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许你(12)
梁祯笑得邪肆,身后忽明忽暗的烛火映着他唇角的笑,莫名的诡异。祝云瑄狠狠瞪着他,梁祯的眸色更沉,手抚上了他的面颊,轻轻摩挲着:“先帝问臣想不想要那个位置,若是臣想,他当时就会下旨恢复臣的宗籍,改遗诏。”
祝云瑄用力握紧了拳,梁祯笑望着他,放轻了声音,继续道:“可是臣说臣不愿意,他老人家无法,只得给了臣一道密旨,说只要臣想,随时可以将密旨拿出来,恢复身份、废黜新君、取而代之。”
祝云瑄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梁祯眼中笑意加深:“您不信吗?”
祝云瑄的心一点一点沉进了深谷,他信的,他如何不信,他的父皇为了面前之人早就失了心疯,再叫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只要牵扯到梁祯,都有可能是真的。
他这个新君本就得位不正,举朝上下除了寥寥无几个真心拥护他的,大多数的人都不将他当回事,梁祯本就手握重兵,一旦他拿出密旨,发动宫变,到时候又有几个人会忠诚于自己?他的兄长远在天边,没有人能救得了他。
没有……
“陛下怕吗?”梁祯的手摩挲上了祝云瑄的唇,反复描摹着他漂亮诱人的唇形。
祝云瑄闭了闭眼睛,哑声道:“怕有用吗?从一开始你就留着一手,不是这个也还有别的。”
梁祯低下了头,贴近祝云瑄的耳边,轻声呢喃:“陛下,臣不好吗?为何您还要惦记着娶妻生子呢?臣不行吗?”
“荒谬!你是个什么东西你……”
“您最在乎的是什么?皇位?江山?还是……那位前废太子?”
祝云瑄的双瞳倏地一缩:“你想做什么?!”
梁祯低笑:“那位废太子是不是生了个儿子,有四岁多了吧?真叫人羡慕,听说很是个活泼伶俐的小东西呢……”
“你敢碰他们,朕便是死也定要将你挫骨扬灰!”
梁祯浑不在意道:“或许能得陛下这般恨臣,也是臣的荣幸吧。”
祝云瑄赤红着双目瞪着他,冷笑:“你也就只能在这京里耀武扬威而已,有定远侯在,你当真以为你能动得了他们?”
梁祯不赞同地摇了摇头:“陛下知道臣最是卑鄙无耻不过,他们在明臣在暗,定远侯能耐再大,也不能日日在府中守着他的夫人孩子,臣想做些什么,总会有机会的,毕竟臣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虽不想轻易丢了性命,却也不怕死。”
祝云瑄恨极:“朕要杀了你!朕一定要杀了……”
梁祯的唇又一次压了下来,将他未出口的话尽数堵了回去,祝云瑄一口咬下去,梁祯于吃痛中尝到了蔓延开来的血腥味,退开了一些,他舔了舔被咬出血的舌头,轻声一笑:“陛下越来越厉害了。”
祝云瑄死死瞪着他,眼睛里的水不断涌出来,梁祯一点一点将他脸上的泪水尽数吮去:“乖……”
祝云瑄流着泪闭上眼睛,放弃了挣扎。
梁祯的吻再次落到他的唇上,变得温柔缱绻,许久之后,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在祝云瑄耳边响起:“别哭了,我不会对他们做什么的。”
祝云瑄咬紧了唇,几乎要咬出血印子来,偏梁祯极尽温柔,用尽了手段逗弄他想要取悦他。愤恨侵占着理智,身体却被本能的感觉支配着,将他的灵魂都撕裂成了两半,一半是极致的痛,一半是不能自拔的沉沦。
梁祯将祝云瑄抱起,与他双手交扣在一起,哑声唤他:“陛下……”
祝云瑄哭着摇头,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指深掐进肉里,始终不肯睁开眼睛。
梁祯的眸色更黯,抱紧他,不顾一切地抵死征伐起来。
寝殿里最后一星烛火也灭了,只有那一点刻意压抑的暧昧声响,久久不息。
寅时六刻,高安在殿外哆哆嗦嗦地小声喊:“陛下、王爷,该起了,再迟要误了早朝了。”
祝云瑄似在熟睡,一动未动,将他紧揽在怀中的梁祯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发起了低热。梁祯心中一沉,坐起了身,随意捡了件外衫披上,沉声吩咐高安:“去传太医,再叫人去传话,说陛下 身子不适,今日停朝。”
一刻钟后,高安带着太医进来,祝云瑄依旧在昏睡,梁祯坐在床边揽着他,皱眉问那位姓方的老太医:“陛下昨日还好好的,为何今日又发起了热?”
老太医低垂着脑袋,眼前二位这痴缠的情形,是人都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他心中惊涛骇浪,再不敢多看一眼。
诊脉之后,老太医斟酌着小心翼翼回话:“陛下是之前本就未有痊愈,昨夜又受了些风寒,下官再开两副药。”
“两副药就能好?”
那方老太医心中一横,咬咬牙匍匐下声,恳求他:“王爷,陛下大病未愈,那等事情……行不得啊!”
梁祯轻眯起眼睛,一阵沉默后,淡道:“有些事情看到了就烂在心里,做个瞎子哑巴未必没有好处。”
老太医抖索着身子应下:“下官……不敢。”
打发了太医去开药,又把憋着眼泪的高安给撵走,梁祯低下头,干涩的唇蹭了蹭祝云瑄发烫的额头,心有余悸。
第十五章 怯弱之态
祝云瑄连着三日都未上朝,曾淮特地求见,看到他面色苍白眉宇间都是郁色,分外担忧。
祝云瑄摆了摆手,不在意道:“朕无事。”
曾淮一肚子想劝慰他的话硬生生地被堵了回去,犹豫再三到底没说什么,只将吏部和兵部新提的京南大营副总兵的人选呈给了他。
名单之中多是两京大营的参将,祝云瑄的目光一一扫过,在看到某个名字时顿了住,问曾淮:“这些提名,昭王他知道吗?”
“听吏部和兵部的意思,是征求过他的意见的。”
“那便就如此吧。”祝云瑄轻吁了一口气,提笔在那个名字上画了个圈。
曾淮走后高安上前来,诚惶诚恐地与祝云瑄禀报:“昭王方才派人来,说是请陛下明日去他的庄子上踏青。”
祝云瑄冷了神色,半晌之后闭了闭眼睛,吩咐道:“你着人去准备吧。”
梁祯的别庄也是先帝赐下的,在京城的西北边,与别的达官贵人的庄子并不在一处,是个位置优越、风景独好,却又十分清静的地方。春日里花木扶疏、翠绿遍野,正是踏青赏景的好去处。
祝云瑄是微服出行,出宫门后便上了昭王府派来接的车子,出了城行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了地方,梁祯早已在庄外等候多时。
祝云瑄被高安扶着从马车上下来,只着了一件轻薄的丝绸春衫,身形似又消瘦了一些,梁祯上前,接过一旁太监手里的斗篷给他披上:“天还没热,陛下大病初愈,还是得多穿些。”
祝云瑄垂着眸不出声,眉宇间带着隐约的倨傲与疏离,梁祯笑了笑:“走吧,臣带陛下去四处逛逛先。”
梁祯的这个庄子很大,前靠水后靠山,沿着湖边往前走,一路过去春花争艳、嫩柳含青,湖面上接天蔽日的荷叶层层叠叠,含苞的花朵正在等待着夏日到来时的盛放。梁祯嘴角噙着笑,与祝云瑄道:“再过两个月,等到莲子熟了,臣便叫人采了送进宫去给陛下尝鲜。”
祝云瑄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梁祯也不在意,又问他:“陛下想游船吗?”
祝云瑄不置可否,梁祯便当他是答应了。船就停在岸边,上船时梁祯朝着祝云瑄伸出手,祝云瑄神色微顿,将手搭了上去。
船身荡开悠悠碧水,划向烟波浩渺的湖心深处。
船舱里,祝云瑄坐在窗边,不错眼地望着外头的春日湖景,眼中却并无多少欣赏喜悦之色,梁祯将热茶递到他面前:“陛下今日怎心事重重的?”
祝云瑄收回目光,抬眸望了他一眼,淡道:“没有,只是没想到昭王这庄子上的景致这般不错,确实是个赏景踏青的好地方。”
梁祯低笑:“陛下若是喜欢,常来就是了。”
祝云瑄不再接话,捧着茶,视线又落回了远处。
一时无言,梁祯轻眯起双眸,目光停在祝云瑄的侧脸上,那日祝云瑄在他身下婉转低吟、含泪啜泣的模样依旧历历在目,小皇帝越是屈从,他心头躁动着的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便越是沸腾不止,极度渴求着宣泄。
“陛下 身子可好些了吗?”
梁祯语带关切地问候,祝云瑄微怔,声音平静地回答他:“已经好了,有劳昭王挂心。”
梁祯忽而抬手,从身后拥住了他,祝云瑄的睫毛轻颤了颤就要闭上眼睛,梁祯没做别的,只在他的面颊上印上了一个轻吻,低声呢喃:“陛下今日怎这般听话?”
祝云瑄淡漠道:“朕若不从,你就会收手吗?”
梁祯不言,更揽紧了他的腰,祝云瑄向后倒进了他的怀里,空洞的双眼依旧望着窗外的方向,梁祯微微蹙眉,心中没来由地一紧,抬起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轻轻颤动的羽睫毛扫过他的手掌心,片刻之后,觉察到略微的湿意,梁祯心中一叹,便听祝云瑄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哽咽问他:“为什么是我?”
“陛下……”
“你想要什么人,或男或女,天下的美人我都能给你,为什么偏偏是我?”
梁祯撤开手,低头,嘴唇擦过他湿润的面庞:“陛下……”
“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祝云瑄红着眼睛质问他,目光里竟带上了丝丝恳求,梁祯无言以对,半晌,才无奈道:“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是真心喜欢你?”
祝云瑄哭着摇头:“……不行。”
“为何不行?因为你以为你我是亲兄弟?”
祝云瑄太难过了,便没有听出他这话中的弦外之音,只是哭,梁祯叹道:“你这样软的性子,如何能坐得稳这个皇帝的位置?没了我,怕是怎么被那些豺狼虎豹抽筋扒皮的都不知道。”
祝云瑄的眼中不断冒出水来,怔怔望着他:“豺狼虎豹?你不就是吗?”
梁祯的唇角弯起了一小道弧度:“我是吗?”
祝云瑄无意识地眨了几下眼睛,嘴唇颤动,说不出多的话来,梁祯的手指在他的唇瓣上轻轻摩挲着:“陛下,臣在您心里就当真一点分量都没有吗?您肯这样迁就臣,是忌惮那道密旨,还是为了前废太子?若是撇开这些,臣就真的一点都入不了您的眼吗?”
祝云瑄怔愣了许久,才呐呐道:“……从古至今,有几个做臣子的,敢像你这样?”
“臣这样有何不好?不然您真要做那高高在上,拒任何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家寡人吗?”
祝云瑄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凝滞,梁祯欺下 身,贴近他耳边,低喃:“陛下,您若是能将对前废太子一半的心思,分与臣就好了。”
“他是朕一母同胞的亲兄长。”祝云瑄沉声提醒他。
梁祯颇不以为然:“这深宫之中,哪有多少骨肉亲情可言?”
祝云瑄不愿多说,梁祯这样的人怎么会懂。他的母后因生他难产而亡,是他欠了兄长的,小时候宫里一直传言他是不祥之人克死了他的母后,他的父皇从来就不乐见他,宫人怠慢,他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兄长本也不喜欢他,后来到底是看不惯他被人欺负,在他五岁大时将他抱去了东宫,从那以后日子才渐渐好过起来。这么多年,是兄长一直庇护着他,他才能在这深宫里站稳脚跟平安长大,后来兄长遭了难,便是要他拿命来赔,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