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倾国(9)
到他面前站定之后,我的目光还是不可抑制地朝那坐着的骊珠儿溜去;可那原本温情脉脉的江南美人此时却冷若冰霜,看我的眼神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似的。
萧浓情掂了掂手中的绣球,温和地开口道:“敢问姑娘芳名?”
我正欲出声,却又想起自己那无论如何也扮演不得的少年声线,只好佯装歉意地朝他摇摇头,指指自己的喉咙予了他一个稍显无奈的示意。“……原来如此,实在是可惜。”萧浓情长睫微垂,望着我的眼神说不出是怜悯还是更加复杂的什么。
我心头一动,侧身拉过他的手。“姑娘,你……”萧浓情微微一怔,面上似乎浮出了些许薄红,身边的姑娘们也都发出了不小的骚动,尤其是还在瞪着我的骊珠儿。
我遮遮掩掩地抬起手,在他摊开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下两个字——
【鸣香】
“鸣香?”萧浓情眨眨眼睛,望着我微笑道,“好名字,戛玉鸣金,温香艳玉,一听便是个秀外慧中之人。”
呸,这么俗气的名儿也能昧着良心夸赞,不愧是八面驶风的野鸡探花郎。
见他仍是保持着自己的风度,不打算与眼前这个偷袭了他的姑娘家计较些什么,我正低头沉思着该如何才能教他破功,便见他施施然又开了口:“看鸣香姑娘不似这花想楼中人,可是别处的清倌?今年芳龄几何?老家是哪里的出身,家中又有几口人?”
一串连珠炮似的提问听得我脑壳直抽抽,也不知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依言在他掌心依次写下——
【点绛阁,十六,襄阳,无父无母】
“如此。”萧浓情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面上神色似乎又温柔了些,“不若这样,姑娘今日先在这城中最好的鼎福客栈歇息一晚,我明日便遣人去点绛阁赎回你的卖身契,再调两个伶俐些的丫头陪你去城中逛一逛,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只管买了便是;近日来府中事务繁忙,若是姑娘不太心急的话,这门亲事便暂且缓上一缓……”
我听得一脸懵怔。
怎么他说的每个字我都识得,连起来就一个字也听不懂了呢?
“也叹姑娘失恃失怙,萧家的聘礼不知送到哪里会好些,不知老家是否还有亲友尚在?我便遣人去襄阳送信,请他们上京来吃喜酒……”
眼见他越说越离谱,我赶紧又拉起他的手在掌心里写下——
【你,要娶我?】
“正是。”萧浓情看着我,碧色瞳孔里透着困惑,“鸣儿有什么疑问吗?”
正是。
还鸣儿。
我目瞪口呆。
【为何?】
萧浓情也跟着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掌心里还残余着温度的白字。
“姑娘是来得晚了,不知晓方才绣球游戏的约定么?”他放下手,望着我幽幽道,“这楼里的姑娘谁率先用绣球掷到了我,我便要娶她做妾的。”
我:“……”
还在二楼围观的崇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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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漫长而诡异的沉默过后,我深吸一口气站稳了身子,背对着不远处崇贤弟那震悚而忧愁的目光,上前一步又在萧浓情掌心写下四个字——
【我,不嫁你】
一笔一划写到最后,我感到萧浓情的身躯明显僵硬了一下,凝视着自己掌心的样子满是难以置信般的迷茫;我便又耐心地写了一遍,在众目睽睽之下朝他摆摆手,掩好面纱递去一个歉意的眼神。
于是萧浓情在发了好一会儿呆后,还是忍不住纠结着确认道:“你……不嫁我?”
楼内一瞬间更安静了。我点点头,也用自己那双被掩饰在女儿家妆容里的大眼睛佯装凄愁般看他,心底则早就咆哮着乐开了花。
什么自恃美貌夺人所爱的野鸡探花郎,平日里顺风顺水惯了,怕是也没想到这世上还会有你娶不到的姑娘吧!这回本侯不但要挫挫你的锐气,还要让你知道什么叫一山更比一山高!
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的我将自己那狰狞的表情在面纱下掩藏好,继续在他掌心写道:
【萧郎,很好】
【只是,我有心上人】
萧浓情神色一动,果然上了钩:“那么可容许在下问一句,姑娘的意中人是京城哪位才俊?”
闻言,我面纱下的嘴角咧得更开了。
【极乐侯,裴晟鸣】
萧浓情:“……”
他环顾四周,似乎是觉得没人能看得到我写下的笔划,便收回掌心清咳了一声,再度用那萧郎般温柔的嗓音道:“那他喜欢你吗?”
我心中冷笑,还是犀利地捕捉到了他眼底那一丝显而易见的不服。罢了,虽不能教这在座的众人都晓得挑了萧浓情看中的姑娘芳心之人是我极乐侯,便是只打击到了他本人,也算不枉此行。
因此我便摇摇头,相当黯然似的低下头去,又回以一个坚定的眼神;女儿家心中那千百般婉转的愁肠情思,尽在不言中。
“……”
然后我眼睁睁看着萧浓情瞧我的眼神变了。
在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氛中,萧浓情那双番邦血统的碧眸满是在我看来相当古怪而又令人不适的深情,慌得我赶忙低下头去,心道好一个抢了本侯风头的极品小白脸,若非被他盯着瞧的这位乃是实实在在的男儿身,这会儿极有可能已经着了他的道。
只见萧浓情忽然回过神来,走入帘中取了一支墨笔,在那颗红艳艳的绣球上端正地写下一个萧字;然后捧着那颗绣球到我面前来,无比认真地望进我眼里道:
“未能来得及赶在鸣香姑娘与那位之前与姑娘结识,是萧某无福。可怜姑娘一腔深情得不到斯人回应,萧某似也步了这般后尘;因而别无他法,只能也如鸣香姑娘一般耐心等候了。”
便执起我的袖口,不由分说地将那红艳艳的物事塞到我手里来,又道:“若有朝一日你想清楚了,便拿着这颗绣球上萧府来寻我;届时无论人间变故风吹雨打,我萧浓情都会娶你为妻。”
我:“……”
艰难无比地把视线从显然感动了自己的萧浓情身上挪开,想要再看一看仍是坐在帘中的骊珠儿时,我发觉她早已没了踪影;而眼下萧浓情朝我越挨越近,双手也愈攥愈紧,终是躲闪不及,被他亲在了额头上。
温软暖意触到肌肤的那一刹那,我便知道裴小侯的这一世清白,完了。
……
……
一盏茶功夫后,楼内氛围总归是恢复了先前的热络,其他花楼里的头牌也陆陆续续起了竞价。捏着手中的绣球脸色苍白地回到二楼时,崇少看看我,又看看仍在楼下一脸怅然若失的萧浓情,小声道:“晟鸣兄,你……”
我看他一眼,平静道:“不该问的事便不要多问,不找你的绣球了?”
崇少沉默了下来。半晌他捏着自己的裙摆,望了望我似是又想说些什么时,我蓦地站起身道:“愚兄上楼去给你找方才那颗绣球。”
崇少一愣,摆手道:“不必劳烦晟鸣兄,那绣球我不……”
我回头看着他:“你得要。”
“真的不必了……”
“你得要。”
“……”崇贤弟总算迟钝地明白了过来,干巴巴地点头道,“多谢晟鸣兄。”
我便飞也似的提裙离了二楼。一路上我似乎能感到不少从四面八方投来的复杂目光,艳羡有之嫉妒有之,更多的应是对这深藏不露的清倌姑娘的好奇;毕竟我刚刚还拒绝了这京城第一美男的求爱,若是真有其人,怕是明日便要一举红成点绛阁头牌了。
看来回去还得遣人去点绛阁打点一番,万万不可露了馅,教本侯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这般凉凉地想着,我上了三楼正打算去天台吹吹风,却低头撞进了一个人怀里。
抬头一看,眼前是个颇有几分姿色的美人公子,看起来还隐约有几分眼熟,就是不知在哪里见过了。我朝他微微颔首以示歉意,便绕过了他继续朝天台走;哪知他却站定了脚步,在身后低声喊了我一句:
“姑娘是来找这颗绣球的吗?”
我回过头去,先前那颗被崇少满心惦记着的绣球正被他托在掌心,显然就是方才被砸中的那个年轻公子;不免松了口气,抬手正欲接过来,哪知他却双臂一伸,竟一把将我拉到了怀里。“在下兵部左侍郎徐静枫,不知姑娘可否赏脸共饮一杯?”
我愣住了。
徐静枫徐侍郎,不就是当日在北廊湖被我错认成萧浓情的那个小白脸吗?
嗅到他身上浓浓的酒味,我几乎欲哭无泪,求救般向二楼看去,却见崇少已是倚在软椅上打起了盹儿。又朝一楼看去,萧浓情也仍是怅然若失般看着自己的掌心发呆,周围的老爷又都在紧盯着姑娘们叫价,不免心生绝望;几番挣扎无果,便只得被他带到了自己的雅座间。
生平头一回如此痛恨自己未曾好好习武,看起来跟个白面书生似的徐静枫又偏偏力大无比,半拖半抱地将我送入凤凰竹深处无人能窥见的角落,一边将我揽在怀里醺然抱着,一边又抬手给自己斟了杯酒。
就这么揽着我自酌自乐了半晌后,他侧过头,略显困惑地朝我望来:“姑娘怎么不喝?是嫌在下的酒不好么?有想吃的点心佳肴也尽管提,在下这便教楼里的人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