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活(139)
霍朝宗打开皮包,金条“哗啦啦”倒在桌上,他把金条往王疯子面一推。
“我知道你,本来我也要杀你。”王疯子拿起匕首又片了一块肉,薄肉沾酱,塞进嘴里大嚼,吃得满手油花。
他在闯进去之前,是打算把里面的人都杀光的,隔门听见霍朝宗拍案与日本人争执,所以才饶了他一命。
山本那记冷枪他也看见了,日本想杀的人,那就得留下一命。
“我没死,我兄弟替我挡了两枪。”
王疯子一辈子最重兄弟,听到兄弟两个字,他停下酒肉,把匕首插在桌上:“把金子拿回去,山本我杀定了。”
“山本经过这次不会再轻易出现,我可以给你提供方便。”霍朝宗继续说道,“我要他七天之内死,头七的时候我才有脸在灵前给我兄弟上柱香。”
王疯子笑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他眼中疯意更浓:“我答应你了。”
“这些钱,就当是我请四门的兄弟们喝酒的。”给出去的钱,他不会再拿回来,对王疯子点点头,掀开帘布出去。
乌蓬船顶上一只黄雀停落,船蓬一摇,一人从船中上来,沿着河岸离开,没一会儿就走得没了踪影。
黄雀扑扑翅膀,飞在雾中紧跟那人,直到他回霍公馆,黄雀才飞回去。
霍震烨真没想到大哥买凶买的这么干脆,小黄雀用翅膀敲窗,他打开窗缝,黄雀一下跳到他手上。
夜雾湿气重,黄雀翅膀上沾了雾气,湿哒哒的,它立即无声啾鸣。
飞到白准身上撒娇,小脑袋蹭着主人的袖子,白准一振衣袖,把黄雀抖了下去。
霍震烨把它拾起来,用手帕给它吸雾水,黄雀被甩,气啾啾用喙啄他手掌一下,霍震烨疼得一龇牙:“你这欺软怕硬的东西。”
他骂完黄雀,问白准:“四门主真能办成吗?”
白准还撑着头,对这话题意兴阑珊,打了个哈欠缓缓说道:“只有他不想杀的人,没有他杀不了的。”
三日之后,白公馆收到的晚报上,登着山本被刺身亡的特大新闻。
与他同行的还有政府官员霍朝宗,他受了刀伤,侥幸逃脱,人还躺在医院病床上。
据说行刺者杀了山本总司令,刀锋又刺向霍朝宗的心脏,被他举臂一挡,伤了胳膊,伤口深可见骨。
自从日本领馆被炸,全城都在缉捕那个犯人,日兵抓了许多江湖人,严刑拷问,都没找到凶手,那人一阵风一般杀进领馆,又一阵风似的杀了出来。
来去无踪。
霍震烨细读山本被刺的报道,知道大哥性命无碍,这才松一口气,他知道这是大哥的计策,既能引出山本,又能摘清自己,就算日本方面怀疑,也拿不出证据。
毕竟霍先生的秘书,才刚死在行刺者枪下。
第103章 不宣
霍震烨扔下报纸赶去医院。
大报小报的记者们把医院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都等着霍朝宗醒来,希望能做个专访报道。
政府派来的保镖守着院门和霍朝宗的病房门, 这些记者根本就进不去, 只好在医院门口碰碰运气。
霍震烨也是霍家的名人, 要说在上海滩的名气, 霍震烨比他哥哥还大些,他刚一下车, 就被人围住了。
“霍先生此次会不会亲自出手捉拿凶手?”一个记者挤到霍震烨的面前。
另一个记者手肘一撞把他挤开:“霍先生是不是已经有了凶手的线索?”
还有干脆问:“凶手是谁?与锄奸团有没有联系!”
这些人源源不断的涌上来,还真把霍震烨当成通灵神探了, 好像只要他占个卦,就能知道凶手是谁。
霍震烨刚开始脸色还好,听见锄奸团,看了一眼那个记者,冷笑一声, 这记者明显把霍朝宗当成汉奸看, 挖坑让霍震烨跳,想做个大新闻。
保镖伸开胳膊将记者拦在院外,霍震烨冲出重围,挤进医院。
霍朝宗人已经醒了, 躺在病床上, 失血让他的脸色略显苍白, 但他精神大振,看见弟弟来看他,还点点头:“老七来了。”
病房中还有一位霍震烨没见过的生人, 霍朝宗介绍:“这是陈秘书,刚调到我身边来。”
霍震烨一听就明白,这位陈秘书不是自己人,是顶着何秘书的缺来监视大哥的。
他又摆出花花公子的派头:“陈秘书啊,给我买杯咖啡来,我是一看见报纸就赶过来了看大哥了,昨夜里没睡,这会儿头痛。”
霍朝宗似乎很疼爱这个弟弟似的,当着陈秘书的面脸上都露出纵容的神情,任由这个弟弟把秘书当成下人使。
陈秘书想,那位“英勇献身”的何秘书在时,不知是不是也被这样对待。陈秘书也是书生模样,戴着眼镜穿着西装,他新来乍到,又有上面的授意,他得讨好霍朝宗,让霍朝宗将他当心腹,当然不急在这一时。
于是他点头微笑退出病房,又把门给关上了。
他一出去,霍震烨就正色起来:“哥,你也太冒险了。”这场戏要是唱不好,被山本逃脱或者识破,大哥就太危险了。
这是把自己置于险地,换山本一条命,山本是死了,可日本人死了一个总司令,怎么会不报复。
霍朝宗笑了笑,他神情中有几分快意,但这几分快意很快淡下去,他看了眼床边柜子上的皮质笔记本。
霍震烨在他的目光中把笔记本取过来,打开第一页上写着“士为知己者死”。
“这是占青的工作笔记。”霍朝宗下定决心铲除山本,但真正让他不顾自身安危,冒险在日领馆被炸当天就去见王疯子的,是这本笔记。
霍震烨翻开两页就见这面写的密密麻麻,前半本是工作记录,后半本是生活记录,他一个人全负责了。
何占青没有在笔记本上留下任何一笔,不该写的东西,他对意外早有准备。
陈秘书承接了他所有的工作笔记,想从这些笔记中找出一些蛛丝蚂迹,但除了每一本的扉页上都写着“士为知己者死”之外,日积月累之间,竟无一件能抓得住霍朝宗的小辫子的事。
何秘书的笔记本,就算是原样交到上面,满篇也只有“忠诚”二字。
霍震烨手掌一阖,把笔记本放回床头:“在他心中,大哥是知己。”
两人说话间,外面进来个女人,霍震烨扭头一看,恭敬称呼:“大嫂。”
“七弟也来了。”
周韵音刚下火车就急忙赶来,她先看丈夫的伤口,看整条胳膊都绑着绷带,眼中含泪:“伤到神经没有?”
“没有。”这么深的伤口怎么会没有,就算好了,能不能再写出原先一笔好字,也不一定了。
周韵音在来的路上看了报纸,她平缓一下才问:“小何……小何他……”
“嗯。”霍朝宗用他没受伤的那只手握住妻子。
“你也不用过于伤心了,他奋不顾身,必是衬心所愿的。”周韵音白净脸庞,纤细肩腰,看模样是很柔弱很传统的那类女人。
但她在说这些话时的表情,让霍震烨突然有种感觉,他觉得大嫂是知道的。
他看了周韵音一眼,周韵音立即察觉,同时也看向了霍震烨,两人目光一碰,便知道对方的意思,周韵音对他微微一笑。
霍朝宗药劲过去,很快痛出一头冷汗,医生给他打针,陈秘书留下陪伴,霍震烨和大嫂两人等他睡着了,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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