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限将至(82)
闻罪对他发誓,会尽快处理好事情,召他的外祖入宫,来让他们祖孙相见:“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哪怕需要我跳入火坑,也在所不惜。”
闻罪只是想开个玩笑。
但戚一斐却敏感的把过往的故事,进一步联系在了一起:“你当年被骗入陷阱,是因为你要捡我那个十八子是吗?”
否则以闻罪的聪明,他又怎么会差点死在那种困野兽的陷阱里。
闻罪抿了抿唇,这种事,他其实是不想戚一斐知道的,因为那显得他太弱了,没有办法去保护好属于戚一斐的东西,差点就让他们的相认变得更加艰难。
“你超棒的好吗?”一点都不弱,戚一斐双手掰正了闻罪的脸,四目相对,他不许闻罪这么说自己,“而且,我最后找到了你呀。”
“是啊。”闻罪趁势吻了上去,紧紧的搂住了戚一斐的腰,“你总会找到我,不叫我迷失方向。”
☆、放弃努力的六十五天:
又一次旭日东升, 又一次早朝。
徽王在朝会的最后,从队伍里一步迈出, 用“臣有本奏”,打破了所有饥肠辘辘的大人们,想要早点下朝回去祭五脏庙的美好祈愿。
所有人看徽王的眼神,都是七分愤怒里又夹杂了两分哀怨, 还有一分想吃。
人饥饿的时候,会尤为的不理智。
其中,闻罪陛下无疑是最为暴躁的那个。
因为他已经和戚一斐约好,每天都会陪着彼此一起吃朝食,不见不散。为此, 闻罪之前再一次提早了上朝的时间, 只为能够在戚一斐醒来后, 他可以陪着他随时开饭。
但傅里那个小叛徒, 却毫不犹豫的把这一“惨无人道”的政策——他是这么说的——捅到了戚一斐那里。
“斐啊, 哥真的不能起的更早了,再早,我都想直接睡在文渊阁了。你不为哥想,也该为你阿爷想想啊,老爷子都多大岁数了,每天本就没多少觉, 这么一折腾, 钢筋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
作为一个晚起困难症,戚一斐被说的是感同身受, 当晚就和闻罪进行了一番“恳谈”。
几经妥协,最后的结果就是,闻罪恢复正常的早朝时间,戚一斐争取……多睡一会儿,他保证不了自己能起多早,但能起多晚还是可以控制的。在这样两全其美的大环境下,傅大人在工作之余……又替闻罪陛下多抄了整整十遍金刚经,为戚一斐祈福。
嗯,对于希望戚一斐能够长生这件事,闻罪绝对是认真的。
但闻罪也在尽可能的控制早朝的时间,太晚了,哪怕戚一斐不起,闻罪也知道戚一斐肯定是醒了的,只是在床上硬躺着消磨时间。戚一斐会说到做到,一定等到闻罪来一起吃饭,但闻罪舍不得让戚一斐饿。
所有饿着戚一斐的都该死!
当徽王站出来的那一刻,闻罪甚至已经顾不上去思考,以徽王潜藏这么多年的性格,为什么在最后,他还是站了出来。
他只想当下就弄死徽王,一了百了。
徽王启奏的不是别的,正是对戚老爷子身份的怀疑与弹劾。
有关于戚老爷子当年不只是参与科举舞弊,而是直接换了身份,把他是罪臣之后,本不应该参加科举的事都抖了出来,举朝震惊。
连本来站在戚老爷子身后的人,也产生了动摇。
更不用说积攒了这么多年恩怨的政敌们,一个个只是作壁上观、幸灾乐祸,都已经能称得上是一声善良,多的是在心里快速开始盘算,怎么才能让这件事不是真的也变成真的,又或者怎么才能说服陛下,不要看在戚一斐的面子上再进行包庇,一定要借此把戚望京置于死地!
徽王的本来计划应该不是这么简单粗暴,但没有拦截住苏海时,让他不得不仓促的换了个套路。
说是仓促,很多证据与资料,徽王还是准备的很充足的。
就包括小戚村里正那个耳背的爹,都被请了上来。徽王甚至还充分发挥了想象,把已死的戚贵妃再一次牵扯出来,力图证明,戚老爷子是与戚贵妃不清不楚,这才得到了戚贵妃这么多年的帮助。
以前没人觉得戚老爷子和戚贵妃之间有什么,是因为他们的亲戚关系,甚至还有远离政治中心的人,至今都以为戚老爷子是戚贵妃的亲爹,戚一斐是二皇子的表弟。
但若徽王的举证成立,戚老爷子其实不是真正的戚姓族人,那他和戚贵妃之间的所有过往,就都要推倒重来,重新审视了。
好比戚老爷子这么多年,始终没有成家,真的只是因为情深义重吗?
谁会这么傻?
如果戚一斐在场,他大概真的要扑上去和这些思想龌龊的人拼命了。他阿爷就是可以这么高尚,他阿爷就是可以这么坚持,不能因为你们自己做不到,自己污秽不堪,就觉得全世界没有好人了吧?
但偏偏,戚一斐不在。而这种质疑,对于一群早被政治手段污浊,变得肮脏不堪的大人们来说,他们还真觉得质疑的合情合理。
“皇叔,可是说完了?”闻罪的反应却很冷淡,“说完了,就看看这个折子,再继续说。”
闻罪将一个他已经准备多日的折子,扔到了地上。
大启的折子,未免出现有人偷换、故意延误等意外,每一封折子上,都会有时间记录,从上折子的人所写时间,到负责整理的太监们贴上的签子时间,每一道都有详细的流程记录,最大程度上保证了不会被人在时间上做手脚。
闻罪拿出来的,就是苏老爷子入京前,戚老爷子入宫后递的折子。他自己写,自己批,自己又呈阅到了御前。
中心主旨只有一个,他要请罪,为自己多年前做下的一桩糊涂事。
他把一切都和闻罪承认了。
而这个承认时间,正好在闻罪登极仪后大赦天下的规定范围内,他认罪,他承担,他随奏折一起表达了无颜再任首辅一职的沉痛心情,想要告老还乡。
大臣们里有反应不够快的,还在懵逼,这是怎么一个展开;但也有如傅里等,却已经恍然,怪不得他们当初就觉得,陛下的大赦天下范围有些宽泛又奇怪,原来是早就在为后面挖坑了啊。这种,你偏偏还拿他没辙。
“那戚一斐呢?!征南郡王戚一斐,他的身份……”徽王当然不会就这样认输。
戚一斐是戚老爷子的孙子,他可没有认罪。
“他是真正的戚海的孙子,与我并无血缘关系。”戚老爷子早在告诉戚一斐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要讲此事公之于众的心里准备,他不想戚一斐成为全天下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才会亲口先去和戚一斐说。
戚一依与戚一斐是差不多时间知道的,和戚一斐的反应也差不多。阿爷就是阿爷啊,没差。
“戚海杀了那么多人,他的孙子也是罪人!”徽王根本不怕戚老爷子这种钻空子的说法。
戚老爷子却故作一愣,无辜反问:“我兄弟戚海做了什么?”
“他做了什么,你会不知?他顶替你的身份,杀了……”一桩桩一件件,苏老爷子做过的事,都被摆到了众人面前。
“那是不知道的什么人,顶替了我的身份,而且他已经坠崖身亡了。谁能证实那是我的兄弟戚海?”
“戚海还活着!他就是你的亲家苏海!”
“你这说的,我就更糊涂了,我的兄弟是我的兄弟,我的亲家是我的亲家,怎么会是一个人?总不能因为他们都叫海,他们就是一个人吧?您至少得拿出一二有力的证据吧?谁能证明?”戚老爷子信心满满,用一种“你怕不是疯了”的眼神,看着徽王。
全村人都死了,这点最大的好处就是,没有人可以证明苏海就是戚海。
小戚村的画像,也只能证明,戚一斐和戚海长的像,是戚海的孙子,但并不能证明苏海是戚海。感谢这么多年海运的风吹日晒,中年发福,以及脸上的那一道疤,苏老爷子真的是变的,连他娘都不认识他了。
“还、还可以这样?”徽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老朽只是说了实话,实话总是能站得住脚的。”
“不行,我不服,我要让这老者亲自见一下苏海!”徽王指着里正的爹,尤不死心,“我要他们单独坐在一起,仔仔细细的认!”
徽王的真正目的,这才算是暴露了出来,他要安排给苏海一个独处的机会。
至于他到底见的是小戚村里正的爹,还是徽王自以为听从自己吩咐的催眠大师,那就不好说了。
戚老爷子的第一反应就是反对。
但闻罪却“啪”的一声拍板,他真的不想耗下去了!“就这样吧,以防万一,朕会安排锦衣卫的周指挥使在场,三方人共同进行认证。不用再说,朕意已决,退朝!”
什么!都不能!比和二郎吃饭!更重要!
66、放弃努力的六十六天:
戚一斐反手就是一个……水獭揉脸。
睡眼懵惺, 用揉搓来唤醒大脑,从混沌的状态里艰难的开了机, 黑白分明的双眼,缓缓、缓缓地有了属于思考的痕迹。这种和冬天的被里被外, 做着艰苦卓绝的思想斗争的事情,每一天都在发生。而这,是有暖气和空调的人, 所不能明白的冷。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 连早餐都没有办法诱惑戚一斐起床了。
“我呢?”闻罪突然出现, 趴在床头,俯视着戚一斐,说了句特别羞耻的话,“我可以诱惑你起床吗?”
戚一斐和一般男人谈恋爱时的状态, 有点不一样, 一般男人是追人的时候特别精神, 撒了欢一样的想当个永动机, 但是,一旦他们得到了,就失去了新鲜感与神秘感, 爱意会逐渐消退, 要么淡化成互相扶持、充满责任仪式的亲情, 要么就干脆当个出轨的渣男;戚一斐就很不一样了,至少目前来说,他神奇的觉得, 今天的自己比昨天的自己更爱闻罪了。
巧的是,闻罪也是这样少数派的男人。
每一天的戚一斐,在闻罪眼中,都比昨天更可爱。
就是这么纯情的恋爱模式。
戚一斐仰着头,对闻罪道:“为了你,我可以勉强试一下。”
然后,当然是真的就起来了啊,毕竟闻罪是戚一斐的小天使罪嘛,不能让小天使下了朝还饿肚子呀。
今日的朝食,以北方传统名菜——羊肉汤为主。
奶白的汤面上,漂浮着翠绿与肉片,晶莹剔透又弹牙的粉丝埋在汤底,口感浓郁,富有层次感。螺旋上升的热气中,弥漫着羊肉汤独有的鲜香,是任何一个饱受寒冷的人,所绝对没有办法拒绝的暖胃美食。
戚一斐一个人就喝了整整两碗,拍着小肚子,表示自己正式活过来了。再暖和的裘皮披在身上,都比不上一碗羊汤下肚啊。
见戚一斐吃的差不多了,闻罪这才把徽王在朝堂上的骚操作,和戚一斐说了一下。
戚一斐越听越生气,明明一般他酒足饭饱的时候应该是一天之中脾气最平和的时候,但这一次,他真的控制不住:“你什么时候能搞死他?不知道猫妈妈最喜欢告诫孩子的话就是,不要玩弄你的晚餐吗?”
明明闻罪已经知道了徽王就是真凶,又掌握了徽王的行动轨迹……
“我缺少证据,可以一击致命的证据。”闻罪也想尽快解决掉徽王这个隐患,但问题是,他已经答应戚一斐要坚持程序的正义了,这才是遏制锦衣卫权利的根源。一旦破戒,后患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