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师,大骗子(136)
作者:刑上香
时间:2019-07-26 18:31
标签:宫廷
因为他曾经也对这位父亲抱有过期许、憎恨,关注着这位父亲的一切,最终却也还是释然了。
强求不得。
“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也不是一个好皇帝。”了了的眼神有些怅然。“但是,你们都很好。”
“他若是能看见,应当会很高兴的。”
姬云旗笑了笑:“你明知道他不会的。”
姬回对任何人都不会感兴趣,除了眼前的这位了了大师。
“这话我不该问,但是……大师,您真的不想见他一面吗?”姬云旗问他。“他停灵一月有余……您知道他在等谁。”
了了念了一句佛号:“人在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
“见了有什么用呢?”
姬云旗没有说话。
他感觉有些荒谬,甚至想要去嘲讽一下自己地下的那位父亲。
了了没有继续捻那串佛珠,他沉默了许久,仿佛在说服自己。
“这世上有万条通路,”了了说。“有今上登基的一条,也有你君临天下的一条。”
“姬回在时,大尧的龙脉本已将尽,若你登基为帝,大尧或许能中兴一代,之后便注定世代衰竭、战乱不歇。”
“可如今的这条路,是大尧的生路,是破而后立、长治久安的生路。”了了说。“所以,我做的一切都不会后悔。”
他推算了千千万万条路。
没有一条,是他与姬回的生路。
命运就是这样的有趣,他拥有了能够看到未来的眼睛,却没有给他抓住未来的余地。
这份错情若是相守,则大尧永无宁日。
条条大路,原本就是没有他一丝生机的。
姬回似乎生来就是一根不知长在何处的情痴,于家国无益,于天下更是阻碍。
只有一颗执迷的心,却让他这个生来无心的人践做了泥。
心疼吗?
了了摸了摸自己心脏的位置。
应当是不疼的。
他早就是个死人了,哪里来的心呢。
姬云旗回想着了了的话,总觉得其中有泰半是他听不懂的东西,忽得想起了什么,问徐望道:“您听说过龙脉吗?”
徐望一愣:“龙脉?”
似乎江湖传闻早就有过着玄乎的东西,亦真亦假,大都不被当真。
姬云旗记得宋玄还用这个借口欺骗过四方城众人。
徐望问:“您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姬云旗摇了摇头:“忘了在哪听见的,随口一问,您要不知道就罢了,想来就是江湖骗子随口胡言。”
不想徐望的神色却犹豫了片刻:“倒还真有印象。”
“臣的本家藏书颇丰,曾有一本前人手记提起过,只是……”
姬云旗来了兴趣:“只是什么?”
“只是那手记不知是谁人所作,里面的说法也荒谬绝伦,不足为信。”
“您只管说就是了。”姬云旗也没打算真的听出个门道来,只当随口一问。
“那书上说,的确有炼制龙脉之法,可保基业绵长,只不过……需要特殊的条件。”徐望压低了声音。“当时的燎星国师将肉身炼做龙脉,脱出人世之外,干预大尧命数,便与大尧气运同寿,保大尧万世永昌。”
“不过都是胡说罢了,燎星国师最终也神陨道消,可见所谓长生不死,都是骗人的笑话罢了。”
姬云旗听了这荒谬的笑话,也不放在心上:“的确是胡说八道。”
徐望笑道:“是了,那上头也说的古怪,什么叫脱离人世之外,难不成要羽化飞仙不成?”
人活着,就要与人产生交集,哪能脱出人世呢?
两人便只当是胡说,再也没有提起过了。
第106章 重逢
行军到了夜间,姬云羲应是挤进了宋玄的营帐里头。
帐里明明很宽敞,这两人却硬要窝在一张榻上,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对方。
姬云羲伸手描摹着宋玄的眉眼,忍不住皱起了眉:“瘦了、还黑了。”
连以前他极为喜欢的、细腻温润的皮肤也被风沙洗礼过,显得粗砺了许多。
宋玄眼角弯了弯:“怎么,变心了?”
“变心了,”姬云羲皱了皱鼻翼:“你一走就是两三年,就算是娶个婆娘也该改嫁了,你看着办吧。”
“还以为你是王宝钏,谁晓得却是个潘金莲?”宋玄笑着捏他的鼻子。“这可怎么办?”
姬云羲盯着他,眼神认真:“我就该毒死你,就对了。”
“那就来罢。”宋玄笑得不可自持,双手捧着他的脸,轻轻含住了他的嘴唇,仿佛在舔舐一颗糖果,极尽温柔缠绵。
他对这个人,真是半点脾气都没有,尤其是久别重逢,更是瞧着哪里都可爱,连头发丝似乎都是惹人喜爱的,多瞧几眼,多说几句,只怕连心尖都要让他给化了。
哪怕这人凶得想要将他整个都吞进去,甚至恶狠狠地咬了他舌尖一口。
宋玄从心尖到腰身,都软成了一滩春水,连眼里都泛着粼粼的波光,笑意盈盈地注视着一个人,勾得人魂都要丢了。
姬云羲只觉得自己胸口一窒,脑子里只剩下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伸手去扯他的衣带,声音愈发喑哑:“这是哥哥勾引我的。”
两人久别重逢,本该有很多话要讲的,可姬云羲现下哪还顾得上这些,满心满眼都是到了嘴边儿的肥肉。
“嗯。”宋玄竟还应了,在他耳边低低地说。“我勾引你的。”
说着,按住了自己的衣带,笑着呢喃:“就这么弄吧,我不耐烦了脱了。”
姬云羲一晃神的功夫,发现宋玄竟自己撩了衣摆,坐到他身上来了。
宋玄不对劲。
他隐约有这样的感觉,却又敏锐地感受到此刻宋玄的依赖和敏感。
宋玄并不喜欢在大营里、在行伍之间做这样的事情,外头还依稀能听见马蹄的声音,和士官之间的细微的交谈声。
篝火的火光从缝隙映进来,照亮他通红滴血的耳垂,和皱着眉微微难堪的神态。
“哥哥……?”姬云羲拽着他的手臂,忍不住自己也失了神。
“没事。”他笑着说。
姬云羲伸手去触摸他不真实的笑脸,逼着宋玄与自己对视:“宋玄,你怎么了?”
宋玄愣了愣,终究还是没有笑,轻声说:“阿羲,让我做一回逃兵罢。”
或许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他可以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经历过,得到片刻的安宁。
姬云羲的眸色渐深,眼中的阴翳浮浮沉沉,不知是什么情绪:“你确定?”
宋玄咬了咬他的耳廓。
姬云羲就势按住了他,舌尖与他的纠缠,不复先前撒娇赌气似的亲昵。
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力,仿佛一种粘腻的麻醉剂,让人忍不住醉在这充满罪罚的情欲中。
“哥哥最好别求我,”姬云羲注视着他的眼睛。“我不会心疼你的。”
“好。”宋玄轻声说。
紧接着袭来的,是一场全然不受掌控的战争。
人与人之间最原始的活动,原本就充满了征服,挞责、与无止尽的控制和占有。
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
而伴随着的,是足以摧垮一切理智矜持的狂欢,是无比甜美却又罪恶的果实。
姬云羲压抑着的一切,在剥开温柔克制的外皮之后,便充满了攻击性,足以占据宋玄脑海中的一切,摧垮他所有的压抑。
只剩下由爱人赐予的,无止尽的痛苦与喜悦。
直到三更,那细微的、近乎啜泣的响动才彻底消失。
宋玄只裹着一层薄被,手腕上残留着反缚的印迹,眼角带着隐约的泪痕,红色的印记从脚踝处向上绵延,后背、手臂的疤痕纵横狰狞,瞧着十分可怖。
他被姬云羲牢牢地锁在怀里,呼吸均匀,已经睡了过去。
姬云羲想到宋玄身上那些明晃晃的伤疤,眼神便沉了下来。
起初宋玄不肯让他看,后来黑灯瞎火、被他折磨得狠了,便也顾不得了。
他在瞧见这些伤疤的时候,便明白了宋玄为什么会这样的失常。
他在那些战报中感受到的违和感,并不是假的。
宋玄真的参与了这场战役,并且深陷其中。
他知道方秋棠死了。
但对于宋玄来说,这场战争的意义远不止于此。
它摧毁了宋玄一贯的所有原则和坚持,背离了他的信念,带走了一直为他指引方向的人,甚至会让宋玄无法面对满身鲜血的自己。
只怕宋玄这辈子,都没有这样痛苦和无助过,却偏偏碍于责任,不能有半分的动摇,仍然作出一副坚定有强大的国师空壳。
宋玄在方秋棠死去的的时候,就已经崩溃了。
也只有在姬云羲的面前,他才会尽情的失控。
姬云羲忍不住低头,去亲吻宋玄脊背靠近后颈的伤疤,一下一下,仿佛一头幼兽在为他舔舐着伤口。
他心脏仿佛皱缩成了一团,酸涩得让人说不出话来。
他就不该相信他的话,应该跟他一起到南疆去的。
或者,他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他,将他圈养在身边才好。
什么国师不国师,他的眼睛里,原本只有他一个就好了。
姬云羲想到这,竟有些喘不过气来,无意中攥紧了宋玄的手腕。
宋玄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了疼痛,睁开眼睛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摸手臂上的袖箭,摸了个空,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方。
他讪讪地笑了笑:“阿羲……”
姬云羲瞧着他的反应,再熟悉不过。
在他最没有安全感的时候,每每惊醒,第一时间都是要去寻找武器,也是这样的习惯。
可当宋玄也有了这样的习惯,他难过得几近窒息。
他吸了一口气,挤出一个笑来:“哥哥饿了吗?”
宋玄摇了摇头:“想再睡一会。”
他好久没睡个安稳觉了。
宋玄的眼神有些迷蒙,显然是先前无尺度的发泄让他的压抑散去了一些。
姬云羲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宋玄没有比现在更脆弱的时候了,也没有比现在……更容易被驯化掌控的时候了。
在他失去一切的时候。
他的内心几乎无止境地在叫嚣着什么。
他想要彻彻底底地拥有这个人。
想要这个人失去所有神智,只知道依赖自己,接受自己所有失控的情欲和控制欲,变成只属于自己的、离开自己就无法生存的存在。
不必再担心他在哪里受伤,也不必担心他离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