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又在跑路(43)
传闻中有天人之姿,美得让大多数人接受了他的性别。
这件事本没什么,不过一桩后宫奇谈。直到赤余老皇帝病倒,膝下一堆皇子皇女没被重用,反而一道圣旨传下,让这位妃子协同代政。
所有人反对无用,滔天意见统统被老皇帝打了回来。
所谓的协同代政不过维持了数月,这位妃子的手段逐渐显露。就在前几日,又是一道圣旨,宣他正式成为赤余国的摄政王。
李越说的传闻并不是这个,摄政王一事早已是天下共知的事实。他派人打听到的消息不仅与摄政王有关,还关乎他面前这位赤余小皇子。
勒其尔脸色逐渐苍白,看向李越问道:“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圣上笑了笑:“这个消息比你本身有用处多了,你上不了谈判桌,但它可以。”
小皇子咬紧牙关,半晌说不出话。
“不甘心吗?还是说你想证明自己其实是有用的,其实摄政王愿意救你回去?”李越补充道。
太上皇冷冷看着勒其尔,对方额角正在流血,应该就是方才所说的求死所为了。这张脸染上了他自己的鲜血,倒是新奇。
小皇子一副隐忍到近乎扭曲的模样,这是他崩溃的前兆——眼里闪着恨意,却极为沉默。
若此时勒其尔手边有刀,过一会儿,他一定会拿着刀发起疯来,红着眼用刀划开他人的皮肉。
李怀安手腕上疤痕似乎跳了跳,让他想起了那种疼痛。但他把不安地情绪忍了下来,仍然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勒其尔被麻绳结结实实捆着,手中也并没有任何武器,只能继续沉默下去。
圣上早答应过皇叔不插手对勒其尔的处置,不能动手,但也不妨碍他把对方一点点逼到崩溃。
“自从你到了魏国,摄政王没再联系过你。甚至开战之后,他也对你不闻不问。你会不会还以为是我们把信件都拦了下来?”李越冷漠地陈述事实,“其实他根本不关心你的死活。”
勒其尔果然被逼到了崩溃的边缘,一瞬间暴起,企图挣开束缚。然而绳子牢固,身边还有众多士兵,他刚一动便被按了回去。
士兵一脚踢到他的膝弯,又用刀鞘击向背部,勒其尔被迫跪在地上,上半身低伏着。
他抬眼,艰难看向李越:“你没资格评论他。”
终于将人激怒,李越却缺兴致缺缺,转而问道:“你刚才求见,又是为了什么。来求朕的?求朕千万不要告诉摄政王,说你就在战场,让他赎你回去?眼见没希望见到朕,便想一了百了,免了被胁迫的后患,是吗?”
圣上果然猜对了,勒其尔紧闭嘴唇不肯说话,视线却在闪躲。带着恨意,却不知是对谁的。
李怀安看得差不多明白了,也看够了。
出声问道:“勒其尔,想死吗?”
他主动走到对方视野里,让对方厌恨的眼神能落到自己身上。
走近之后又平静问了一遍:“想死吗?”
他猜应该是想的,恨不得当下就结束自己的生命,让一切折磨停在这一瞬间。
李怀安曾经也这样过。
他弯下腰,让自己的声音更加清楚地传过去:“我也不想让你死。”
勒其尔没说话,只是气息不稳,脸色愈发苍白。
他接着道:“你身上一半流着魏国的血,算起来也是半个魏国子民,我不能随意对你定罪处刑,也不能看着你自戕而亡。但是我可以把你交给赤余,让他们来定你的罪。”
小皇子额头的伤口已经凝结,脸侧的血痕也干涸了,颜色变得有些暗红。
“我相信李秋辞应该教过你一个道理,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曾经没能逃过,于南,你也逃不了的。”
于南这个名字太久没人叫过,勒其尔有些怔愣,连反抗都弱了许多。
太上皇神色如常,看起来还真有些慈眉善目宅心仁厚的味道。
直起身来,摆摆手让士兵们不必太用力。回身看向李越,问道:“你还有什么要和他说的吗?”
圣上方才一直警惕着,以防那畜生突然伤到皇叔。此刻松了口气,答道:“没有了。”
“行,”李怀安对士兵吩咐道,“把他押下去严加看守,别再出什么岔子。”
勒其尔却突然回过神,急迫地想说些什么,情绪更加激动起来。身侧两个士兵把他从地上提起来,强制着往外面押。
他却挣扎着回头,看向李怀安,愤愤喊道:“你以为自己的罪已经赎完了吗!李怀安,你曾经是什么,以后也会是什么……这辈子你都只会是个罪人,是个废物!”
赤余小皇子像个疯子,又闹又叫。被一路拖走时,嘴里都在喊着这几句话,翻来覆去地说。
中军帐内又安静下来,李怀安从方才就没动过,背着李越站在原地。
帐中其余人退了出去,他怔愣许久,才低声道:“我以为自己已经问心无愧了。”
一片寂静。
他转过身,看向李越,苦笑了一声。
“但好像带着愧疚也能继续生活下去。”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嗅到完结的味道,应该不远了
第49章
他经历过的所有事情都有因果,一环套住一环。若他能当个好皇帝,赤余便不会长驱直入;若他不去北疆做人质,李秋辞也能在赤余宫中安然生活下去。
照这样想下去,他就该后悔自己为何存在了。
单纯的愧疚是没有意义的。既然他已经从罪孽深重的折磨中逃离出来,便断然没有再折磨自己的道理。
他李怀安没那么不知好歹。
圣上沉默着看了他好一会儿,问道:“您就这样处置他吗,刀我都给您准备好了。”
李越眼神示意,桌上搁着一把还未出鞘的刀。
他还以为这小兔崽子盯他半天,一开口一定是什么安慰的话,结果却是嫌他心慈手软。
“我不想让自己变成他那样的人,亲手杀了他也不会让我好过一些。”
李怀安也不是没考虑过动手,但一想到血肉横飞的场景,他便觉得没什么意思。
仇恨又不像以物换物,自己曾经历过的痛苦原封不动地还回去,恨意并不会就此消失。
他只想远离那些痛苦与仇恨,何必再让自己陷进去。还不如让他在其他人那里得到报应,反正有现成的机会。
他想起方才李越说的传闻,问道:“那个摄政王……和勒其尔有什么关系吗?”
李越笑了笑:“打听到的是一回事,真实情况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不过妃子与皇子相勾结的事实也够用,为了让老皇帝死的时候能明明白白,我已经让人去告知了。”
“你可真够贴心的。”
李怀安无奈,又道:“我还以为我们已经够惊世骇俗了……”
“只是利用罢了,”两人相隔有些远,圣上认认真真看过来,“和我们不一样。”
他被李越严肃的样子逗笑了,突然也想逗一逗对方,装作疑惑道:“怎么不一样了,我也在利用你啊。”
不知道李越是不是真被他唬住了,脸色沉下来,沉默片刻却道:“也行,反正您已经说过喜欢我了,也答应了不会反悔。”
“行什么行?”李怀安差点懵了,恨铁不成钢道,“对你自己有点自信吧小朋友,这么低估你皇叔的眼光吗?”
李越却突然笑了出来:“逗您还挺好玩的。”
“小兔崽子……”
李怀安没跟他计较,走过去拿起了桌上那把刀,在手中掂了掂:“给我了?”
李越还没从皇叔刚才的急迫神情中回过神,甫一对上皇叔的眼神,顿时觉得自己已经越陷越深。
自从皇叔恢复记忆之后,整个人都有种细微的变化。就像是打磨掉锈迹之后的刀,虽然仍藏在厚重的刀鞘里,但在不经意之间会泄出一道刺眼的冷光。
正如此时,随性把玩着手中兵器,眼底也闪着神采。开口向他要刀,语气却带着藏不住的恣意。
“这把刀是给您打的,本想着带回去当做礼物送给您。”
李怀安眼中含着笑意:“算你尽孝心了。”
李越前不久才得到一句告白,这会儿又被一句话打回晚辈,不平道:“叔叔,您欺负我。”
太上皇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宁愿听侄子叫自己“怀安”,也不想听到这一声怨气十足的“叔叔”,会让他一瞬间想起了杨闵那个新宠。
“多大的人了还装可怜,行了快去做正事,仗都不想打了?”
圣上这回是真可怜,顶着两个黑眼圈,长叹一声,一脸严肃道:“打,把赤余人打回老巢。”
李怀安指尖不自觉摩挲着刀鞘,忐忑道:“我跟你们一起,你帮我找点事情做,但不要声张……我这回是偷偷溜出来的,就怕京城再出乱子。”
李越没忍住又叹了口气,伸出手揉了揉皇叔的脑袋,用了些力气。
喃喃道:“跑路还这么理直气壮。”
太上皇被侄子仗着身高优势摸头,脸上又有些发烫。
甩了甩脑袋,把对方的手晃下去,一边底气不足反驳道:“跑路还不是为了见你一面,太傅没教过你知恩图报吗,小时候在东宫都学了些什么……”
李越只听进去了前面那句话,满心欢喜抱上来,被推开也不在意。
但拒绝还是要拒绝的:“若您过得惯军营的日子,便在后方老实待着,上战场就别想了。等攻下延州,我找个机会让人把您送回去。”
李怀安盯着侄子,心里打着算盘。
又来了,谁还不了解啊。他又不是一朵娇花,李越也不是什么护花使者,一味地把他藏起来保护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