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活(69)
禇芸喝着浮粉的糊糊水,心里这么安慰自己,只要能找到机会出去,就一定能治好陈师兄。
陈寿看她这样,心里明白她还是不肯相信他,她还是想逃跑,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尝试要救她了。
上一次她就没有信任他,她跑回了戏班,一见到那个场景,她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所以这一次陈寿才将她绑起来,不看不听,她就永远想不起来:“别怕,别怕。”
陈寿越是这样说,禇芸就越是乖顺:“我不怕,我怎么会怕你呢,你不是有东西要给我吗?”
陈寿笑了,他拿出粉盒:“这个是在百货公司买的,你喜不喜欢?”
禇芸动了动手:“我想照一照,你替我解开吧,我不会跑的。”
陈寿想了想,有他看着,确实跑不了,于是他解开禇芸手上捆着的绳子,禇芸松松手腕,她知道自己是硬不过陈寿的。
于是她碰也不碰脚上的绳子,接过粉盒,打开小镜子,假装照镜子,用小粉扑拍拍没上妆的半张脸。
陈寿搂着她,轻轻拍她的肩膀:“阿芸别怕,我们肯定能出去。”
禇芸又心疼又担忧,她知道陈寿不会伤害自己,可得了疯病得赶紧送出镇去看,耽误久了,假疯也成了真疯。
禇芸拼命喝水,陈寿以为她是饿的,不能给她干饼,只好给她灌水,很快几竹筒水都喝完了。
陈寿只好咬牙去山上取水,他走之前把禇芸绑上:“千万别出去。”
白准三人戴上纸面具,出了土地庙,混在一群鬼中间。
吉庆班的师兄弟果然在找他们。
阿生戴着纸面具,混在来来往往的鬼影里,看见师兄提着刀,身体一抖。
霍震烨用脚碰碰他,低声说:“冷静,走过去。”对方还有十几人,他们只有三个人,土地庙防得住怪物,防不住人,不能硬碰硬。
他们戴着面具,吉庆班的人认不出他们的脸,提着刀与他们擦肩而过。
白准顶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走在最后面,与那几人刚擦肩,他就从袖中抖出几张剪纸人,纸人就贴上他们的脚后跟。
“咱们去哪儿啊?”阿生连头都不敢回,轻声问霍震烨,霍震烨指指长街上的鬼,每个鬼手里都捧个碗,碗里盛着香烛,一个接一个往山上走。
白准笃定道:“那个小神台供的不是真身,只有找到真身,才能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细窄山道上蜿蜒着一队鬼,两两成行,慢慢爬向山坳。
终于到了目的地,竟也是一座小小庙宇,比起破败的土地神庙,这里香火鼎盛。
白准走到门边停下脚步,这不是庙宇,是处阴宅,这些鬼拜祭的不是什么神明,而是个死人。
每个鬼都在给神台上供。
霍震烨拦住一个要上供的鬼,他跟鬼套近乎:“我是新来的,不知道本地的规矩,这是在干什么?”
那鬼上下扫他一眼,霍震烨身上生气未断,又被面具挡住阳火,便以为他真是个新死鬼,既是新死鬼,身上就有好成色的冥钱。
那鬼伸出手来,两指一搓。
白准递上一只银锭,是他刚刚反手现叠的,那鬼接过银锭子,果然眉开眼笑:“你们是客死鬼吧,没死在本乡,死在咱们这儿,那也算是你们高运。”
“咱们这儿不归阎王管,归山神爷管。”
白准看着那鬼,嗤笑一声:“山神?什么东西就敢称神?”
那鬼吓了一大跳,他把银锭子紧紧塞在袖子里,立刻扭头不再理他们,触怒了山神,那可是要山崩的!
霍震烨龇龇牙,白准这脾气,也就只有自己受得了他。
既然是坟那就得挖开来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霍震烨放出小黄雀,揉揉黄雀的头:“你记住路,白天我们再上山。”
黄雀翅膀一拍,点点脑袋。
陈寿一离开祠堂,禇芸就把打开的镜盒摔在地上,用碎镜片磨着手上的绳子,她磨了好一会儿,才把绳子弄松,飞快解开脚上的束缚,跑了出去。
她跑到镇上,被来来往往的人挡住视线,拦住人问:“你知不知道戏班子在哪儿?”
根本没人理她,禇芸觉得这里古怪,更着急的想回戏班,突然看见前面有人逆行,画着大花脸,拎着一把刀。
禇芸立即伸手招唤:“师兄!我在这儿!”
花脸听见了,他缓缓看过来,冲着禇芸露出笑容。
禇芸脚下生根似的,心里明明想着要走过去与师兄汇合,可脚却动不了,身体抗拒过去。
花脸听见了,红脸也听见了,他们四下里冲禇芸走过来。
陈寿从后面一把拉住禇芸,想往巷子里跑:“快跑!”
被堵个正着,小巷中又走出来几个,七八个人把禇芸和陈寿围了起来,他们对陈寿说:“你跑不掉的。”
大家伙都饿了一天了。
禇芸紧紧攥住陈寿的手,她到这时才隐约觉得的陈师兄说的是真的,戏班子里的人发疯了。
“你们怎么了?师兄!”
禇芸惊惶失措,花脸冲她笑了笑:“阿芸,这一个就算是你带回来的,分给你一块肝。”
人肝,鲜嫩着呢。
陈寿手里也拿着刀,七八柄刀向他砍过来被他卷刀挥退,陈寿功夫不弱,他本来就是唱武生的,一个打七个也支撑了几回合。
可他已经很多天没吃饱过了,他怀里的干饼全是留给禇芸的。
禇芸被两个师兄狠狠按在地上,她尖叫着让陈寿救她,陈寿反身想冲过来,被人一刀捅穿了肚子。
禇芸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她呆呆看着眼前的一切,一时根本就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陈寿跪倒在地上,怀中滚出两块干饼,目光盯着禇芸,还想冲她笑一笑,还未笑出来,头便重重垂下去,死未瞑目。
禇芸只觉得脸上一热又一凉,好像是雨滴打在脸上,她伸出手指头,摸了摸脸颊,指尖一点腥红,原来不是下雨,是他的血溅到她脸上。
她半边脸上沾着血迹,两只眼睛,一只看出去世界是红色,一只看出去是白色。
眼前红、白、蓝、黑许多张脸在她眼前狞笑,个个都冲她咧着牙。
禇芸呆坐着,她全想起来了,她想起来发生了什么,她想起她不愿意杀人的时候,究竟是用什么屈辱的办法换来了食物。
她猩红着眼,盯着这几张已经看不出人样的脸,哈哈大笑着冲着陈寿扑了过去,身体撞上刀尖,与陈寿抱在一起。
一死死了两个,余下这几个,互相商量着分尸。
“倒是一对苦鸳鸯,割了头埋在一起。”
刚想上前,把这二人的尸体分开,禇芸手指一动。
她“活”过来了。
第51章 棺中吻
花脸先发现了尸体的异常, 他指着禇芸惊叫起来:“她……她……”
“她什么她?知道你舍不得。”黑脸嘿嘿笑了一声, “这胸前两块软肉吃起来是不是更嫩点。”
黑脸转身走过来, 话没说完,膝盖一软。
禇芸垂着头,她扑上刀尖寻死, 跟陈寿两人死后都头碰着头, 倒像一对交颈鸳鸯。
她的长发肉眼可见的疯长,刚刚还只到腰间, 眨眼间已经长至拖地。
两只手死前抱着陈寿,手上指甲爆长,本就涂着丹蔻纤指, 又尖又长, 如同血爪。
几人觉出不对,慢慢往后退了几步,禇芸缓缓抬头, 眼睛看向他们, 脖子整个转了一圈,画了一半油彩的脸上,勾起个笑容。
几人惊声尖叫着四散逃命,拐进长街两侧的小巷子里,禇芸两手抬起, 手臂无限伸长, 一左一右同时抓住。
“噗哧”一声, 巷中两声闷响, 逃走的两人倒在地上,胸口血流不止,手脚还在抽动,瞪圆了眼睛先看看空洞的胸口,又望向禇芸。
禇芸缩回手,一手握着一颗人心,捧在手里就像树上刚摘下来的果子。
鲜红的心脏在她雪白掌中“扑扑”跳动。
张嘴咬了一口,软烂“果子”的汁液顺着手掌流到她腕间臂上,她舔舔唇角吸溜一口,吃的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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