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无邪(29)
☆、第四十八章
祁越被这猝不及防的主动堵得一时来不及反应,仍在惊喜中时,就被陆衡乘机调转了个位置,这人方才还疲惫地跟只病猫似的,此时眼里却满是亮晶晶的贼光,低下头,蜻蜓点水似的从祁将军的眉眼一路亲到了他的唇部,搜刮肚肠凭着想象来了一个缠绵悱恻的吻,然后努力给了祁越一个“深情款款”的凝视。
祁越好整以暇地躺着,差点闷笑出声,用指腹抚过陆衡的侧脸,缓缓落到他的喉结处,细细摩挲。被带着薄茧的指尖这样轻轻一扫有意无意地撩拨着,陆衡心中一阵酥麻,不禁眯了眯眼,眼神都有些迷离起来,稍稍撑起一点,抓着最后一点理智沉着声问:“你的军帐没有人敢随意进来吧?”
祁越一手搭在陆衡的腰上,另一只手轻轻将他的发冠摘去,柔软的乌发细细密密地散落下来,铺在他身上,含含糊糊地回了一声:“嗯……”
陆衡正想开始扯他的衣衫,祁越抚着他的发丝轻声道:“等这场仗打完了,我就陪你回霁云山,你不想看不愿再有联系的,我不会让你再卷进去。”
陆衡一愣,顿时清醒了不少,犹豫道:“不当这个将军了?”
祁越极轻极温柔地笑了一下,说:“不当了,我就随你做一个江湖人,好不好?到时候把官职府邸都找赵倓兑换成金银,逍遥自在一辈子。”
陆衡想到赵倓一脸吃瘪不舍得钱的样子不由地笑了出来,一口啄了下祁越的侧脸,说:“我的大将军,你不知道皇帝老儿穷得很,我的酬金还没拿到手,你能从他身上拔下根毛来?”
祁越沉吟了一下,眉眼弯了弯,眼波流转生辉,半真半假地开玩笑道:“大军班师回朝要银子,你看怎么样?”
陆衡真是被他这样子逗得心痒,忍不住轻轻咬了下他的下唇,觉得自己的思路又开始不清楚了,色令智昏地敷衍道:“唔……你说什么都好……”
只是没想到祁大将军搂着他的腰一个翻身,陆衡视野一变,忙道:“不是……没说这个……”手忙脚乱地想再滚一圈调整一下。
祁将军客客气气地跟他商量完了事,就没打算再仍由着他胡来,握住他的手腕按在耳边,“嗯?”
陆衡眼中一清,咬牙道:“你这个……”他刚想指认这个堂堂将军居然乘人不备偷袭,祁越自顾自地俯身舔了一下他的耳垂,陆小爷就愣是没说出后半句话来,还来不及让想法走个直线,祁将军就没再给他好好思考的机会,只听到耳边响起低沉好听的声音:“放心,交给我。”
大梁东西两线开战时正值秋末,天气的变化让人措手不及,感觉几乎就在一夜之间入了冬。
西线的战场胜得漂亮且毫无悬念,祁越的判断快而精准,把握住了最关键的战机,迅速地抢占了高地和时机,将西境之外的敌军堵在了寒关古道,没有一个敌军越过那道天堑。
李光耀在入冬之前就结束了战事,生擒了敌军的首领。部署了西线的军防之后,带着人入京,赵倓以快刀斩乱麻的高效手腕连哄带骗威胁着将那被人当刀使的西境部落谈成了附属国。
李光耀直接就想带兵前往东线,结果这口气还没松下来,大梁北部的火就点燃了。
战报同时抵达了皇城与东线。
祁越几乎是刚刚扫清了东线的余党,开战之前,赵倓和祁越就预测过东线的敌人必然来自大梁内部,事实也不出所料,他们砍了金、木、水令牌几方势力的头,但这多年来埋下的毒瘤却不是杀几个人就可以解决的。祁越在东线先一步点了火,引得西线得了错误的信号,东线原来埋下的敌军见势已退无可退,直接起兵,虽然东线的敌方并不是正规军,但江湖势力自有江湖势力的难缠之处,咬一口就跑,反复来回打起了游击战,拖延了战线,超过了祁越原本计划的时间。
他们并非没有想到过真正的主场会在北线,只是大梁经过多年的消耗,已支撑不住多线战场,只能迅速将东西两线解决,再集中兵力与北魏一战,且北线驻守的将军林辉是极难得的守将,即使北魏发动进攻,他也不会轻易让北魏过境。
可战报却远远出乎原本的预料,北线在短短几天内沦陷了七城,坚固的北线驻军几乎毫无抵抗之力,北魏轻而易举地踏碎了北境的城墙。
赵倓差点将手里的战报捏碎,副将叛敌,主将林辉战死,军粮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北魏一路浩浩荡荡地屠了七城,每一条都极刺眼。
群臣在新帝被杀意染红了的眼神下跪了一地,赵倓心中怒极,脸上反而带起了冷笑,好一个北魏,韬光养晦,从内部蛀了大梁,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敢使。
京都,东线战场同时发兵前往北线。
主帅帐内,祁越下完军令,只留下了身边的几个亲信,北魏此次来势汹汹,势如破竹,他们没有时间再拖,即使战后疲惫也只能立即前往北线。
祁越揉了揉眉心,沉默了一下,才缓缓开口对陆衡说:“你不是将,也不是兵,留在军中不合适,先回……”
陆衡当场给祁大将军气得冒烟,这小子现在怎么想起来自己留在军中不合适了?直接冷冰冰地打断祁越:“那就请祁将军收我当个亲兵,好名正言顺地为国效力。”
祁越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握了下陆衡的手,柔声道:“听话,回去等我。”
在场的几个祁家旧部老将愣成了几个直挺挺的雕像,他们对这个黑衣劲服的清俊青年一直有点猜测,但军中将士豪爽直率,互相亲近点也是开玩笑算不得什么,这位青年与他们的少帅之间却总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之感,但一则对方武功确实高得让人佩服,二则祁越不似那些大老粗将军,反而更像个翩翩君子,他们还在自欺欺人地想大概贵公子之间的友谊就是这样。如今祁越大大方方地在他们面前如此亲昵,相当于给这几个老将一人一道雷,对内情一清二楚的李光耀晃了一下,在心里打起了给祁家列祖列宗请罪的腹稿。
陆衡瞥了一眼搭在一起两人的手,面无表情地抽出一把匕首,以旁人看不清的速度直接插在桌面上,与祁越的手擦过,分寸拿捏恰到好处到堪堪擦破了点皮,却不见血。
在场的几个老将顿时冒出了一头冷汗,他们少帅确实长得温文尔雅,但真算不上什么善茬,此时一众人终于确定敢这么挑衅的大概只能是被祁越放在心上的人。
祁越挑了挑眉,自知不可能再说服陆衡,收回手,半天才又说了句:“既然留下来,就要守军中的规矩,必须穿甲。”
☆、第四十九章
北境开始飘雪,大梁的军队行军很快,北魏却意外地在占领了七城之后停下了攻势,驻守石城。
祁越拉住缰绳,抬起手,身后的数万精兵立即得令停下。李光耀轻轻踢了踢马腹,缓行到他身边。
李光耀:“大帅?”
祁越远眺,前方天地一线,黑压压的乌云给人一种无比沉重之感,徒然在心口上压了块砖似的。
祁越淡淡道:“原地休整。”
李光耀愣了一下,迟疑道:“……大帅,现在不是等的时候啊……”
祁越没有看他,也不再多做解释,李光耀明白此时本不该质疑,闷声不吭地闭了嘴,将指令传了下去。
夜间气温骤降,军帐内,祁越纹丝不动地站在地图前像是想站成个石像,直到陆衡再也忍不住,凑上前问:“你担心前方有什么?”
祁越指了指到达石城前的地形,说道:“北魏停在这里不是巧合,此处地势稍低,再往前,敌方在高处,我军在低处,从上俯冲下来,很容易就能冲破阵型。”
陆衡皱了皱眉,他不懂带兵打仗,但祁越说的十分浅显直白,令他马上领悟了这步困境。世上有些难题不怕复杂,只要找到关键处,轻轻一挑就能解扣,而有些难题则一目了然,可是再怎么抓耳挠腮,都难以攻克。
陆衡知道祁越既然将这个问题指出来,必然心里已经淘汰了许多种不可行的方法,但还是不由问了句:“没有办法从侧方绕过去吗?”
祁越将指关节抵在唇上,摇了摇头,说:“地势开阔,无遮无掩,不管从哪一方绕过去都会被发现,到时候都将是一样的局面。”
“……绕不过去,倒是可以诱一诱敌军。”
祁越言语顿了一下,陆衡心中立马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本能地意识到自己要听到什么馊主意。
祁越目光躲闪地瞥了他一眼,语调平平道:“我先带一部分人先行,等敌军开始发动攻势后……”
“不行。”陆衡直接打断,心想果然不出所料,怕什么来什么,王八蛋想拿自己当饵……
正当两人大眼瞪小眼时,帐外传来李光耀生怕全营听不到的声音,只要陆衡在祁越的账内,李光耀进去前恨不得经过层层通传。
祁越咳了一下,让李光耀进帐。
李光耀一进来就接到了陆衡两道压着怒火的视线,马上明白来得不是时候,祁越对他笑了一下,这下李光耀更加后悔了,但来都来了,只好硬着头皮上前。
祁越简单对李光耀阐述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李光耀两撇眉毛快拧巴到了一起,听完之后同样来了句“不行”。
祁越一时被两人气笑了,心想这两人是没明白这军中到底谁说了算吗?
李光耀心里明白此时兵马都很疲惫,不可能再长途绕道,在此处也不可能休整太久,北魏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而硬碰硬上前确实不可行,祁越的战法实在话是可以一试的,但不是这个试法。
李光耀:“您是一军主帅,不是前锋,如此以身涉险不妥,倒不如让我来作饵,你们来收网。”
陆衡听完直接想把这老大爷给踢出去,本以为他要站在自己这条战线,没想到他还想身先士卒,冷冷道:“:李大爷,你这把身子骨,是去作饵还是去送死?”
分明是要关心,偏偏被这混小子说得这样难听,李光耀鼻子一出气,反击道:“大梁将士,死在战场上,有何不可!”
祁越按住陆衡的肩,阻止一见面就要吵的两人继续掐下去,对李光耀说:“他说得没错,此番虽然是作饵,但不是为了去送死,我去更有把握。”
李光耀还想反驳,祁越抬手止住了他的话,继续道:“兄弟们走到此处,已经疲惫不堪,需要提一提士气,何况主帅先行……才值得他们全力擒拿。”
祁越是主帅,军令一下,没有余地,他其实也已经做了决定,并非是跟他们两人商量,陆衡咬了咬牙,起身快步走出了军帐。
李光耀看了眼祁越,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并未说什么。
第二天布兵时,他们没看到那个不太合群总是抱着剑长身玉立的青年戳在一旁,主帅好像都没有发现,祁越清晰地将部署事无巨细,一应安排,然后按照计划立即出发。
李光耀翻遍了整个军营都没有找到陆衡,最后在不远处的一个小湖边抓到这小子一个人在往湖里扔石头。
他松了口气,又有点奇怪,凑上去喃喃道:“我还以为你混进队中跟过去了。”
陆衡懒懒道:“啊,是混进去了,又被揪出来了。”
李光耀:“……”
他实在不想知道祁越到底是凭借怎样的第六感在那么多人中把这小子给找出来的。
陆衡将双臂枕在后脑勺,皱着眉道:“李大爷,你有没有觉得怪怪的?”
李光耀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哪里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