑地看向他,“道友,我记得你今年刚过十五吧?你口中的那个‘时轶’,似乎十六年前便死了吧?可,我怎么看你这副怕得要死的样子——像是你认识他呢?”
长生周身蓦地一僵。
而时轶像是踩住了耗子尾巴的猫一般,露出洋洋得意的神情来:“不过,这位道友,想来你是认错人了。我呢,年方十七,是这知院府上的少主人。方才见你鬼鬼祟祟地出门,这才跟了上来——道友啊,你此刻拿在手中的,是什么东西啊?”
“你……”
长生的胸口急促地起伏,垂下眼,眼珠慌乱地转动起来。好半天,却是忽然抬起头,目光直直地越过时轶,注视着他身后的某处。
时轶显然也觉察到了什么,略有不耐地回过头去:“怎么,又是谁来——”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脸上所有的洋洋得意,都在刹那间一并消失了。
离他们十步远的地方静静地站着一个人。他穿一身凡人公子的衣服,衣角轻轻被风吹动,长剑则佩在腰间。来人的模样陌生,可腰间的佩剑却是时轶再熟悉不过的轮廓。
去而复返的谢长亭停在原地,神情怔愣地朝他看来。
而他手中空空,垂在身旁,掩在衣袖下的是几不可见的颤抖,如同无措。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