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归(30)
“我爷爷对我要求很高,有时候我觉得我已经尽力了,可他还是不满意。我也迷茫过沮丧过,但是其实看看太子殿下,就觉得我这些算什么呢?”风鸢仰头看着陆玺的侧颜,“他也做得足够好了,可是还是有很多人不满意。仅仅是因为他是太子,这样也未免太不公平了。可……这个世界就是不公平的,殿下尚且如此,我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说得好。”陆玺若有所思地看了风鸢一眼,正好撞上了他干净的双目,陆玺的目光却沉了几分。
有些不太对劲……
“走吧。”
“去哪?”风鸢傻乎乎地问,“吃早餐?”
陆玺笑了笑:“不,我们先去会会你的舍友。”
诶?风鸢傻眼了,怔怔地看着陆玺高大的背影。
“愣着干嘛?”陆玺偏头看了一眼傻在原地的风鸢。
风鸢一路小跑追了上去:“陆、陆先生!您要去干什么?”
“作为家长,小孩被欺负了,总是要讨回公道吧?”
风鸢仰头看着陆玺认真黝黑的眸子,突然间心跳漏了一拍。
陆先生这样……真的好帅。
但当陆玺真的站在自己宿舍门口的时候,风鸢有些慌了,他小声帮自己的舍友说话:“他们其实也没有说什么,是我自己气不过,而且学术之争,也不能说他就是错的。”
“放心,我不会欺负小孩子的。”陆玺挑起了嘴角,“我就是也想跟这几位高材生探讨一下关于陆玺这位废太子的好坏问题。”
风鸢再次确认了自己真的很奇怪,寻常人直接称呼“废太子”三个字他会很生气,但是陆玺说出来,他却只剩下了不知来源的心疼。
而且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为什么陆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听出了其中自嘲的意味?
正想着,宿舍门已经被拉开了。
“您……”拉开宿舍门的是个带黑框眼镜的男生,身上穿着背心短裤,脸上还冒着点油光。
黑框眼镜的目光落在了风鸢的身上,似乎有些明白了,可嘴角却卷曲起了一丝不屑。
谁不知道风鸢的家人从来不护短?不然他们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排挤他。
“您是?”
“我是来切磋讨教的,关于陆玺这位废太子。”陆玺直接上前了一步,将黑框眼镜逼回了屋内,“你不介意吧?”
对于一个外行,黑框眼镜并不胆怯。五分钟之后他们就已经面对面坐在寝室里了。
陆玺不像黑框眼镜面前摆了很多资料,他没有带任何书籍。包括那本风鸢打电话给他让他带过来的《陆玺传》。
“永泰三十六年,废太子时年三十五岁。废太子陆玺广罗美人,送入皇宫,不仅供永泰帝享用,而且自己收拢了其中大半。此为荒淫无道。”
在风鸢担心的目光中,陆玺气定神闲道:“永泰三十六年,大昱各地大旱,各地为祈求龙王降雨以少女为祀,官府屡禁不止。同时,当时永泰帝已萌生废储之心,后宫之争白热化,同年,夭折了两位皇子。”
“这……这有什么关系?”黑框眼镜男皱紧了眉头。
陆玺摇了摇头:“如果你读史料,只能看到它想给你看的东西,那也难怪你永远都是第二名了。”
“你!”黑框眼镜一拍桌子,浑身气得发抖,跟他关系好的两个舍友见到这个场面也瑟缩在了一旁。
风鸢冷静地根据陆玺说的话,推测出了结论:“太子殿下广罗天下美女,谁都知道入宫之后享尽繁荣富贵,其实目的是为了遏制当初以少女为祀的现象。而送予永泰帝,其实也是为了分散当时的后宫争斗,保护余下的弟弟们。”
“那纳入东宫呢?”
陆玺想了想:“据说太子将那些美人全数藏入了别院,但从此之后太子并未去过那座别院。我猜……不愿入宫者便入了东宫。”
“你是说废太子将她们放了?!”黑框眼镜觉得难以接受,“那就算如你所说,那进宫的女子岂不是很惨?史料记载,那年进宫的女子有不少死于后宫。”
“可那些女子都是自愿的。”风鸢忍不住出声辩驳。
黑框眼镜男自然不服气:“就算女子进宫皆为自愿,但是又有多少人能抵挡住宫中的荣华富贵?分明是太子亲手把他们送上了黄泉路。”
风鸢咬住下唇,道理他明白,可是他还是无法接受这些结论。
“是。”陆玺却承认了,“风鸢只是说他是一位好的诸君,从未说过他是一个好人吧?而且永泰帝的后宫究竟有多少人,史料皆有所载,网罗天下美人也不过是夸张的说法。”
“你的意思是……他为了救下那些少女,牺牲这些人是值得的?”黑框眼镜男对此无法认同。
“或许吧……”陆玺耸了耸肩,“可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你道废太子荒淫无道,我不过告诉你不是而已。至于他人品如何……评判一代储君的人品,似乎以你现在的水平,还不足以进行判断吧?”
在接下来的几轮交战中,风鸢看向陆玺的目光由担心转为了崇拜。
在结束一轮唇枪舌战后,陆玺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你们早餐供应到几点?”
风鸢连忙道:“八点半。”
“那我们该走了。”陆玺拎起外套,看了一眼一脸挫败的黑框眼镜,“我听见小鸢夸你,所以想来切磋一下,占用你时间了。”
“夸……夸我?”
“是啊。”陆玺没有打算多说,冲着风鸢扬了扬下巴,“走吧。”
但是在和黑框眼镜擦肩而过的时候,陆玺的唇还是动了动。
***
他们正打算从宿舍楼离开时,树荫下的一辆车也打算离开。
“罗盘真是指的这里?”
“嗯。”驾驶位上的清秀男子点了点头,“司大人也说是在这附近。”
“该不会是失灵了吧?”一只手伸过来摆弄了一下罗盘上缠的各种颜色的线,“算了,阿言饿了没?先去吃饭再回来盯着。”
“好,听说这个学校饭堂不错,我们去混张校卡?”
手的主人笑道:“真是难以想象当初守规矩的沈总管也会变成个无赖。”
沈言好笑地睨了他一眼:“都是陛下教得好。”再好的规矩,也都在这些年岁里尽数被陆渊逼着破光了。
陆渊眯着眼睛,凑过去咬了一下他的下唇:“那不如,我们再去破破规矩?”
说笑间,沈言刚要发动车辆,身后突然响起了重物落地的声音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推开车门,出事了。
“阿言。”陆渊指着罗盘上不停抖动的黑线,“是心魔作祟。”
……
而走出宿舍楼的风鸢惊恐地看着摔在他们面前的人……是他的舍友,而且还是刚刚和他们说过话的黑框眼镜。
陆玺一把将风鸢拉到自己身后,用拇指抹掉了飞溅在自己脸上的血迹。
跳楼了?为什么?
五分钟后,警车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当警察盘问到一半时,突然看向陆玺:“你是哪位?据死者舍友的证言,最后你跟他说了一句话?说了什么?”
陆玺沉思了几秒道:“我跟他说,我叫陆玺。”风鸢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陆玺,陆玺当初分明说的是——“风鸢不是你们能欺负的。”
陆先生为什么自找麻烦?
“啊!”风鸢的舍友突然叫了起来,指着陆玺,脸色煞白道,“你就是那个设立我们学院最高奖学金的那个人?他一定是因为自己得罪了你,才想不开自杀的!”
做笔录的警察脸色沉重了几分,陆玺,陆家的掌舵人吗?这下调查麻烦了。
而陆玺则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那个舍友,为什么他能那么快知道自己身份?
风鸢知道是因为他作为年纪第一名应该是得过自己名下设置的奖学金的,而且风鸢对废太子研究很深,能够轻易区分他们之间的区别。可这个舍友,陆玺之前进宿舍时无意扫了一眼夹在书架上的成绩单,成绩平平,而且在自己和黑框眼镜辩论了那么久关于废太子的事之后。竟然在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就猜出了自己身份?
而在这边胶着的时候,人群中有两个人越过了警戒线。
陆渊顶着身后陆玺颇具压力的视线,硬着头皮晃动了一下手中的白卡。
“抱歉,这起案件特殊部门接管了。”
……
在陆玺重重地拍了拍陆渊的肩膀,扔下一句——“事情处理完后老实给我交代清楚。”后便拉着风鸢离开了。
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副驾驶位置上的风鸢终于忍不住了。
“陆、陆先生,您刚刚为什么要帮我?其实,不管警方怎么查,我都跟这起案件没有关系的。如果不是出现了特殊的情况,这件事传出去会影响陆氏的股价的。” 威逼寒门学子,这样的话题媒体怎么会放过。
“众口铄金。”陆玺挑了挑眉头,“你知道传出去会影响陆氏的股价,就该知道,如果牵扯到你身上又会出现什么样的流言。”
风鸢眼底突然一热,他掩饰性地低下了头。家人对他也很好,但是这种被呵护的感觉,似乎从他十六岁上大学后便从未享受过了。
“我也有一个问题要问你。”陆玺看着即将转为绿色的警示灯。
“您说。”
陆玺踩下油门:“虽然关于这位太子殿下的的传闻很多,但多数是野史。陆玺的史料是去年才被系统整理出来的,《陆玺传》也是第一本关于废太子陆玺的传记,所以图书馆也只有一本在馆。可你却对他知之甚详,而且你说过你用他来激励你自己时不断地在回忆,说明应该不是今年才发生的吧?”
“是因为你爷爷?”陆玺说出了唯一可能的解释。
风鸢愣住了,沉默了许久。
半晌,他偏头看向陆玺:“陆先生,我是因为很多梦,从小到大做的梦。”
“那巧了,我想我们可以交流一下。”愣了几秒的陆玺嗤笑了一声,“原本我不相信怪力乱神的事情,但是刚刚,我的亲弟弟颠覆了我的想法。我觉得我曾经的推断需要重新修整一下了。”
“什、什么意思?”风鸢有些茫然,这和自己有关系吗?
走到副驾驶门外的陆玺拉开车门:“意思就是,小家伙,你不是要请问吃早餐吗?还不下车?”
“这是哪里?”风鸢跳下车追了上去。
“我家。”
“哦哦,那我们去哪吃早餐?”
“我家,你做。”陆玺心情大好,他突然对梦中那个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却看不清真容的小不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中元节特别番外·完——
作者有话要说: *司先生:《心有魔障》番外七里那对在地府举办婚礼的新人,也是《司先生和他的桔梗花爱人》的主角受。生前是位律师,死后是地府的鬼差。
*白卡:《心有魔障》里面出现过,设定就是非人类会拥有一张由特殊部门下发的白卡,用设备可以读出上面的信息。陆渊和沈言不是人类,是司先生的同事,也算是鬼差。
*心魔作祟:《心有魔障》里面的设定。解释起来比较麻烦,可以不用管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