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倾国(69)
我咽了下口水,想想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如实道:“方才去米铺吴家串门,和吴大嫂老家赶来渝州城探亲的几个姑娘聊了聊。”
“……”
萧浓情定定地看着我,身正不怕影子歪的我也大义凛然任由他看着。
然后他哦了一声,伸出手来便要为我宽衣解带。
我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有更多的问难,悠闲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拈酸吃醋的征兆,略略安心的同时,居然也有些隐隐的不爽。
虽然尚在京城时连我家崇贤弟都会醋上一壶的萧浓情委实教人头疼,可眼下我带着胭脂味儿晚归,他竟也看不出半分忧虑,实在不像是贤妻的作为。于是我哼哼道:“你就不怕我其实是喝花酒去了,方才的话是诓你的么。”
萧浓情停留在我衣带上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微挑起眉,意味不明地嗤了一声:
“这渝州城还会有哪个花魁姑娘,能比与我萧浓情过夜的许诺还更诱人些?”
我愣了。
萧浓情低声笑笑,也没去看我的表情,随手将两人的贴身衣物搭到一旁,若无其事地钻进了我怀里。
“……”
明知道他这话说得倨傲,那理所当然的态度更是无比气人,可我憋了半晌,居然还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我看着他那双还映着朦胧灯火的碧眸,恍然间竟找回了几分与他初识时的心动。
然后我便悲哀地想到,萧浓情当年算计得果真没错,若他不是这样的性情,见惯了恭谦美人的裴小侯又哪可能如此轻易地将自己交待出去。
……
云雨后我懒洋洋地趴在萧浓情膝上打着盹儿,萧浓情低下头来梳理着我打结了的长发,纤细的五指插进我的发间,慢慢地为我按摩起头顶的穴位来。
我舒服得直哼哼,刚想开口要他按得再重些,却见他忽然收回了手,嗓音有些模糊地问道:“今日那街坊的吴大嫂,是想给你说亲么?”
我嗯了一声,想到那些个殷勤为我挑媳妇的叔叔婶婶,眼神便不由得变得幽怨起来。
这样下去也不知何时是个头,想来只要我还在这里多驻足一日,整日操心的叔叔婶婶就不会消停。渝州毕竟民风开放,干脆径直挑明了告诉吴大嫂他们我是个断袖好了……
正想得入神,我抬眼看到萧浓情神色有异,沉默了一会儿后,竟开口问道:
“晟鸣,你从未想过娶妻么?”
“……”
我顿了一下,凉凉道:“想过啊。以前还是侯爷的时候,便是娶上十个八个,也定然会有人嫌我娶得少,可惜我当年独独钟情了花想楼的小丫头;想来若不是萧郎你从中作梗,极乐侯府的小世子这会儿可能都会打酱油了。”
想到骊珠儿的孩子真的会打酱油了,可惜爹亲却不是我,我便如鲠在喉,不由自主地翻了个白眼。
我看萧浓情,萧浓情若有所思地扬起了眉,实在看不出有什么愧疚的情绪。
好在只要我不说,萧浓情永远也不会知道我迷恋骊珠儿的原因,这才堪堪保住了本大侠的一分薄面;看在那丫头最后也算是有了个好归宿的份上,以前的那些破事儿我也懒得再去计较。
困意浅浅地袭上头来,我打了个哈欠,正伸出手来想要熄灯睡觉的时候,萧浓情却忽然道:“那以后呢?以后会不会有娶妻的打算?”
“……”
我心情复杂地看着他。
非要说的话,我日后自然不可能娶妻;不过萧浓情这话问出来,倒像是盼着我能向他告白似的。
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中所想,萧浓情抚摸着我耳边的发,轻声道:“我知道只要我还在这世上一日,晟鸣就绝不可能娶他人为妻。”
啧,自恋狂。
我嘴角抽搐了两下,还没来得及回话,便听得他又问:“可这一辈子还很长。若有朝一日我走在你前面,你会娶妻么?”
我皱了皱眉,只觉得这话委实有些破坏气氛,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半晌阖着眼在他怀里翻了个身,漫不经心道:“你想我娶么?”
“……也没什么不好。”
这话一出,我倏然睁开了眼睛。
萧浓情端坐在我身前,面上的表情淡淡的,好像方才那句匪夷所思的话不是他讲出来的一般。
我一个骨碌爬起身,先是将手心搭在他的额头上,确认他不是发着高烧说了胡话;然后将床头的那盏灯燃得更亮些,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最后甚至还打算解开他的衣襟,看看右臀上的那粒痣在不在。
萧浓情压住我探向他衣襟的手,颇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是真的。做也做过摸也摸过,还能忽然被掉包了不成?”
我瞅着他,下一刻只觉得更惊悚了。
……
以昔日的裴小侯对萧浓情的了解,哪怕天塌下来,明日亡国,他也断不可能会说出同意我在他死后续娶这样的话来。
毕竟这厮在崇贤弟离京之前还跟人家酸得你死我活,现今却又成了包容大度的贤妻,此情此景下一脸正色地望着我,怎么想都觉得诡异。
萧浓情伸出手来抚平我微微皱起的眉毛,垂下的五指与我纠缠在一起,靠在我肩头喃喃地道:“晟鸣,你也知晓我生性自私,从来觉得既然我在这世上仅只你一个至亲,你这一生也须得只看我一人,便是自小的青梅竹马也不行。”
我撇了撇嘴,便听他又幽幽道:“彼时我想着,若我算错一步门殚户尽,也定得想个什么法子拉你一同黄泉做伴才行。”
“……”
闻言,我背上一凉,正想开口说点什么,便见他伸了一指挡在我唇前,平静地继续道:
“可如今我却想着……若我走在你前面,我只希望你能将我忘了,日后和崇睿一道游历江湖也好、归于乡间娶妻生子也罢,此生只需顺从自己的心意过得幸福美满,我在九泉之下亦已别无所求。”
第63章
夏夜的打更声从街巷间漫漫地响起,萧浓情那轻而缓慢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听起来倒当真像是参悟了什么的肺腑之言。
我沉默了一会儿,实在不知道该给出什么样的反应,便叹气道:“你为何忽然提起这个?”
萧浓情收回手,碧眸仍是幽幽地望着我,半晌撑着下巴道:“无事,只是最近看到这城中的几场丧事,有感而发罢了。我想若我两人其中一个先走,另一个余生膝下无子,兴许会不大好过……”
“……”
他这一说我才想起来,前几日与我家隔了两条巷的茶老四家主人去世,家中便只剩下了年轻的寡妇和高龄老母,办丧事时我还去搭了把手,看得出日后定然过得不容易,临近的街坊们还好心塞了他们些银钱。
据吴大嫂说,茶老四的寡妇是准备守丧期一满便再嫁了,毕竟以后日子还长,为了节孝二字继续过那苦日子也不值当。
明白了萧浓情莫名道出这话的缘由,我乜斜他一眼,道:“怎么,听萧郎这口气,若我先你一步去见了阎王,你还想再寻个姑娘成家不成?”
萧浓情闻言一顿,若有所思道:“晟鸣会同意我再娶么?”
“你想得美。”我哼了一声,“也是生前便误我良多,还想在我死后移情别恋?若我在你之前作古,可留不得你在这人间逍遥快活,临终前定要托人给皇上带一声话,教他把你赐死了冠上我裴家的夫姓,合葬到一起才行。”
“……”
萧浓情看着我,忽然就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看得出来,这厮的心情居然意外的很不错;便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方才那番话也无异于他想要的告白了。
于是我倒头盖住自个儿的脑袋,见他熄了灯合衣在我身边躺下,面上依然难掩那一丝愉悦之色,便郁闷地凑过去,在他颈边咬了一口。
“好了,不提这些了。”他倒也知道见好就收,伸出手来轻拍了两下我的脊背,忽然道,“过几日我要去一趟夔州,应是会待个三日左右回来,听闻那边盛产好酒,可有什么想吃想玩的要我带回来?”
我看萧浓情,萧浓情在夜色中朝我眨了眨眼。
这才想起萧浓情虽是辞了官,可还有大半年的功夫是要履他那钦差大臣的差事,皇上点了他一份四川各府的官员名簿,要他一一到地方去考核其人品及功业,也并非我所想象的那般清闲,虽说小地方有他随行的侍从官代劳,一月中也须得有个三五日亲自去巡。
我立马来了精神,想起吴大嫂说过夔州秋初有大型的南北集会,有许多连在渝州城都买不到的稀奇工艺品,便想开口说不若我们一道去。
转念却又想起萧浓情此行是为办公事,有我在旁打搅也有些不便,因而只能沉吟下来,想了想便附耳过去,跟他讲了些自己想要的物事。
“……种子?”萧浓情挑眉道。
我嗯了一声,道:“想买些花种。吴大嫂说巴蜀最好的花师就住在夔州,兴许会在集会上遇见也说不定;买些花种封好白蜡存在仓里,开春时便能把后山都种上。”
想到眼下光秃秃的后山来年就能变得花哨起来,我沉浸在自个儿美好的构想中,眉飞色舞地跟萧浓情讲起了我在书中看过的育花之术。萧浓情安静地听着,眼眸似乎闪烁了一下,也没有什么异议的样子。
“哦,还有。”见萧浓情应允下来,我顿了一下,挠挠头道,“如若有的话,给崇贤弟捎些上好的波斯针线。”
想到崇少近些日来苦于找不到精细的针线做刺绣,想给徐静枫那厮绣个荷包,我便撇撇嘴,只觉得那两口子着实腻歪得紧。
见萧浓情的神色似乎隐隐微妙了一下,我打了个哈欠,懒散道:“也只是顺道给他捎一捎,市集上寻不见的话也就罢了;只等你回来,来年开春我们便一起种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