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的职业素养 六(21)
“对,那狗皇帝的命归我们了,主公白白让他捡了十几年的好日子,现在到他还的时候了。”
傅辰心阵阵发紧,也就是说现在晋成帝的命已经在砧板上了吗?
“那阿四哥,我去助阿一哥一臂之力吧,那瑞王肯定会去宫中,正好我可以带人在半路拦截,这次我要再试试看!”
“你还想刺杀他?你可知,据我们分析,瑞王的刺杀难度仅次于主公了。”无论他本身实力还是周围力量,都令人侧目。
“正因为这样,我才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李遇斩钉截铁道。
“你这孩子,就是不肯承认自己失败。”知道李遇的心高气傲,所以阿四也没阻止,反正以李遇的性子阻止也没用。
两人又在廊庑中聊了许久,直到阿四被属下喊走,阿四才将一拨人调派给李遇,“这些人给你,我给你挑了我们这里最精锐的几个,你和他们认识认识,待会一路自己小心,阿四哥没法一直护着你,知道吗?”
“阿四哥对我真好。”傅辰心脏微微一缩。
“马屁精。”阿四笑骂。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傅辰清楚,这样面对自己的笑脸,快要见不到了。
他们的大战,已经打响!
傅辰见到薛睿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了,把所有人安排好在瑞王去皇宫的必经之路上。
“现在在京城的百姓至少有三到五成是李派的人。”傅辰的开头就先声夺人,将一直从容的薛睿都快炸飞了。
眼前一阵阵眩晕,“您说……什么?”
“李派的人,遍布京城。”只是他们都伏蜇起来,普通百姓什么样他们就什么样,若不是如此不可能瞒过薛睿和邵华池的耳目,这才是让傅辰警惕的原因,就是太普通了,才更难找。
这种做法也的确非常有李派风格,按兵不动,然后趁你病要你命!
“这怎么可能!”这些年薛睿一直在京城,但也没感觉到有这么明显的变化。
“滴水穿石,潜移默化,日、积、月、累。”最后一个词说的格外慢。
傅辰只说了几个字,他相信以薛睿的能力很快就能联想到原因。
“您的意思是说,他们这些年,每天,不,或许为了更不明显一些,几日一次往京城里送人?”如果是这样就能理解了,也可以说李派的人简直太有耐心了,京城就与所有城池一样,作为主城它也有人口流动,甚至比其他城池更厉害。
把这些兵力打扮成普通百姓的模样进城,如果一次性进入当然会引起怀疑,但如果只是几天送一次,或者只是每天送几个进来,根本不可能引起任何人注意,哪怕是他也不会闲的每天看这庞大的流动人口,那不是太闲,而是异想天开。而且这些人既然敢进来,那么必然有路引之类的凭证,以李皇派的人做事风格,这问题解决起来并不难,路引更是非常容易被冒充的东西,一般只有身高几尺,面上是否有须发,简洁的谁都能代替。
其实要做到这个程度,别的势力并不是不行,但谁会有这样的耐心和人力能消耗,这样的成本实在太大了。
如果不是李遇来到京城接替扉卿主持大局,也一样会被蒙在鼓里,李皇不会让非负责的人知道这样紧要的关键。
但哪怕现在知道了……恐怕也来不及了!
傅辰凝重地点头,这个问题已经足够让提前知道此事的薛睿都震惊的地步,这种情况代表的是如果李派一个命令,很有可能能让京城瞬间大乱,栾京可是晋国的国都,不是什么小城,他乱了就代表着政权的变更,甚至更严重的后果。
所以傅辰在了解到的瞬间也是绝望的,这还怎么打?但再绝望,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就不可能再退缩回去。
总有那么一些事,明知道是希望渺茫的,也想要拼死博一把,也许这就是人性中最令人动容的坚守。
“所以,薛睿,这些年你的人在京城也有不少,每家每户的人口流动哪怕不是知无巨细,也应该有所了解,排查出可疑人物,确定人选后,做些手脚。”这些人当然最好的解决办法是杀了,但他们已经根植在京城,就是随意死一个都有可能被邑鞍府的人发现然后进行调查,那反而打草惊蛇,甚至逼迫李派的人提前侵略。
“手脚……”薛睿的脑子一转,想到了一个人物,梁成文,“我明白了,不负公子所托!”
“让他们都行动起来,排查五年来或是可疑或是不可疑的人,另外还有乌仁图雅、姜旭、单家兄弟……全部都加入进来。”傅辰顿了顿,“特别是青酒,带上他!”
其实当年傅辰就很疑惑,李變天为什么会亲自出现在京城,当时不明白的点也不会有人给他解释,其实现在想想,其中的原因这应该也是其中之一,这样一个枭雄他是有足够大的胆量和魄力来亲自试验,京城的戒备到什么程度,然后做出最重要的判断。
薛睿在离开的时候,不由问道:“公子,我们还是瑞王的人吗?”
还是另选明主,虽然之前公子已经确定了人选,但发生了那样的事,公子若是再帮瑞王难保瑞王还能如之前那般对他了,正常情况下,的确不可能。
他们几个老牌亲信,都知道公子以前属意的是安王邵安麟。
“为何不是?”傅辰反问的理直气壮,似乎薛睿问的是废话。
令薛睿有些无言以对。
“快去,每一刻时间过去,就代表他们的行动更深一步!我们现在和他们拼的是时间!”争分夺秒。
薛睿神色凝重,跪礼后离开。
傅辰攥紧了拳头,看向皇宫方向,时间再慢一点吧!
希望这暴风雨前的宁静,可以维持到他们更多筹码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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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华池的脖子上缠着一圈圈厚厚的纱布,也许是他当时撞击刀刃时用力太猛,哪怕用了止血粉,又及时包扎了,也依然染红了纱布,他毫无生机地躺在床上。
梁成文也不知叹了多少口气了,作孽啊!
带着身边的徒子徒孙们离开,以他的医术和在晋国的威望,徒弟带出来的徒弟也已经出现了。
等到人都离开,一直昏迷的邵华池动了动,双手交叠搁在脸上。
将所有表情隐藏在阴影中。
只有在无人的时候,他才愿意泄露那么一丝真实情绪。
他死死咬着牙,把自己完全掩埋,不将一丝哽咽吐出来。
马上就好。
再给他,一会会儿。
他很快又会是那个横扫千军的统帅。
……
但终究,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来思考傅辰,从宫里探子得到的情报,与傅辰让薛睿传来的消息几乎是同时到达的。
第237章
邵华池捏了捏鼻梁, 将习惯性蹙紧的眉头稍松,让自己清醒一些, 置傅辰那封于无物, 先打开了自己渠道传来的。
宫中的事传出来消息的时间往往会比较慢,不是大事会在内部自然而然消化掉。
但拥有曾经太后势力的邵华池却不一样,他总能提前一步得知更精确的细节。
宫里的消息是, 今日午时过后,好几个司所里的管事莫名失踪,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闹得人心惶惶, 还有几处地方侍卫的巡逻时间出现调动,似乎是因为御林军中有人突然发了癫病捅死了好几人,一时间无人替补才暂时被鄂洪峰调整了时间顺序, 现在具体的事态还在处理中。
癫病?如何可能突然发作,有这种病根本不会成为御林军, 恐怕只是对外的借口而已。
另外就是皇上已经把自己关在寝宫整整一日了, 没有出来的意思, 也无人陪伴的迹象……
下面还有一排小字, 意思是在吃了观星楼上贡的药才如此的。
扉卿虽然因病暂时离开京城,但观星楼是他专门炼丹药以及研究相学命理学的地方, 哪怕扉卿不在丹药依旧按时供给。
邵华池的指尖在扉卿两个字上轻点数下。
越想, 越觉得这给予的信息内涵量颇大,怎么会在同一天爆发!
这些发生的都是小事,不会影响皇宫太多, 甚至都不一定能传到皇帝和皇贵妃那儿,但是邵华池在意的不是这些小事!
不是它们,而是隐藏在它们下面的真正动作!
他感觉到什么快有什么事发生了!
有人在将某些行为隐瞒,他们需要这些“小事”来吸引注意力。
而宫里的人还在云里雾里,邑鞍府的,内务府的,隰治府的人都还在调查今天发生的怪事,却不想这些人力都派出去,宫里岗位上应该待着的人呢!?
几乎刹那,邵华池就哗地一下站了起来。
开门出去,“备……马,进宫……”
他之前脖子撞上去的时候,伤到了声带,现在每说一个字,就好像在刀口上舔舐过一遍,痛得火辣辣的烧。
虽然现在已经快到宵禁的时间,但以瑞王的得宠程度,巡逻兵至多也只是明面上排查一下他。
马车朝着皇宫的方向行驶,视线凝结在另一封信息上,这是薛睿通过松易传来的消息,上面的字迹一看就是傅辰的,傅辰会的书法种类有几种,现在传过来的是最少出现于人前的一种。
邵华池握了握拳头,指关节微微发白,最终还是将之打开,只有两个字:路上。
何意?
可能是担心这张纸条被中途劫走,傅辰写的格外言简意赅。
以傅辰常常一词代表多种涵义的惯常来看,这两个字能代表的意思太多了,但若是从他们两的默契来解毒,如果傅辰猜测到他下一步要进宫,那么就是去宫里的路上?
傅辰为什么猜到他的举动?
这样的问题根本没必要问,也许只因为他是傅辰。在邵华池看来无论两人是否决裂,傅辰只要知道他在宫中的势力,能猜到就没什么奇怪了。而他这些日子也没瞒过,他得到消息的速度比一般人都快,今天傅辰又忽然离开,也许通过什么渠道他们得到消息的时间是差不多的。
所以,路上,指的就是——现在?
邵华池猛地烦躁地皱着眉,对于本能去分析的自己有些自厌。又狠狠揉了这张纸条,扔到马车角落,深呼吸了一会,轻轻抚摸着脖子上刺痛的伤口处,身体上的痛哪及那人行为的万一。
不知过了多久,又迈开步子捡回,慢慢地、慢慢地把纸条抚平,折好塞入胸口衣衽内。
在平稳的马车中闭目养神,直到听到咚咚咚的声音,是箭钻入木头的声音,还伴随着轻微的脚步声,这种脚步也许只是在地面或是瓦片上轻轻一点,这是内家高手的特征。
变故来的太快,敢于在宵禁前刻出现,又正好是他需要进宫路上,想来是早就埋伏好了。
瑞王府的马车是所有王爷座驾中看上去最简朴的,最大的特色大约就是体积较大,其实它还有个不为人知的特点,是打造最坚固的,里三层外三层的用材加上木工师的精心设计,一般的箭要射穿它并没有那么容易,而在执辔处还安放了多处盾、驽、镞等御敌武器以方便御马人使用。
但一辆马车再坚固,也不是一个封闭空间,密集的箭矢依旧从窗框等地方射入。
刹那,邵华池睁开如刀锋般锐利的眸子,耳朵微微一动,嗖嗖嗖——
从划破长空刺入的箭矢以急速冲向车厢内,几只箭堪堪要射中时,他动了。
手快如电掣,在空中出现交叠的重影,把近在咫尺的箭纷纷抓下。
嗯?些微脚步声,很轻……
在上面!
邵华池打开座椅下的隔层,抽出自己的辰光,一刀挑开机关锁,车顶木板猛地从中间划开,站在上方的人重心不稳猛然掉落。
马车顶还有机关,是任谁都想不到的。
辰光就在那刹那刺过去的时候,在几乎要交错时邵华池看到一双熟悉的、毫无防备会掉落准备抓物稳住的手,颀长优雅的线条,圆润干净的指甲盖,更适合拿着乐器弹奏,傅辰……
眼睛干涩的痛,眨了眨眼。
辰光在瞬间硬生生改变了方向,插入车厢内,入木三分,足见邵华池刚才的力道有多重。
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第238章
你, 居然还敢出现我面前?
万万没想到在那样分别后,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又一次见到傅辰。
那人的手在半空中想要抓住什么, 打破了那从容不迫的印象, 到底没了记忆,只靠一点搏击术还是无法在这种情况下行动自如。
邵华池将手递了过去,两人的手犹如被某种吸力附住, 在碰到的瞬间紧紧扣在一起。一手把快要摔落的人从半空中拉入自己怀里,衣袂在半空中划出凌乱的弧度。
事后邵华池回想起来, 这个人就像从天而降来到自己怀里。
马车因为两个成年男人摔倒的重量,产生激烈的摇晃, 邵华池抱着人撞上车座上的软垫,一手不着痕迹地挡在傅辰背后,防止座椅的拐角磕到人。
有时候人的本能真的能让人郁蹙。
在撞击的刹那, 虽然有软垫的缓冲,还是传来一阵麻痛, 让邵华池无法马上把怀里的烫手山芋给丢开。
敞开的车顶泄下一缕缕微光, 直到彻底关闭, 在可视物的环境中, 只有两个男人激烈的喘息声,两人眼眸中的反光好似能刺入心底引起颤粟, 他们就这样注视着对方, 只是这次邵华池率先移开了目光,嘴角还擒着一抹不虞。
在马车晃动的瞬间,松易就要开帘子进来, 看瑞王的情况。
“我没事,你们守好外面!”邵华池厉声道,直到确定人离开,才对身边的男人轻声道:“你还想在我怀里赖到什么时候?”
刚才傅辰只是想找办法顺理成章进入,没想到瑞王的防守武装到车顶,突生了这个以外。他觉得需要与邵华池面对面,才能将得到的消息有效化,他知道以他之前的行为,无论是传信息还是薛睿他们来,邵华池都不太可能理会,他亲自来还可能有一线希望,而且原本他在这几日的计划也要随着这次到李皇派得到的消息提前了。
被邵华池这冰冷的一句话浇下来,本来就只是刚摔下的傅辰,还没稳住身形,就朝着另一面挪了挪。
邵华池手上的麻痛一过,也是迅速撤回了手,看着傅辰的目光似乎含着冰,摄人心魄,讥诮道:“你还有脸来?”
“为何?”为何没脸?傅辰缓过来后,只是看着离自己有些远的瑞王,手中抽出一块熟悉的衣角,“我没答应。”
邵华池快把那衣角盯出洞了,当时怎么没烧掉它!
那就是邵华池割袍断义的那块布料。
“谁给你的!?”惊怒不已,也许因为太愤怒,他的声音越发嘶哑。
“松易。”离开后他让青酒去问着要了,青酒就是个人见人爱的,包括松易都很宠爱他,松易觉得那块被邵华池撇下的布料一直躺在那儿,挺可怜的,这算不算物归原主?
邵华池咬牙,不想提自己没出息的部下。
这个混账东西,要他多事!
傅辰的出现,似乎预示着这次暗杀是一场戏,而他从来不做毫无目的的事。
两个男人都在稳定的瞬间,暂时停止说话,傅辰对于邵华池的音色有些疑惑,不过也知道目前不是谈这个时候。
他们注意外面的动静,这次的刺杀来的快,去的也快。
李遇带来的人,并不恋战,只留下几个断后路,其余人依旧逃出,李遇曾在来之前,表示自己还有另一个计划不需要任何人跟随,而他只要说这么一个借口,阿四派给他的人也没有敢问哪怕一句,所以离开就是真正离开了。
暗杀行动结束,外头敌人还有几个,掀开帘子又放下,邵华池扬声道:“处理好外面,留一个活口!”
这时候巡逻兵才听到响动姗姗来迟,这次暗杀前后不过几十个呼吸间,而埋伏的刺客也失去了刺杀最好时机。
傅辰凑到瑞王耳边,“一个都不留。”
这群人里,有好几个是李派的精锐,没有事后口供的必要,他们知道的不会比自己多。
傅辰说话的气息洒在肌肤上,无孔不入的酥麻,邵华池蜷了下手指,屏住呼吸往旁边移开,想到傅辰从未往那方面去想过两人,现在这样只有紧张的自己在闹笑话。
两人间空出一大块,顿时冷空气灌入,厉声道:“别靠近我。”
在外面的李派精锐,寡不敌众,还没看清在马车里头的李遇,在他们心中,李遇可能已经死了,不然怎么会一点声音都没有。
但李遇怎么能死呢,还没等他们不甘心,就已经被瑞王军快速解决带下去。
前来的巡逻兵游弈使紧张的上前请罪,王爷被刺杀搁哪儿都不是小事,但发生在京城,又是这种时候,只要邵华池有意,把他们全部撤了也许只需要一句话。
不过邵华池并未出面,只是隔着帘子道无事,让他们继续加大守卫力度。在这群人诚惶诚恐中把这件事轻拿轻放,这次刺杀不宜做大,虽然也觉得京城的防备力量外部坚固,内部却松散,但这还不是他的身份能管的。
有个兵看着疾驰而去的马车,不由道:“瑞王殿下真是好说话啊!”
游弈使猛地拍住他脑袋,“你们几个都好好长长记性,不要打小差,还好这次碰到的是瑞王,不然我们还有没小命都不知道!”
马车再次启动,车内的两人都没有第一时间说话,两个人男人在进行无声的较量。
这次却是傅辰首先打破了沉默,“纸条,您看了吗?”
他自然是希望瑞王事先做好准备,这样哪怕他带着人来刺杀,也能全身而退。
“烧了。”邵华池掸了掸膝盖上的灰,又自然地提了提领子,掩住自己说话时又往外冒的血,咽唾沫却还是不断有铁锈味反上来,又被他咽下去,疼得火辣辣。他清楚傅辰若是发现必然会自责,这与感情无关,只是傅辰此人责任感重,对自己还有那么些主仆亦或是友人的情谊,更不爱欠着谁,而现在的他不需要来自傅辰的同情或是自责。拒绝自己只是因为此人不爱男人,就像世间大部分男人一样喜爱的是女子一样,而他不可能因为这一点去责怪傅辰,这世上唯有爱是强求不来的,他强求了那么久,最后还是败给了人的天性和他的不爱。
“就凭他们,还奈何不了我。”
【路上】两个字很简短,他猜的也符合那张纸条上说的话,不过他又为何要次次如傅辰的愿?
“小心驶得万年船。”傅辰知道,邵华池语中的自负是因为他对自己实力的自信,但人永远预料不到的,一是:人心;二是:意外。
“你自己呢?”邵华池反唇相讥,冷冷的眼眸在寒夜中散发着心惊的魄力。
“嗯?”
“你可知,方才我若没及时收回刀势,你就成了刀下亡魂。”从刚才就要爆发的怒气,被邵华池压制到现在。
就差一点点,他就差点杀了傅辰,他甚至都不想再去碰那只到现在还在微颤的手。而面前的人甚至还有心思与自己谈笑风生,是太爱惜命还是太不爱惜,傅辰有过牵挂吗,一定是没的吧,不然他怎么能做什么都没顾忌。
“您不会。”傅辰绽开昙花一现般的轻笑,短暂而……妖冶。
傅辰那笃定的笑脸怎么那么惹人烦呢,这有恃无恐的样子令人恨得牙痒痒,虽然看的不是很清楚,但他熟悉傅辰的一举一动,这来自从不间断的观察。
如果我没那么熟悉你的手呢,如果我根本不在乎是谁就先杀了呢,谁会对刺客手软?
邵华池气得全身发抖,好一会都没缓过来,并不想与傅辰争辩如此没有意义的话题,也不想让自己再输得赔了所有,那样子实在太难看了,他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最重要的是现在的傅辰太像假的了,铁青着脸,很是不耐烦,“你到底来做什么!?直接说,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耗。”
傅辰不惜闹这么一出,必然是有什么事需要在进宫前说,出于对傅辰的了解,邵华池无比坚信这一点。
说到正事,傅辰也顿时收回笑脸。
两人都是胸有大局的人,无论私底下闹得再不可开交也不会这时候倒戈相向。邵华池分得清,他如果把傅辰推出去,于公于私,可能都是将这个瑰宝拱手于人。
眼看已经快到东玄门了,虽然皇宫城因历史原因有七个出入口,平时也可以自由进出,但如果到了非常时期,都是重兵把守,并且始终关闭着,难以攻破。此前边关传来急报以及二皇子起义,战争时期,能入皇城的只剩下这一扇门。
先把知道的京城情况大致说了一下,听到平民中在五年间被混入了多达三成以上的李派人时,邵华池面色阴沉好似会滴墨。
京城就像一根紧绷的弦,哪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打破这个平衡。
邵华池与傅辰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看到了凝重与绝望。
邵华池沉默了许久,心中翻江倒海,最终深深喟叹一声,致泱泱大晋如今岌岌可危的局面,是敌人的强大还是他们内部的溃烂,或者两者兼有,“你这次赶着过来,是否与父皇有关?”
其实他本来察觉宫中异样,并没有思考到这一步,应该说没有儿子会去这样想。
“不仅是陛下,还有您……”傅辰闭眼,沉声道。
瑞王是李派一直要对付,却始终没杀死的,到现在也是最后要解决的皇子了,让他犯下一个杀父妄图夺位的罪名,是顺理成章的。
邵华池在这个时候没有暴怒,反而展现了极度的冷静,“那就是嫁祸了,老九已经不成气候,现在只有我这个还探不出实力的皇子是最大的绊脚石,这个罪名除了我还有谁能担,的确是一石二鸟的策略。所以你是来阻止我进宫的?”
傅辰没想到自己几句话,邵华池能猜中那么多,镇定下来,对于邵华池此时的表情,令傅辰再一次出现遇到强者的激动澎湃,那种惺惺相惜并不随时间地点转换记忆而转换,“不是,哪怕您不进宫,也是有办法的。”
“也是,想要嫁祸很容易,只要几个假证就能趁着皇上不在宫中的时候让最高权力者来判定我的罪,届时我这些年的做的一切都抵不过一个杀父夺位的名声……我想想,是皇后吧?虽然她没有朝凤令,但她的后位并未被废黜。所以……那个最终被推上皇位的人,不会是冒牌的老二,而是另有其人,那才是李派在晋国的代言人。”邵华池缓缓道,“你猜的是谁?”
两人看了一眼对方,异口同声:“邵安麟。”
以前也许李派人会选择更好控制的老二或者老大,但时势造就人,对方的决策也在变化。
邵华池将自己宫中眼线得到的消息告知傅辰。
傅辰其实对宫中的情况还都是来自吉可的片面之语,只能根据两面情报的漏洞分析其中的有利信息进行归纳:“您猜测的应该八九不离十,今天他们故意在宫中闹出这许多事,让守备力量出现变化,甚至皇上一直没出来,这都是异常……我这里得到的消息是,他们想将陛下引入死路,但具体的人实施,是阿一以及他带来的李派第八军,就算是我也没办法得知具体的。”
计划赶不上变化,就是阿一等人也不能确定皇帝的行动,所以计划有大方向,然后具体实施。
“你说的信息已经足够了,说说第八军,擅长什么。”
“是,薛睿曾说,第八军擅长暗杀。”
邵华池眼神一黯,如果这次傅辰没有提前前来告知,他这次进宫后恐怕也有去无回了,“有多少人?”
“第八军是李皇手下人数最少的,一共十六,这次八名在城外待命,八名在城内,所以皇宫内应该……”
“八个!”全在皇宫内,加强暗杀力度。
但偌大皇宫,要找八个人,没比海底捞针更容易。
“傅辰。”邵华池的面部绷得很紧,眼神犹如杀神,气势肆意。
邵华池几乎从未对傅辰完全释放过气势,傅辰楞了一下,他好像看到了此人身后环绕着的紫气,那是腾龙的形状。
再眨眼,却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是。”
“你可是本王旗下?”邵华池停了一下,“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这次你再三心二意,格、杀、勿、论!”
在这存亡的时刻,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承受傅辰的反水。
“我是,一直都是。”说出这句话的,就好像不是傅辰本人一样。
傅辰的脑部产生剧痛,脑中划过几个片段,第一个是,半边鬼面的皇子,居高临下地说:傅辰,帮我。
第二个片段,是在逼仄的黑暗中,那个将他从棺材中带出来的脸,紧紧抱着他,幻像中的他在想:此生,你不负,我便追随。
第三个片段是,他跪于地,问这个男人:我与皇位,您选哪一个?
冷汗滑落,他忍着剧痛,摇摇欲坠。
模糊的记忆,不断冲击着傅辰的脑海。
邵华池把他扶起来,擦着傅辰因为疼痛滑落的汗,“记住你的选择,不要再忘了,我可以忍你一次,两次,三次……但次数多了,我怕我会做出令自己和你都无法接受的事。”
傅辰还有些眩晕,并未理清邵华池的涵义,无法回答,邵华池也不在意。
待傅辰头疼过后,他感觉一阵说不清的一丝恐慌,刚才最后回答邵华池的话,分明不是他想说的,却脱口而出,那是原主残留的意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