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又在跑路(44)
他这回就要赖着不走。
李越过分保护的毛病他早就看不惯了,既然这小子自己改不了,他也就不再惯着。
太上皇一口答应下来:“行,那我老实在营里待着,你安安心心排兵布阵,我绝不打扰。”
圣上愣了愣:“您没别的要求吗?”
他勾起嘴角,笑得温柔亲和:“没有。”
——反正我说了你也不会答应。
趁着侄子被他的态度弄得云里雾里,李怀安提着略长的衣摆就往外走。
“我待在这儿半日就没见你处理过战事,我出去溜达溜达,你快些做正事。”
他几步走到营帐门口,刚撩开帘子便听到侄子一声“皇叔——”,赶紧甩下帘子跑了出去。
一出中军帐,便是其他密密麻麻的营帐。一眼望去,只能见到身着甲胄的将士,往来繁忙。还能听见远处练兵的声音,声势浩荡。
他不敢走远了,便只在附近转悠。偶尔碰见几个熟悉的将军,也没说上几句话,只是让他们别声张,便继续晃悠下去。
军中将士大多都不认识他,但见他穿得像个闲散贵人,也都装作没看到,扭头做事去了。
李怀安转得无聊,甚至找不到一个能打听战况的人。正准备回去,视野里便出现了一个熟人。
“贺将军!”
贺迁循声看过来,发现是他,便转身走了过来。
给他行礼的时候脸上终于没带着笑,像在忍着他三番五次打乱自己公务。
太上皇也有些过意不去,但他更不想回去打扰李越。便开门见山问道:“眼下军中风向如何,是想收回失地,还是想一举攻入赤余老巢?”
贺小将军没料到他会问这个:“……将领们自然有不同意见,没到一方压倒另一方的地步。”
他说的是实话。自从收复青州、攻下渊城之后,军中士气便高涨。青州如一道屏障,一朝突破,剩下的便容易许多。北至鸿崖关口,都不会有什么大的阻碍。
但鸿崖关口意义非同小可,它自古以来便是赤余与魏国之间最坚固的一道障碍。要想一口气攻入赤余境内,绝不可能绕过这道关。
因此军中一直存在着争论。
李怀安从小学习文治武功,自然清楚魏国与赤余的地形地势。士气不一的情形实属正常,况且士气不能决定一切,仗要打多久还真说不准。
罢了,两国打打闹闹数十年,战争岂是说停就停的。
“若赤余把重心放在防守上,这场仗可能会打很久。我们也想速战速决,被耗着还真是不好受。”
贺迁转了转手腕,颇有些不耐烦:“痛痛快快打一场多好。”
李怀安看着他这副躁动的模样,也有些跃跃欲试了。
随口应和道:“赤余能憋这么久也是反常,照他们的作风,不该是见到鲜血两眼放光吗……不应该啊。”
他话刚说完,便有士兵从远处狂奔过来,一路喊道:“报——”
跑到贺迁面前才猛然停下,喘着气道:“报!赤余大军自北南下,已行至延州城外二十里!”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贺小将军复杂地看了太上皇一眼:“说什么来什么。”
李怀安也没料到这种巧合,清了清嗓子道:“大战在即,还是快做准备吧。”
贺迁伸手在那士兵肩上点了一下:“跟我一起去中军帐。”
说完抬腿就走,也不管太上皇还在场,朝中军帐疾步走去。
李怀安心里有些忐忑,他虽然经历过战争,却从未在军营里和所有将士一同迎战。
在原地愣了愣,立即追了上去,和贺迁一起回到李越帐中。
正在和几个将领议事的李越抬头看了一眼,抬手示意,让他们稍等。
贺小将军却打断了议事,直接道:“赤余大军南下过来了,只剩二十里。”
圣上一句话说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哽在喉咙里,顿了顿才问道:“多少人?”
传报军情的那个士兵从贺迁身后站了出来,答道:“大约十万。”
帐中异常安静,几位大将互相对视一眼。
一场大仗不可避免。
圣上低头看了看方才画好的行军路线,把纸张翻过来倒扣在桌上。
简短道:“通知下去,备战。”
说完之后却突然看了过来,视线穿过帐中一群人,直直落在了李怀安的脸上。
李怀安正好捕捉到他的眼神,心中一颤,对方却移开了视线。
“各位都打起精神,是胜是败在此一举。若想把魏国丢掉的疆域夺回来,这一仗便多费些心力。妻儿老小都在家里等着,早些打完早些回家。”
“赤余小儿……”一位将领的声音低低响起。
李越从架上取下佩刀和战甲,又道:“那众位各居其职,照之前所议传令下去,全力应战。”
“是!”众将领异口同声回答,纷纷退出营帐。
贺迁正准备离开又被李越叫住。
圣上一边穿甲一边道:“抽调些人,护送太上皇归京。”
李怀安下意识想反驳,但还是忍了忍,让自己冷静一些。
圣谕在上,贺小将军不得不答应。只是刚张开嘴,便被太上皇出声阻止。
“贺将军,你先去忙吧。”
李越刚好穿完胸甲,指尖顿了顿。
贺迁抬头在这两人身上看了看,最终决定退出两叔侄的纷争,一言不发离开了。
帐中又只剩下他们二人,李怀安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些时日以来,李越愈发成熟的同时,话也比以前更少了。
他也是在方才的一刹那突然发现的,青年越来越擅长沉默。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有些许冷漠,若是藏起眼神,便更像个无情之人。
但他知道李越并不是这样的人。
譬如说此刻,当对方又看向自己时,还是以前那个孩子,习惯性担心自己,却不肯向自己表露太多。
“皇叔,这里很危险,我不一定能保证您的安全,您最好立刻就走。”
李怀安走过去帮他穿臂甲,短促地笑了一声:“我还担心你呢,你看我有天天赶你走吗?”
“这不一样……”
他扯了扯甲胄,把人扯得微微弯下腰,颇为不满道:“有什么不一样,你身在前线,见惯了血肉横飞生死一瞬的事情。但我一个人待在宫里,难道不担心吗?”
帐外已经有响动,忙乱的脚步声在大营各处响起,中军帐外也不时有人群经过。
李怀安的心跳被打乱节奏,但面上仍然平静:“我病秧子一个,保护不了你。但我也没想过要把你捆起来绑到马上,一鞭子下去送回京城。”
李越皱眉,忍了许多年的话还是说了出来:“我以前没能力保护您,才让您受了那么多苦,可是现在……”
“不是你的错,”他打断了侄子的话,坚定道,“不要用我的苦难来折磨你自己。”
李怀安总是不自觉以长辈的身份对李越说话,或是哄他,或是教训他。
可这次不一样,家人也好,伴侣也好,以后几十年终归要两人一起走下去。他见不得对方患得患失,承诺只是一句话的事,但他也愿意认真履行。
“我答应你,一定好好保护自己。你陪着我,我也陪着你,好吗?”
他凝视着李越的眼睛,抬手抚过对方的眉间。
李越沉沉看了他半晌,闭眼在他微凉的掌心蹭了蹭,轻声道:“好。”
心结总算有了松动,李怀安不急在一时,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这场仗。
他瞥了一眼李越腰间的刀,问道:“你要去前阵领兵吗?”
圣上睁开眼,方才的妥协转瞬即逝,眼中充斥着寒冷的杀意。
“不用,我同战士们磨合甚少,前阵有贺迁,让他先去挫挫赤余人的锐气。”
贺小将军确实是魏国的一把利刃,这称号从前属于他爹,如今又落到了他身上,实至名归。
趁赤余人尚未抵达延州城,贺迁领着三千精兵先行出击,主动杀向赤余的先锋部队。
稍晚时又带着一身冰冷的血腥气归营,领出去的三千人只剩下两千。
他此行只是试探,并非真要与赤余交战,然而魏军伤亡不少。
一群人在中军帐中等他回来,却等到一个骂骂咧咧的贺小将军。
“疯了,真他娘的疯了。”贺迁甲上的血没擦干净,散着一股重重的血腥味。
他大步走进来,也没行礼,骂道:“拿几千人命做诱饵,是哪个鬼才在领军,从前怎么没听说过赤余军队里有这号疯子?”
有老将疑惑道:“什么诱饵,不是让你别深入敌中吗?”
贺迁冷笑道:“三五千赤余士兵落单,你见了不想上去杀一杀?谁他娘能知道那地方还能做埋伏,非得等到他们的人死了一半才出来。我们都杀红了眼,哪儿是说退就退的?”
李越听罢沉默片刻,继而问道:“你没见到领军之人?”
此行师不利,虽说也杀敌不少,但贺迁自己手下的兵也战亡一千。拼死拼活从埋伏中逃了出来,贺小将军像个火药,一点就着。
“没有,我要是见到了,哪儿还能空手回来。就算不割下他脑袋,也得剜一块肉带着。”
他缓了缓,勉强冷静几分,又道:“但绝对不是赤余军以往的风格,那几千诱饵一开始就被放弃了,没人能干得出这么狠的事。”
“难道说……那个摄政王?”
有人提了一嘴,一旁安安静静的太上皇突然问道:“这个摄政王又怎么了?”
其他人没说话,圣上答道:“此人行事狠绝,于政事上很有铁血手腕,说不准此次他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