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的职业素养 六(13)
似乎要接什么人出来一样。
可哪里有人愿意进去,都眼巴巴地留在原地看着那辆曾被瑞王用重金打造的马车。
瑞王府分东西两府,女子都在西府,由瑞王妃管理,一般无事不能去属于瑞王处理公事的东府。
从来都是对谁都冷着一张脸,就是田氏也得不到这样高级别的待遇,而有谁能够让瑞王带路,自己安安稳稳躺在马车里享福?
她似乎隐约听到王爷用她从来都没听过的温和语气轻声说着什么,马车里是有人的!
这个人甚至还让王爷亲自接他下车!
马泰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眨了眨眼,她一定是眼花了吧。
第220章
昼食的药汤让邵华池入了马车里也没惊醒傅辰, 如墨长发懒散滑落,清俊的脸上一派祥和, 午后的安稳与暖煦令他不忍打破对方的好眠, 到口的喊醒吞回了咽喉。也顾不得外头迟迟不愿离去的人,想等着就等着吧,正是没放在心头, 才能如此,骨子里头的跋扈可见从未消弭。
车内隔绝了喧嚣, 一时半会的宁静令人无端端产生了懒意,邵华池坐着等人醒来。手上也没闲着, 抽出那几封来自宫里的密函,自从接管太后几十年的势力后,对于宫中的风吹草动他所了解的比想象中的多, 手指在密函上的一段话上轻轻敲击着。笑得有些耐人寻味,皇帝秘密召见了三皇子, 当时在场的只有三人, 皇帝、邵安麟以及亲信宦官安忠海, 具体的谈话也仅有他们知道, 什么样的话需要清空现场呢,忖度的目光放到了沉睡的傅辰身上。
傅辰难不成真能未卜先知, 知道父皇的打算?
若没有自己从中作梗, 傅辰就是老三的人了,到时候还有个穆君凝保驾护航,真是好打算啊, 的确比跟着自己安全的多。
邵华池不掩饰的审视目光令傅辰感觉到危险,缓缓睁开了眼,蒲扇似的羽睫眨着茫然的光。
见傅辰眨巴眨巴眼睛的模样,迷糊的,不设防的,这慢慢清醒的过程对于邵华池来说是每天的享受,收起那封密函,厉色敛去,之前打量的审视目光犹如幻觉。
将麂皮绒袍子往人身上裹了裹,却不料反被傅辰抓住了衣角,似乎带着一抹依恋,两人靠得极近,一低头就能嗅到对方身上的气息,邵华池不由放柔了声音,“就这么舍不得我?”
又摸了摸傅辰的额头,语气依旧是冷淡中带着丝似水柔情的,“嗯,不烧了。”
对于这些暧昧动作早就习以为常,傅辰没有动,养伤又失了记忆,对于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候照顾自己的人,自然会亲近许多,顺理成章的结果,也就有了这稍稍“粘人”的姿态,拉着衣袂不松开。
“这可一点不像你,受了一次伤就变得如此娇了?”与真正的傅辰截然相反的性子,却让他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他卑鄙地享受着傅辰依赖自己的感觉,一辈子都不变该多好,你怎么会认为我会舍得杀这样的你?邵华池梳理了一下他的头发,凑到那人耳边,“再不松开我可吻你了。”
果然,把人吓跑了,只见傅辰快速放开了。
怀抱忽然空了,邵华池略怅然若失,他承认,只是贪婪地想再多留一会。
想到外面的一群人,下车前又轻声道:“再给我几年。”
傅辰又眨了眨眼,像是没听懂。
“届时,她们有选择去留的权利。现在,我没资格。”有些话,他并不想解释,哪怕知道无论哪个傅辰都不会对这些放在心上,但确是他的决心与心意。
傅辰凝视着那人率先下车的背影,目光黑沉沉的。
他早就知晓每次的药汤有问题,却清醒地昏睡过去,顺应事态也同样能收集信息,谁能对个昏迷的人有太多防备呢。不过这段时间以来,确实有几次是真正沉眠的,一种奇异的巧合出现在邵华池身上,他睡眠的呼吸频率与邵颐然是一样的,人清醒时与沉睡时的呼吸频率是不同的,睡眠呼吸这样的巧合可谓万中无一。
在妻儿去世的这几年,他靠着安眠药勉强入睡。
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想起她了,这些之于他过于奢侈的记忆,埋在心底不愿揭开的疤不如一直腐烂下去。
在一次清醒却没睁眼的情况下,他妥协于现实,却也无法否认在邵华池的呼吸频率中治疗好了多年的失眠症。
作为知名心理咨询,自身就有病,是否好笑。
在城门口的时候他就醒了,也听到城中百姓对邵华池的拥护,看的出来是经营了许多年的,这位殿下对那位置的窥觑应该很久了,直到马车停下传来女子们的请安,瑞王妃声音悦耳动人。
傅辰是没任何惊讶的,古人特别是位高者大部分在十三四岁就会定下婚约,与他们本身意愿无关。也说不得谁可怜,不过是这个时代赋予的,同为男人能理解。
外面的人等了腿都酸了,也不知马车中的人有多金贵,居然死死不出来。
却不料当邵华池亲字扶着人下来的时候,是个俊雅高大的男子,在翘首以盼下,傅辰一出现就引起了瞩目,每个人的视线都快把他盯出个洞来。
傅辰倒是镇定的很,甚至还维持着微笑。
邵华池只介绍了他的名讳,傅先生。
女眷群里不知谁发出松了一口气的声音,不是田氏就好,男人就没什么问题了。
马泰氏觉得有些古怪,却又说不上来,傅先生?是那位发明种牛痘的傅先生吗?
那就难怪了,她知道邵华池对待每一位谋士都是相当敬重的,古时的三顾茅庐都发生过,说来好笑,再美的女子都不一定得到殿下的青睐,可有才学的男人们却能得到殿下郑重对待,求贤若渴的殿下从不会亏待任何一个跟着他的属下。
她是知道的,自己跟的这位,是个纵横捭阖的主,醉卧美人膝只是他权势里的附庸。
“殿下,田侧妃她没与您一起回来吗?”见邵华池要回东府了,她左右也没见到田氏的身影,憋不住问。
却见邵华池脸上没有什么情绪,“死了,已安葬。”
那眼神好似洞察一切,似乎在说,这不就是你要的吗。
马泰氏脸色僵硬,心中寒凉,她知道也许这辈子都得不到眼前男人的温情了,他知道她做了什么!
马蹄声渐进,一群宫中太监下马,抬头的人是目前三品掌事,叫吉可的宦官,他的背后站着多年不倒的老宦刘纵,这些年提着提着也展露了头角,眉清目秀的样子腆着一张见谁都笑的脸,捏着细嗓子,“瑞王殿下,陛下听闻您已回京,甚是想念,请您进宫一叙。”
“吾正有此意,倒是让父皇费心了,劳烦。”吉可的品级远远到不了让邵华池和颜悦色的程度,不过他也态度相当平和,不由让周围人对吉可高看一眼。
“您的孝心这宫里宫外的谁人不知,陛下今日可高兴着,奴才能接到这活儿可不就和烧了地龙似的,心里那激动,这可是天大的荣幸,您要这么说可折煞奴才了。”边说着,笑容里还透着些许谄媚。
只是这次他抬头的时候,看到站在那儿活生生的傅辰,表情僵住了,有什么激烈的情绪在翻搅着,盯着傅辰犹如看到忽然从棺材里蹦出来的人。
“吉公公?”邵华池挑眉。
“哦,哦!”吉可这才回神,也不再看原地莫名的傅辰,按耐住心中的万千思绪,“殿下先请。”
邵华池看了一眼一路送到京城的棺材,“将它也带上吧。”
正主不在了,女眷们自然也不再杵在门口,瑞王妃正要牵着邵龙走,却被傅辰拦住了,向王妃请了安后,“娘娘,可否将小王爷交于在下,王爷刚才与在下聊了关于小王爷的启蒙,在下想考较一番。”
马泰氏笑的有些僵硬,很快就恢复了温柔,王爷敬重的人就是瑞王府的贵客,“现在到了小王爷的午睡时间,这孩子也是被妾惯的,不午睡就要闹腾。倒是要谢谢先生的美意了,先生刚刚回来定是劳顿不堪,杨管事!”
王妃扬声一喊,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人从旁边钻了出来,留着小胡子,国字脸,语气谦卑,“娘娘。”
“好好照顾傅先生,不要怠慢了。”说着,又让王府里的奴仆们开始整理一路带来的车马,而后笑语晏晏地说,“傅先生,等晚些时候再把小龙给先生送来可好?”
傅辰深深望了眼低头一句话都没说的邵龙,在对方的双手处徘徊了一会,随即含笑:“那就麻烦娘娘了。”
门外穿梭着卸物搬物的奴仆们,傅辰看了一眼前方的景逸,这段日子他们并未说过一句话。
“景校尉。”
景逸顿步,颔首。
“借一步说话?”傅辰微笑邀请。
看傅辰那张脸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不过他也没指望能从傅辰这只狐狸身上看出什么。
诸如傅辰这样的谋士由管事领入东府,而女眷们则是回了西府,泾渭分明。东府不是她们的身份能随意踏足的,哪怕贵为瑞王妃也一样,其实比起其他王府里的莺莺燕燕、夜夜笙歌,她们宁可遇到瑞王这样只爱江山的男人,至少瑞王从未色令智昏随意处置了她们,不是贤王胜似贤王的名声也不是白喊的。
被杨管事引入一处打扫干净的院落,管事看着这两位都含着笑的谋士,一时间只觉得凉得紧,放下茶具就退了下去。
傅辰倒也悠然自得,两人在圆桌前分立而坐,一株红枫下,午后暖阳投下斑驳阴影,红锦似染,衬得树下两人越发和谐。傅辰端起水蕴中的器皿进行洗茶,冒着氤氲的水潺潺流落杯底,烫壶温具后,青葱白指拿起勺子置入适量茶叶,注入热水,而后冲茶、倒茶、刮泡等,共八步做得井然有序,甚是赏心悦目。泡茶时最忌心浮气躁,傅辰全程静气凝神,只是认真的在做眼前的事。
景逸静静看着,并未打扰,甚至目光中透着些许欣赏。看傅辰一气呵成的动作也知道,这是个泡茶老手,接过傅辰端过来的茶,景逸沿着杯沿抿了一口,这毛峰白毫未尽露,鱼叶黄白,形状也只是普通,并非上品,瑞王府素来节俭,这也在情理之中,不过茶不是好茶,泡却是泡出了三分精与气。
“阁下根本没失忆吧?”景逸已发觉,从刚才已经被傅辰掌握了说话节奏,他先声夺人虽落于下风,但也算是打破了对方的主控权。
而且这个模样的傅辰,哪里像是中了药,邵华池一离开,就露出了本性吗。
“何来此言?”心跳有些失速度,有什么快的抓不住的想法。
这次谈话,对两人来说是迟早的,从傅辰醒来的那一刻算起。
一路从西北回京,他们除了最初那次不愉快的误会外,并未谈过,傅辰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没有提过醒来时状况,景逸也很有默契的将自己的伤势压下去,景逸的伤势并不严重,不过傅辰事后了解到,他的伤势比他预估的更重一些。
他下手是有分寸的,在分不清敌我的情况下,他还不至于置人于死地。
那么,不是他加重的伤势又是谁呢,这就有点意思了。
他为何要这么做,目的又是什么?
傅辰有想法,景逸也一样。
“为何在殿下面前又是那番模样?”虽然傅辰表现的不明显,但他与瑞王的相处的确像是瑞王的完美情人。
是邵华池理想中的模样,但却永远完不成的梦,难道他对殿下也……
如果傅辰也对殿下有那么一丝……那么这两人!
傅辰并未回答,不盲目与强者为敌,自不量力从不是傅辰的选择,而面对瑞王,相信没几个人能说比他还强。
“那又如何?”言下之意,就算是表里不一,你能奈我何?
看似谦卑,实则张狂到目中无人,这是景逸心中真正的傅辰。
傅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看着在水中旋转的叶子出神。
“到底是傅辰,”景逸苦笑着摇头,而后目光锋利起来,“不过你的样子,又哪里像失忆?又何必不与我说实话?”
这装的骗过了他们所有人,其实只要不是傅辰自己想露出破绽,他人根本无法看出什么,正是对方这般不见底的做派,让人想对他做什么都要三思而后行。
傅辰握着杯子的手僵了一下,景逸的这句话,能得到的信息量就太大了,他和原主很像?能够像到让一个谋士认为他根本没失忆的程度?傅辰甚至有了一个荒唐又异想天开的猜测,或许他和原主是一个人?
咚、咚、咚,无端端的悸动。
怎么可能!傅辰抑制住了那一丝被纷扰的心弦。
这猜想实在太不像话了,傅辰将这个小概率的事藏于心中,这次喊住景逸是为了解惑的,“同为殿下的从属,我不希望我们因为莫名的原因提防对方。”
“自然。”景逸没有异议,窝里反又算什么本事,他欣赏傅辰的原因之一也是此人的大局观与自己有共鸣。
“那么我想我有资格知道,当时我醒来时,你眼中的憎恨和不甘是何缘故?”傅辰并不介意为同僚,对方对自己的感官是什么,讨厌也好,厌恶也罢,只要不影响自己就行,但他需要一个理由,以防止被拖后腿和莫须有的意外。
这一点,景逸也是明白的,如果将一个疙瘩搁置久了,他们之间的猜忌会影响到七王党,所以他也一直等傅辰找自己。
这个秘密在景逸心中已经成了一座空坟,似乎都没有见光的一天。
一个男人,一个幕僚,对于主公产生这样背德的情感,本就是件连他自己都不允许的事,但再大的秘密,也终究暴露了。
其实他心里还有种莫名的轻松,像是一块长久压在心底的石头终于掉落了,至少眼前的人知道不是吗,他的目光看着随风簌簌而落的红叶,烧红了的瑰丽色彩在空中点燃,长长舒了一口气,“羡慕……”
没等傅辰回答,紧接着像是不吐不快般,“羡慕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什么都不如我,却依旧拥有他的全部关注,你……何德何能呢?”
傅辰没想到得到的是这样的回答,他醒来时对方的眼神居然是……
一口饮尽杯中茶水,景逸反倒比一开始洒脱了许多,说着就起了身,“明日午后,我带你去一处地方。”
“何处?”傅辰倒是挺喜欢景逸这种坦荡性子的,真小人总比假君子好相处,况且他也算不上小人,不过是为情所困而已。
景逸深深望了眼傅辰,走了几步,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回眸,“对了,给你个提醒,再过几个时辰就是殿下的生辰了。”
生辰……
傅辰也不知在想什么,坐在原地发呆。
直到不知过去了多久,远处的探视目光闪离,并未过于接近瑞王府引起警惕,他才往那个方向望过去。
从回到京城后,他就感觉到有人在监视自己,亦或是刺探着什么。
这边,马泰氏牵着邵龙就进了自己的屋里,面上的温良瞬间放下,问向心腹丫鬟,“他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心腹丫鬟想着那时候傅辰的模样,道:“出门的时候,奴婢还为小王爷又缠了缠,应是看不出来的。”
王妃想想也是,但想到那位傅先生似笑非笑的模样,就有点怵,这时候邵龙受了什么伤,无论什么理由的,可都会怪到她头上。
邵龙被马泰氏的丫鬟们驾着,扒光了身上的衣服,老嬷嬷与丫鬟们检查着他身上的伤,像是拎着小鸡一样,眼眶含着泪水死死不掉下来,全身除了绑着一块尿布外光溜溜的,就这么暴露在丫鬟们冰冷嘲讽的目光中,马泰氏手里捏着一瓶药粉,看了看鲜血刚刚止住,但依旧看的出受了不少擦伤的邵龙,甚是凄惨。
“这药是族里给我的,虽说治疗伤口效果显著,不过副作用也很大。”马泰氏其实有些犹豫,她是见过以前族里的勇士被割裂了一大道伤口的时候都没喊疼,反而是用了这个药粉嚎叫连连,没过几个时辰伤口就在缓慢愈合了,但也痛得他失去了意识。
越是严重的伤势越是疼痛,像是邵龙这样的擦伤应该好的很快,只不过那疼痛对于一个虚岁才满五岁的孩子来说,怕是会疼死。
“只要他不喊出来,谁知道?”丫鬟在一旁道。
这么想想也有道理,马泰氏来到邵龙面前,“娘现在给你用药,好的可快了,很快小龙就没有伤了,不过会有点疼,如果你喊出来的话,娘就把你送到义肇区发卖哦?”
义肇区是京城最乱的地方,难民、贫民、集市、贩卖场、什么都有,他也曾经被带出去看过奴隶市场,那些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小男孩像是家畜一样被拉来拉去的贩卖。
狠狠吸了吸鼻子,他听懂了王妃的话,狠狠摇头表示自己再疼也不会喊出来,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的。
“真乖,娘的好儿子!”马泰氏这才微微缓和下来,摸了一下邵龙的嫩脸。
“带下去吧,等他伤口愈合了,送去东府给傅先生。”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到了东玄门,一群人下了马。
吉可却让身边的太监们先退下,走到邵华池跟前,依旧是那腆着脸的模样,“不知殿下一路带来的,可是一具棺材?”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邵华池让人拖着运到皇城门口的,可不就是棺材吗。
“这事情就不是公公能知道的了。”邵华池冷冷清清的语调,却透着些矜贵与傲然,那瞬间的气势能打退不少靠近的人。
就是安忠海到他跟前了,也只是奴才的份,他对吉可的优待是否让人连身份都不认不清了。
吉可却像是没看到,只悄然在邵华池耳边道:“您这次入宫,有险。”
第221章
这话毫无疑问是提醒, 吉可以前就是傅辰那屋里年纪最小的太监,性子比那陈作仁稳当, 又比那短命的姚小光运气好, 在邵华池看来那一屋子的人里面最通透的就属这个小宦了,从傅辰“死亡”后,刘纵就加大力培养他了。
要真说起来, 他与皇贵妃、梅妃还更熟稔些,这会儿能提醒自己, 反倒让邵华池多看了几眼。
吉可被盯得有点不自在,知道瑞王是在怀疑自己的目的, 瑞王这些年是越发看不透了,左右也没人,他也没想瞒过这些主子们, “这些年您对奴才一直挺照顾,奴才知道那是看着傅哥的面儿, 这算投桃报李, 咱阉人也不是拿了好处就不办事, 您说是吧。”
随后又恢复了那谄媚劲, 邵华池抿着嘴角,深深望了眼吉可, 轻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等等, 殿下……”吉可又喊住了邵华池,欲言又止,好一会还是问了出来, “那位……是他吗?”
知道吉可问的是谁,邵华池在沉默中只说了一句话,“你说呢?”
当年傅辰的坟墓就建在城外,他们都是去过的,后来传出人并没有死只是失踪了的消息,虽说是个指望,可是没见过真人哪里还会信。
听到这似是而非的回答,吉可也顾不得邵华池,一蹦三尺高,激动得全身抖个不停。
把棺材停在东玄门外,邵华池并未解下佩刀,他是少数可以携刀入殿的人,这份殊荣也不过区区三人,四大名将之首徐清,镇西将军雅尔哈,剩下的一位就是邵华池了。
几个火者迈着小碎步从他们面前经过,其中一个对着邵华池使了个眼神,又低下了头。
所谓火者,在前朝指烧火房里的人,本朝则指阉人里仆役,通俗点说就是宦官中的底端,什么脏活累活都是他们在干,不是得罪了人的就是从宫外贱买来的,而那个对邵华池使眼色的正是以前端慈太后公孙氏的爪牙之一,越是这般不起眼的,越是盘踞在宫中个个关节点的老鼠。
前有吉可的好意提醒,后有火者的示意,邵华池自然猜到一场大戏正等着自己。
等到自己回宫才爆发,又做的如此隐秘,多半与这次老二、老大的事情有关,邵华池踩着沉重的步伐,被安忠海引入正德殿,本朝的所有大事都会在这里进行,看来这次无法善了了。
“瑞亲王到。”随着礼事太监的一声尖利的高喊,邵华池走入正殿,才扫一眼看到上方的父皇,几位一品大员,甚至连皇贵妃、淑妃娘娘都位列其中,还来不及看,就被两旁的御前行走制住身体,双手被反押在身后。
邵华池自然不可能反抗,眼看着自己的佩刀被侍卫拿走,像是个罪犯般被押解到殿前,重重得跪了下去,光滑的地板模糊地映出他强自镇定的面容。
“瑞亲王,你可知罪?”上方传来晋成帝的质问。
哪怕已有了准备,一上来就被问罪,邵华池的心依旧不断下沉。
“儿臣不知。”邵华池依旧有板有眼地回答,看上去并未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给威慑到,在宝宣城具体发生的事情他在信函中与晋成帝基本都提过,当然也包括他遇到老大邵慕戬的时候,已经被杀害。
但只凭他一人之言,是很难让人信服的,要说他完全没有被询问的准备那也是骗人的,只是他没想到会如此阵仗。
“那就给我们瑞亲王看看吧。”晋成帝眼中却是含着一丝欣慰,面对这样的情况,他家老七的表现没有给他们皇室丢人,单单是这份大气也算通过一半考验了。
他与右相郭永旭对了一个眼神,这会儿安忠海将几分弹劾的折子送到邵华池面前。
大意不外乎邵华池欺压睿王,设计杀害寿王,此等嗜杀成性之人该处以大晋刑律,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等,里头的每一句话都字字珠玑,慷慨激昂的让邵华池都觉得自己好似罪大恶极。
他抬头的时候,就快速扫视了上方的人,淑妃与右相郭永旭在他的预料中,他们一个是邵慕戬的母妃一个是外祖,皇贵妃穆君凝倒是不喜不怒地看着他,似乎两人曾经的间隙已经烟消云散了,不过邵华池从未忘这个女人时不时打听傅辰的消息,到现在还贼心不死呢。她掌管朝凤令,地位堪比皇后,出了这样的事她自然也在内,不过两人从五年前就不对付,此女能不落井下石就算厚道。
在后面的的几位官员,散秩大臣、护军统领、太常寺卿、御史……文的武的,凑齐活了。
这些高官中,属于九王党的人只有两位,其余的都算是中立,也就是保皇党,这群人只听从皇命,也就是他们无所谓谁当皇帝,但只要谁是晋成帝任命的下一任皇帝,他们就是最大的支持着。
邵华池这一眼得到的信息很多,淑妃并不是特别擅长演戏,至少这一刻他能感觉到对方并没有恨之入骨,把邵慕戬的死怪罪到自己身上,但他什么都没做,对方凭什么就相信他?
那么……就是有人为他做了什么……
“你还不认!”晋成帝目呲欲裂地等着邵华池。
“没做过的事,儿子无法认,大哥并非儿臣所杀,却是二哥带来的。”邵华池不卑不吭。
在邵华池斩钉截铁说出自己不认的时候,淑妃娘娘忽然控制不住潸然泪下了,一旁穆君凝忙撑住她,其实对于邵慕戬的生命他们还是抱有希望的,可无论是那块碎了的连命玉还是乌仁图雅的推测,都是死局。
乌仁图雅也在一旁轻声安慰着,淑妃似乎非常信任她。
邵华池这才发现了两个站在角落里的人,并不打眼,好像只是顺带过来的,那是灵武候世子姜舒扬及夫人乌仁图雅,按理说这种场合两个小辈,还是和皇族、官阶都无关系的,又为何会出现。
乌仁图雅是这次“邵慕戬头七还魂宴”的主角,主导了这场戏,自然在其中。
她也悄然打量着这位如雷贯耳的不是贤王胜似贤王之称的瑞王爷,第一次见面,看一个人的基本面相是她的习惯,不过由于瑞王还带着半边面具,无法看出什么,但仅仅是半边,就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就好像这面相上蒙着一层厚云,无法一探究竟。
面相学太过复杂,也只懂得皮毛,她所擅长的是蛊与巫的方面。
吉可将邵华池送到正德殿门口,就两步并做三步地走向内务府。
刘纵自从被梁成文与傅辰联手从鬼门关里拖回人间,他的日子也过得逍遥了许多,左右死了一次了,人狠了,做事也绝了。被下面的人供起来喊着刘公,落难时对他落井下石的这些年慢慢消声灭迹,做的一点后手都不留。
吉可进了屋看到的就是刘纵躺在太师椅上,两腿搁在紫竹凳上,两旁的小宦们恭恭敬敬的敬茶、递烟,老人高高瘦瘦的,考究的绸缎褂子拖于地,又被小宦小心搁在膝上,胸裆上的图案是盘尾,脸上多了些纹路,只那双眼偶尔闪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精光。
见吉可急急匆匆的模样,横着粗眉,敲打了一番:“小吉子,你这模样出去可要冲撞了主子了。”
两旁小宦们见到正三品的管事吉可,纷纷喊了一声。
吉可也知道今日自己太急切了,“是急事儿,刘公。”
刘纵精神劲还不错,挥退了人,由吉可亲自伺候着捶腿捏拍。
“说吧,是宫里头又出了事了?”
“我见到他了,刘公。”见刘纵还半躺着眯眼,“傅哥!是傅哥,他真的还活着!”
刘纵像是披着张皮的爪子,狠抓住吉可,凹陷的双目盯着人。
.
一时辰后,得了刘公的令出宫办事的吉可,独自来到了瑞王府门口。
“通传一声,见傅先生。”到了外头为不被人发现身份,吉可又换了一身普通衣服,又掏出了碎银子当跑腿费,不过两个侍卫却巍然不动。
傅辰是被邵华池明令保护的,可不是谁都能见的。
见说不动这两门神,瑞王军就与他们的主子一样,硬得像块石头,吉可掏出了一块东西,“可否将此物交给他,他会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