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归(22)
“是,微臣谨记在心。”
“可朕却发现你没有明白。”陆渊冷声道,“以后不要再让朕听到‘这些都是小伤’‘不打紧,不碍事’这样的话。”
“沈言或许不在意自己的身子,但朕在意。他再皮糙肉厚,朕也舍不得他受半分苦楚。”皇上的视线犹如巨石,压在了自己的脊背上,他听见了皇上冰冷的声音,“夏太医,想想你们平日里如何待朕的,如何待皇后的,往后便如何待沈言。”
一一九、凭什么
“皇上!”沈言是从噩梦中惊醒的,等他看清自己就在陆渊的怀中时,身上的酸疼才迟迟地传来,“皇上……”
“阿言。”
陆渊只是将他揉进自己怀中:“是朕不好。”
“皇上?”沈言声音还有些哑,“是奴才让皇上担心了。”
“是啊,你是让朕担心了。”陆渊撩开他额前的发,重重地烙上了一个吻,“朕要罚你。”
沈言享受这他噩梦中一直寻找的熟悉的温度和味道:“奴才听罚。”
“朕便罚你,往后在宫中都不必行跪拜之礼。”
“皇上!”沈言猛地抬头,“此举万万不可。”
“阿言方才才对朕说,任朕惩处,莫不是食言而肥?”
“皇上……”沈言哭笑不得,这都哪儿跟哪儿?
他理了理思绪:“皇上当真无需如此,皇上待奴才如何,奴才心知肚明……”
“不够,朕要整个皇宫的人都心知肚明。不然今天塞俩人,明儿罚跪,后天内狱,大后天就连鸠酒都上了……”陆渊抚着沈言的脸颊,“朕的阿言只有一条命,朕的心也只有一颗。沈总管便行行好,允了朕的请求,别让朕连自己的心都保不住了。”
皇上……
沈言彻底失了言语,他回抱住陆渊的肩背。明明是一个站起来可以为他、为皇宫、为整个大昱遮挡风雨的男人,此时却显得格外地脆弱。
沈言的心蓦地一疼,凭什么啊……
这些人凭什么这样对陆渊?堂堂一个天子,明明守护了整个大昱,而此刻却连护一个他想护的人都如此的举步维艰。
一二零、三道旨
“皇上。”
尹公公走了进来,因为沈言被陆渊勒令卧床休养,于是他便暂时接手了河清殿的事。
陆渊正在案台前拟圣旨,见尹公公进来,便道:“何事?”
“太子在外面跪着呢。”
“哦?”陆渊的笔一顿,“他跪在了哪里?”
“这……”尹公公想了想,也觉得有些奇怪,“太子跪在了寝殿外。”要知道寻常向皇上请罪的,多半跪在殿外,恨不得所有人知道,才显得自己心诚。
陆渊笑了笑:“那便让他跪着吧,派人送些吃食。别跪坏了,跪坏了朕的皇位可就没人继承了。”
尹公公拿不准陆渊是生气了还是说着玩笑话,但也只能低头应声。
陆渊将两卷圣旨卷了起来:“摆驾安寿宫。”
尹公公心中一惊,封宫的消息被他压了下去,但是应该已经有不少人猜到了安寿宫一定是发生了些什么。
“皇上。”
陆渊刚要踏出殿门,就被唤住了。
“你不去床上躺着,跑这里来做什么?”陆渊皱起了眉头,回头看着走出来的沈言。
“皇上……”沈言的脸色还有些惨白,但是已经穿戴整齐了,“让奴才陪您一道去吧。”
……
“太后!”舒颜一路跑进了内殿,“皇上来了。”
“不见。”太后阴沉着脸,她可是太后,竟然被儿子下了封宫的旨意。陆渊这个时候还想求她回心转意?晚了。
舒颜虽觉得皇上的脸色并不像来求和,但太后的脾气她知道,此刻也只好遵从太后的意思。
“你是说,母后不愿意见朕?”陆渊被逗乐了,“不见便不见吧,这有两道旨意,母后随意挑一道,此事便就此揭过。”
舒颜“噗通”跪了下来。
太后听得见他们的说话声,此刻更是火冒三丈,她怒气冲冲地往外走,却听外面已经在宣旨了——
“母后日夜参禅,一心向佛,为祈求大昱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从此去除三千烦恼丝皈依佛祖,青灯古佛长相伴。朕感念母后为大昱的功绩……”
“放肆!”太后扑上去,恨不得要抓花陆渊的脸,“你这个不孝子竟然胆敢给哀家颁布圣旨?!”
陆渊冷冷一笑:“母后,这里没有外人,我们就不必掰扯母子情份了吧?”他语气缓了缓,“母后不愿意,朕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修佛太苦,母后这般耐不住寂寞的人,如何守得住青灯?万一出了些什么事……朕怕母后以后不敢葬入皇陵呢。”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太后拔高了声音,陆渊言语中透露的信息让她感到阵阵心惊。
“如果母后不愿意,也可以选择去陪朕的十弟。”
“你——”太后的眼前突然一片眩晕,陆渊……究竟是何时知道这件事情的?!
“再或者……”陆渊露出了两道圣旨下的一张明黄的锦缎,“母后,想要的是父皇的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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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一二一、刚刚好
“密旨……”太后呆住了,她怎么不知道先皇还下了一道密旨?
“母后,当初父皇写下密旨时,朕念在您对朕有生恩,向父皇求了情。父皇允了朕不宣读这道旨意。”陆渊缓缓道,“若您执意如此,朕不介意把这封密旨拿出来。”
在陆渊快要翻开密旨的时候,太后扑了上去:“你不能!”
“朕能。”陆渊冷声道,“小时候您把朕送给高贵妃时,朕说不要,您说了什么?您说,您与十弟的性命全在朕的身上。后来,您执意要朕娶柳家女为后,朕说朕不喜欢,您说了什么?您说朕的喜欢远远比不上后宫的安宁。现在,朕要沈言,您却要沈言死……母后,您觉得朕还会再妥协一次吗?!”
“哀家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朕好?”陆渊一摆手,身后的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他和沈言还有太后以及不肯走的舒颜姑姑。
“那时候阖宫上下谁不知道高贵妃因为痛失爱子成日里疯疯癫癫,您却把我送了过去让朕认她做母妃。难不成您未卜先知了她之后会恢复如常,重获帝宠,并且对朕疼爱有加?”
太后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从前朕想不明白,为何非得是高贵妃?但是现在朕明白了,您看中的是她背后的高家……您让十弟拜高将军为师父,也是打着这个主意吧。”
“其实……”陆渊的声音压低了几分,沈言悄悄地握住了陆渊的手,第一次在人前这般光明正大地牵了他的手,不为别的,是是为了陆渊之后要说的是他最难过的事情,“若不是母妃身子不好,没等到朕登基便去了,这个太后也轮不到您来坐。”
“你……你、你说什么?!”太后颤巍巍道,“哀家可是你的生母!”
“朕烧得人事不省,还只顾得上十弟今天晚饭少吃了一口的生母?您不是没有母爱,只不过是对朕没有而已。”陆渊突然来了兴致,“阿言,拿两把椅子来,朕要同母后好好叙叙旧。”
太后突然间瑟缩了,她仰头看向陆渊,终于意识到……距离她把他送给高贵妃已经过去了一十八年。
陆渊早已不是那时候任她揉搓的小皇子,而是这天下名正言顺的主人。
沈言正想把矮凳拿给太后,却被陆渊拦住了:“拿来是让你坐的。”
太后瞪圆了眼,不敢置信陆渊会如此折辱自己。舒颜姑姑忍无可忍道:“皇上,娘娘是您的生母,是堂堂太后,您……”却收到了陆渊一声淡淡的警告:“朕在这里,你又是个什么东西?莫不是这些年朕不计较你当年的作为,便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舒颜一噎,也想起了陆渊小时候,自己做过的一些事情,不敢再作声了。
“朕与沈言之事,还得多亏了母后才是。”陆渊坐在矮凳上,抚摸着沈言的手背缓缓道,“若不是那次生病,宫人都畏惧朕怀疑朕得了当时京城流行的天花,朕还不知道朕的身边有这么一个忠心的小太监。”
沈言抿唇一乐,是这样没错,当时他只是一个刚入宫的小太监。虽然分给了陆渊,但是做事笨手笨脚的根本不可能到陆渊眼皮下。他也不懂什么天花不天花的,只知道陆渊病了,而平常口口声声叫他主子的人却都退避三舍。于是他就爬上了陆渊的床,帮他散热,然后天亮时去叫了太医。
其实现在想想,就是因为陆渊不受宠爱,所以自己才会被分到他眼前的。
再之后,也不知道怎么传出去的,说是陆渊得了天花不治而愈,一定是福星下凡,于是太后顺水推舟把陆渊送给了高贵妃。
再后来,他跟着陆渊分了殿,后来又出宫开了府,再后来封了太子,最后即了位。一路走来,虽然也有贵人帮扶,高贵妃对皇上也是疼爱的,但是总归是不一样。陆渊也就是在自己这里会说一句——“好累啊。”
孤家寡人。
看着陆渊和太后这般对峙,再想想这些宫妃,甚至是太子,这四个字突然蹦入了他的脑海之中。
沈言反握住了陆渊的手掌:“皇上,奴才不会让皇上一个人的。”
这宫中太冷,一个人太孤单,一群人太闹腾,两个人刚刚好。
一二二、择其一
“你为什么……要对哀家说这些?!”太后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母后应该明白。”陆渊笑了笑,“这话不还是母后最爱说的吗?”
“死人……”太后绷紧了脸,死人才配知道这么多东西,“你不敢!”
“朕不敢?”陆渊将三道旨意摆在了她的面前:“朕就是看在您于朕有生恩的份上,才给您选择的机会。”
陆渊抬头看着这宫殿,笑了:“母后这里当个佛堂也是不错的。”
“等等……”太后根本不敢看向那道密旨,飞快地捡起一卷旨意来,“哀家要去你十弟的封地。”
“果然……”陆渊哂笑,朗声道,“尹公公,去宣旨吧,就说母后思念规王,要去规王的封地。”
“皇上。”沈言闻言却皱了皱眉头,低声道,“奴才怕世人妄议皇上。”
明明大儿子是皇上,却偏要去小儿子那里,怎么想都觉得有些猫腻。
“无妨。”陆渊拍了拍沈言的手背,又继续道,“你知道武姜的故事吗?”
沈言一怔,陆渊笑道:“不知道没关系,过几天……京城的人就该都知道了。”
武姜……
半晌,沈言终于想起了春秋时期的那个故事,武姜偏爱幼子怂恿幼子夺取长子的江山……
“反正,母后也是这般想的吧?”陆渊的笑未达眼底,“朕听说母后回宫前去了一趟规王的封地,见了规王的嫡长子,朕还听闻……母后回宫后格外关心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