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限将至(80)
这场冲突没有赢家,除了天和帝。
徽王在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双腿不稳,一下子就跌坐在了椅子上,然后,就那么在椅子上坐了整整一天一夜,没有与人任何人说过一句话。他感觉到了天旋地转,感觉到了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重到无法呼吸的窒息将他整个人埋葬。
到最后,徽王也怎么都无法相信,他的兄长已经迷信到了这种程度。
或者说,在天和帝眼中,除了他所喜欢的人,其他人就都不是人,可以随意处置。最可怕的是,这种爱恨是可以随时转化的,他今天爱你,明天就有可能会杀了你,然而你并没有变,你始终是那个你,改变天和帝对你态度的,只可能是他觉得你不吉利了。
那是徽王第一次开始诞生谋反的想法,他的兄长就是个畸形成长的怪物,他根本不配坐在那个位置上,掌握生杀大权。
不过当时,徽王更多的还是想要报复,他想要换个皇帝,不一定要是自己,随便谁都比天和帝强。
再后来,事情就失态了,他想弄死他哥,和当年的寒门一样,也会遭遇一个问题,如果他不是自己当皇帝,那么随时这个弄死他哥的故事就会成为他的黑历史,他随时有可能会被新地报复。跟着他出生入死造反的人,也不可能愿意没有回报的追随,他们也有可能会被报复。
徽王就这样,一步步的走上了不一样的历史岔路,就像是坐在一架已经失控的马车上,明知前面是悬崖,也只能一路狂奔,无法停歇。
某日揽镜自视,他惊愕的发现,他其实也变成了他兄长那般不择手段的可怕模样。
“所以,孤受到了老天的惩罚。”徽王微微低头,始终无法从因自己的计划,而害死了自己儿子的痛苦里走出。
又可怜又可怕。
“是的。”大师站在徽王的身后,露出了半张被烧坏的脸。他的声音很低,低到根本让人听不到他到底在说什么,但他自己知道,“这就是你的报应。”
“他们也要受到报应!”徽王的情绪十分不稳,有可能前一刻还在低落,下一刻就会骤然高亢狰狞了起来,他已经不想当皇帝了,当了也没什么用,他已是时日无多,儿子又没了,所以不如……“要死大家一起死!”
“是。”
“你去监督,一定要保证,他们可以生擒戚一斐的外祖!”这就是戳死戚老爷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徽王很早就掌握了戚老爷子身份的真相,因为戚老爷子在还叫严二狗时,为奴的藩王,就是徽王。只不过当时徽王还年幼,府里的大事小情更多的还是由管家在料理。
“严二狗不过是我的一条狗,如今竟敢噬主,他一定要为此付出代价!”徽王一直孜孜不倦的针对戚一斐,最初只是想要报复戚老爷子而已,只不过后来他发现了很多的东西,“他们所有人,都要给我儿陪葬!”
***
最近几日,随着不断的上告,戚老爷子其实是罪臣之后严二狗的消息,已经在朝堂之上,流传的十分宽广了。
闻罪引而不发,因为他和徽王是一个回路,都在等着苏海入京,来说清楚事情。
害怕戚一斐听说后难受,闻罪特意带着戚一斐去了一个地方。比起戚一斐辛辛苦苦和丁公公学骚话,闻罪要更加天然撩一点,大概是无师自通吧。
景将军府外,不起眼的一辆青色马车,悄然停在了青石街的拐角处,正好可以看到大门口。
戚一斐坐在车里,看到了景将军扶着还没有特别显怀的将军夫人,正慢步从府中走出。隔壁的侯夫人,也让奶娘抱着白白胖胖的女儿,在差不多的时间走了出来,今天阳光明媚,和煦温暖,正是晒太阳的好时候。
两位夫人,一位着湖蓝,一位穿米黄,在丈夫的陪伴下,于门口偶遇。眼神微微一愣后,就不约而同相视笑了起来,并攀谈寒暄了起来。
两位夫人都是那种比较典型的古代女子,性格温婉,说话和善,嫁人之前是大家闺秀,嫁人之后是一家主母。曾经唯一的烦恼是一个生不出来女儿,一个没有孩子。在求神拜佛这么多年后,她们也终于都得以补上了这个遗憾。
一个有了女儿,七个儿子竞相宠爱;一个怀了身孕,整个人都在散发着母爱的光芒。
在黛瓦白墙下,就像是命中注定。
将军夫人夸道:“你这女儿真是珠圆玉润,白皙可爱,看着就是未来有福之人。”
侯夫人不掩对女儿的喜爱与骄傲,嘴上却多少还会收敛自谦道:“她哪有什么福分,就是傻东西,每天万事不愁,只会瞎乐,可不是养的白白胖胖?将来等她晓事了,就让她来和夫人道谢,您这一声夸,够她美半天的。”
“是我该谢谢你和她,若没有你们,我也未必能都佛祖保佑。我有个不情之请……”
“您说。”
“不知我未来,可拥有你这样的福气?若我这一胎生个女儿,便让她们义结金兰,若是个儿子,你我两家可否接个儿女亲家,可好?”
那一刻,戚一斐就信了,将军夫人肚子里的,一定是他最好的朋友。
不是也得是!
最终,就像是一个圆满的故事,张珍还是遇到了他的二小姐。
☆、放弃努力的六十三天:
见过“准张珍”和二小姐后, 戚一斐就为之一振,就像是被迫关在阴暗角落里的植物, 终于重新见到了阳光和雨露,整个人都开始闪闪发亮,欢脱到不可思议。
闻罪本来也挺戚一斐开心的,直至他突然接到了一封线报, 眼睛一眯,脸色一沉,必须不开心了。
“怎么了?”戚一斐关心的问道。
“听说,你外祖要从广州府来京城看你了?”闻罪没有着急回答戚一斐,只是折住了信纸, 握在手上, 突然问了一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是呀, 我没和你说过吗?”戚一斐一愣, 他怎么好像记得闻罪一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不仅如此, 戚一斐把他外祖就是祖父的事情,也已经一并和闻罪说过了。他自认为自己还是很有一点小心机的,先逼着闻罪发誓不管听见了什么,都不能治他祖父和外祖的罪,然后才说了他们互换身份的事情。
……回忆……
戚一斐小心翼翼的看着闻罪沉思,像小动物一样, 一步步上前, 用头拱着闻罪:“你没生气吧?我阿爷真的不是坏人的,他做了很多事情, 他……”
闻罪不动声色,又充满暗示道:“你阿爷这个事情,很难办的,但我有一计,就是不知道殿下愿不愿意尝试了?”
戚一斐一听这语气就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一时之间还真的转不过来弯,只能顺着闻罪的话道:“什么计策啊?”
闻罪的手一点点摸上了戚一斐的大腿,隔着一层薄衣,带来了异样的触碰与温暖。
他说:“我听说,枕边风最管用了。”
“……”戚一斐终于发现了,闻罪根本就是在逗他玩,估计闻罪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他还巴巴的上来说,简直就是自投罗网,给这个无师自通的老流氓找乐。
闻罪却还在继续演,故意板着脸,“威胁”道:“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你要是不给我吹枕边风,我后面的要价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然后,就僵持到了晚上。
戚小亲王……还真就给闻陛下来了一个全套的枕边风,真.风,就两个人躺上床后,他趴在闻罪的耳边呵气。硬呵,生呵,强行呵,闻罪怎么阻止都没用,等吹的闻罪火烧火燎了,戚一斐却慢悠悠的背过身子,假装闭眼,要睡觉了。
闻罪只能故技重施,又问:“你不管你阿爷了?”
“我想明白了。”戚一斐坚决不承认,他下午偷偷“作弊”,去问过傅里了,“按照你那个大赦的旨意里,只要我阿爷坦白真心,并承担责任,这事就会既往不咎了。”
闻罪只能从后面拥住戚一斐,咬着他的耳朵尖道:“那你知道,我下这个旨意,是为了谁吗?”
“不知道!”戚一斐故意说着气话,“我才不会感谢你。”
闻罪只有轻声一笑,没再回答,任劳任怨的,让人仿佛再一次回忆起了当年,那个在陷阱里,对戚一斐说“连你受累,来世我一定报你”的不受宠的七皇子。
这个话题本就该这样到此为止。
但戚一斐却反而开始不舒服,翻来覆去的折腾,睡不着,直至当他觉得闻罪终于睡过去后,他才敢偷偷的拿开闻罪放在自己胸前的手,转了过来,像小猫舔水一样,轻轻啄吻住了闻罪的唇,很小声很小声的说了句:“谢谢你,这般为我着想。”
“熟睡”的闻罪,在心里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这才是枕边风打开的正确模式嘛。
……回忆结束……
“你是和我说过你祖父的事,”闻罪的声音听起来对戚一斐还是那么磁性又有吸引力,但是语调却总让人觉得毛毛的,“但你可没说,他还给你带了不少有趣的‘小玩意’。”
最后三个字被闻罪咬的极重,仿佛是从牙齿的缝隙里硬挤出来的那种恨。
戚一斐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危险,只是顺着闻罪的思路与话,傻乎乎的点了点头:“对啊,我外祖虽不怎么来京城看我和阿姊,但每次做生意回来,都会给我和阿姊带很多礼物的。逢年过节,也会有留在广州府的管事,来送各种应节应节的点心。有时候还有活物,都特别可爱。”
戚一斐说的活物是小动物,闻罪接到的情报里说的,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知道他带活物给你?!”闻罪的声音彻底冷了下去,让这个冬天,仿佛连地龙都没有办法温暖。
“对、对啊……”戚一斐磕绊了一下,“怎么了吗?你不喜欢小动物?”
“小动物?”闻罪冷笑一声,“那些东西可比小动物,要通人性多了。”
闻罪手中已经揉搓成不成样子的纸张,终于被戚一斐抢了过来,字迹有些已经被抓烂了,但戚一斐还是连蒙带猜看明白了他外祖到底给他带来了什么。
——男宠。
准确的说,是各式各样身娇体软的男孩子,要貌有貌,要才有才,比小动物还要楚楚可怜,在锦衣卫的形容词里,就是“好似菟丝花,让人不敢攀折”。
闻罪那边已经想杀人了,他在对上戚一斐的眼神后,也直言:“不用怀疑,我就是吃醋了!”
下一句闻罪虽然没说,但戚一斐在心里已经替他接上了“你为什么还不快来哄哄我”。
这……
必然是要上去哄的呀。
“肯定是锦衣卫误会了。”戚一斐硬着头皮,强行解释,“也未必是给我的,我还有两个舅舅呢。再说了,我都有你了,我阿爷也早与外祖说过了,他还给我带别人做什么啊?我外祖不是那样的人,真的,我可以对老天发誓。”
越发誓越像一个花心的渣男。
“带过来做什么?当然是让你看一下世界有多么精彩,多些选择,不要吊死在我这棵歪脖树上啊。”闻罪阴阳怪气道。
“不会不会,我外祖很深情的,一辈子就我外祖母一人,平时也不鼓励我们去乱搞。”戚一斐这话说的,终于有了一点底气,“真的,我三个舅舅都只有一个妻子,结婚之前,连通房都没有的。”
“那你外祖带那些人做什么?”
戚一斐眨眨眼,看着闻罪,他怎么会知道?他只希望闻罪能看到他的无辜,他真的对别的男的没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