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归(17)
“父皇!”陆兼不敢置信地看着正在看公文的陆渊。
“太子,你来跟朕对峙,总要拿出点真东西来。”陆渊淡淡地看着他,“你记得你那一日跟朕怎能说的?没有人证物证如何能草率定案?”
“可……她是我母后!”
陆渊起身看着已经到自己腰际的儿子:“可她是一国之母,而朕是国君,你口中的另一个当事人是当朝丞相,然后你意有所指的人是大内总管……而你是太子,是储君。”
陆渊蹲下身子,看着逐渐长开的陆兼,将手掌按在他的头顶,沉声道:“兼儿,皇家无家事,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可能影响的是整个朝堂,乃至整个天下。”
八十九、帝心忧
待陆兼离开后,沈言从后面屏风走了进来。
“刚刚怎么不出来?”陆渊知道他在,沈言身上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像青草的香气。
沈言干笑,他一直都在,但是陆兼的话让他不方便出现。
“吓唬吓唬他怎么了?”陆渊挑起嘴角,一点没有坑儿子的意思。
沈言无奈,陆渊倒像是个大孩子:“太子还小,而且太子所言非虚……”
“太子不小了。”陆渊叹了一口气,他拉着沈言的手摆弄着,“朕记得大哥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听朝了。”
“可太子还未到八岁的生辰。”沈言忍不住提醒他。
“阿言。”陆渊捉住他的指尖,“朕的大哥……你还有印象吗?”
沈言抿了抿唇,点了点头。废太子陆玺,骄奢淫逸,滥杀无辜,最终谋逆失败,被先帝所废,圈禁至死。
“朕明白你心疼兼儿,朕也知道是朕太心急了。”陆渊揉了揉额角,“可大哥少年时期并非如此,聪慧伶俐,文武双全。他是太子,身边自然名正言顺地聚集着各路能人。当父皇意识到他走歪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想让他改正,可大哥一意孤行认为父皇是在削他权利……最终才酿成了宫变。”
“阿言,易地而处,朕未必不会变成大哥那样。”陆渊第一次告诉沈言自己的担心,“地位与自身实力一旦失衡,带来的将会是灭顶之灾。”
九十、一差事
时隔四天,陆兼才踏进御书房。
“儿臣给父皇请安。”
“免礼。”陆渊这一次停下了手中的笔,认真地看向陆兼。
“父皇那日所言,儿臣回去想了又想,是儿臣莽撞了,儿臣知错了。”陆兼拱拱手,随后从袖中抽出一沓宣纸呈给了陆渊。
陆渊看完后,点了点头,至少比之前长进了。
“朕知道了。”
“父皇。”陆兼跪了下来,“求父皇善待母后,母后既无争宠之心,也无害……”他看了一眼一旁的沈言还是换了措辞,“也无害人之意。”这其实与他第一次来的时候说辞大致相似,只不过这一次带了沉甸甸的证据来。
“你是怨朕让你母后当了挡箭牌。”陆渊起身,背着手走到了他的面前。
“儿臣不敢!”陆兼毕竟还小,语气还是难以掩饰地不平。
“兼儿,你如果要给此事定个性,你觉得是什么?”
陆兼想了想,大着胆子道:“后宫之争。”
“你既然能查出来这么多东西,就该知道这不是后宫之争。”
陆渊将那沓证据递了回去:“你明白朕的性格,在南巡路上你也应该知道了沈言的个性,你的母后你更是最为了解,而岳丞相的行事风格你也应该知道。”
“如果你相信自己的感觉,而不是只听宫人的闲言碎语,便不会再来质问朕了。”
“父皇。”陆兼脸上满是迷茫,“儿臣不明白。”
“不明白就慢慢看,朕最多再指导你十几年。此事就当作你的第一份差事,不需要你做什么,只需要你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陆渊最后说的话里有个小彩蛋——
第31章
九十一、天子诺
朝野之事瞬息万变,有时候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让人做应对。陆兼还在苦思冥想之时,三道旨意就砸了下来——
一是岳承则结党营私,与前兵部尚书徐尉勾结,犯通敌叛国谋逆大罪,凌迟处死。岳家满门五代以内不予录用。通敌柔然粮米一案交由大理寺彻查。
二是岳承则长女岳氏妄图混淆皇室血脉,又与岳府私通消息,废除其妃位,处鞭刑五十,赐鸩酒一杯。
三是兵部侍郎王旭与其老师徐尉勾结,现被贬为庶人流放边关。
三道旨意再次震惊朝野,之前摸不着头脑的众位大人,终于知道晖南王府一案不是结束,是一个开始。
一时之间人人自危,不仅是前朝,后宫亦是如此。平时花枝招展没事总要去陆渊面前晃两眼的妃嫔们此时都消停了,不停地递消息给自己的娘家,要安分守己莫要连累整个家族。
就在所有人都夹着尾巴做人之时,陆渊大刀阔斧地对朝堂进行了调整,兵部尚书告老还乡,接任的却是在柔然一战中立了大功,皇上却迟迟没有给予赏赐的大将军薛明。
这一旨意整个大昱的官场都为之震动,皇上明面上收回了兵权,但却破了祖宗规矩,第一次让将军以文官身份进入朝堂。至此,再也没有人说平武帝重文轻武,过河拆桥。
从陆渊即位时的大动兵戈,众人一直认为他好大喜功。用时八年,大家才逐渐明白他的风格——雷厉风行却不好杀人,任人唯才不拘一格,待内宽和却不重女色。
有人认为陆渊没有对岳府满门抄斩已属皇恩浩荡,也有人却说陆渊对待丽妃的旨意有些摸不着头脑。
既然已经打算处死,为何还要行鞭刑?而且行鞭刑又何须放到圣旨上宣读?
只有一个人最先明白陆渊的用意,看着圣旨的沈言突然想起那一夜陆渊的话,陆渊说——“往后朕疼你。”
君子一诺值千金,天子一诺重于山。
九十二、后宫祸
平武八年的粮米一案震动了整个大昱朝堂足足两年,直到平武九年年末才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至此,整个朝堂已尽在陆渊的掌控之中。
但是对于沈言来说,平武十年这一年,并不像前两年那般顺遂。
先是丽妃一案已经被人忘之脑后,朝臣们看着陆渊妃位空缺的后宫蠢蠢欲动。按照大昱的惯例,三年一选秀,这一年已是第三年了。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陆渊驳回了众人的奏折,这其中包括这两年最为他倚重的薛明。
也有人根本没有上奏,一个是刑部侍郎程煜,另一个则是大理寺卿夏子榆。
可这二人,其余朝臣皆不敢上前搭话,一个黑脸十棍打不出一个字,一个白脸笑眯眯地坑死你不偿命。最后还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摇头作罢。
而薛明却是若有所思看着同样上奏被驳回的陆兼。
所有人都有理由上书,唯独太子没有理由。谁不知道现在陆渊独宠皇后,虽然后宫没有子嗣降生,但是也没见陆渊去过其他嫔妃宫中。
但陆渊拒绝广开后宫一事终究还是留下了祸端。
平武十年,夏,皇后中毒。
九十三、开弓箭
“沈公公!”
正急着去处理投毒案的沈言停住了脚步,他看见了正大步向他走来已经十岁的太子殿下。
“奴才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
“别。”陆兼一抬手,语带讽刺道,“孤可无福消受。”
沈言顿住了,意识到这位已经开始听朝的太子殿下并非有事找自己。
“母后病危你可知道?”
“奴才知道,所以奴才正在处理此事。”沈言叹了一口气,迟了两年的火气终究还是被陆兼发了出来。
“那你可知母后为何招致人投毒?”
沈言抿唇未作声,他没有拿出惯用的一套去敷衍陆兼。他知道陆兼足够聪慧敏锐,就像他也知道此时陆兼不过是明知故问罢了。
“未承其恩却受其罪。”陆兼冷笑道,“沈公公,是孤小瞧你了。”
他向前走近了一步,虽然身量只到沈言肩膀,但气势却已有储君的气势:“丽妃用完了,便用母后……你还是劝父皇选秀女吧,这万一孤的母后有个三长两短,你再上哪里去找那么好的挡箭牌?”
陆兼理了理杏黄的袖口,双手背在身后,朗声道:“孤不明白,为什么父皇会放着后宫三千不要却喜欢上一个男人,还是一个阉人。”
待太子离开后,沈言才揉了揉额角,看向树梢中隐蔽的人影,轻声道:“此事烂在肚中,不许向皇上禀报。”
……
而离开的陆兼此时也敛下了脸上的刻薄,轻声道:“德馨宫的人呢?”
“跟着呢。”小太监也小声回道。
回想起方才沈言眼中闪过的难过,陆兼抿了抿唇:“孤刚刚是不是做错了?”
小太监不敢答话,陆兼又问了两遍便不再问了。其实陆兼自己也明白,自己伤了人。
只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
第32章
九十四、无沈言
长乐宫宫门紧闭,一盆盆血水端了出来,一叠叠布巾送了进去。
有人说皇后要不好了。
而陆渊每日上朝时的脸色也愈发的难看。
御书房内。
“皇上。”薛明跪在陆渊面前,久久不肯起身。
“薛明!”陆渊此时一脸恼怒,“你可知道柳玉璃是什么人?”
薛明抿唇不语,陆渊将手中的奏折狠狠地砸了下去,薛明避也不避,奏折就在他额角砸出了一道红印,足以看出陆渊火气之大。
陆渊起身,他大步走到薛明的面前,声音中压着火气:“她是皇后!更是太子生母!”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私心,会有多少人因此受累?”陆渊气得发抖,皇后的千秋宴薛明喝多了酒,献上的贺诗中让有心之人窥见了端倪,从而引发了其后一连串的祸事。
“陛下难道没有私心?”薛明声音中也满是痛苦,他也没想过自己的一时失态会酿成如此大祸。
“私心?”陆渊冷笑,“你想说什么?但朕可以告诉你,若朕罔顾所有人的利益仅凭私心行事,那朕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废了柳玉璃!”
“陛下!”薛明睁大了眼睛,他虽然希望陆渊放了玉璃出宫,但若是皇上真要废后,不止玉璃此生要在冷宫度过,就连太子和整个柳国公府都被牵连。
“薛明,你要知道朕是天子!朕愿意容忍你们,只是看在太子的份上,看在皇后是个聪明人又帮了朕份上。”陆渊厉声道,“若非如此,朕一个御前失仪的罪名便可以撸了官职,一个惑乱后宫的罪名便可处死你们二人。”
薛明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陛下,臣与皇后绝无逾矩之举。”
“朕量你们也没这个胆子!”陆渊双手背在身后,平复了呼吸,“那本奏折,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薛明一怔,连忙捡起之前陆渊砸向自己的奏折,一目十行的看完,眼中早已盈满了怒火。这本奏折句句在参他的不是,可字里行间字字指向皇后娘娘。
“愤怒吗?”陆渊冷笑了一声,“愤怒有用吗?薛明,朕不妨告诉你,在你没有本事的情况下,外溢的情感不过是你的催命符罢了,不止会要了你的命,还会要了皇后,要了太子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