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归(21)
忠心?沈言苦笑,当初陆渊大婚前夕,因为自己没有收敛好的眼神,他便被太后娘娘请了过去,太后说——“哀家知道你的忠心,可渊儿是皇上,是天子。是不能有污点的,你……可明白?”
于是,他就被太后娘娘送入了内狱。当然不是他自己愿意的,而是因为太后的一句话:“去内狱里将你的眼神给哀家改了,否则……”
否则什么?沈言不知道,但是沈言能猜得出,不管是什么结局他必然都不能再伺候陆渊了。于是,那时候毫无根基的小太监便自己走进了内狱,听着旁边牢房里的惨叫声。
他没有受皮肉伤,但是精神上受到的折磨并不少。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他睡梦中还萦绕着内狱中的惨叫声。也只有值班的时候,能看见陆渊时好一些。陆渊那时还逗过他——
“小阿言,你是不是怕朕以后不宠你了,才这么勤快?”
他当时红着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沈言想说的其实是——奴才怕以后见不到您了,才想现在多见见。
若是十年前,他或许还会被太后吓住,单是那句自己可能成为陆渊的污点便会让他惶恐不已。
但如今已不再是十年前了。
沈言抬头,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不容旁人半点质疑——
“恕奴才不能从命。”
一一四、命所属
在陆兼远远看见安寿宫的宫门时,他刚想松一口气,便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响声,那是茶碗被摔碎的声音。
安寿宫中——
太后娘娘气得浑身发抖:“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奴才知道,但奴才这条命已经不是奴才的了,所以恕奴才难以从命。”
“你!”太后气得满脸通红,手高高扬起,“来人,给哀家灌!”
她找人拖住了陆渊,这样的机会也就仅此一次了,若是这次不成,怕是……
但一个太后完全没有想象的局面却出现了,沈言根本没有老老实实跪在地上,而是用力反抗着想要给他灌毒酒的宫女。
宫女被吓了一跳,身后的太监也连忙跟了上去,想按住沈言时,却被沈言一个扫腿绊倒了。沈言虽然没有内家功夫,但是他的拳脚是陆渊手把手□□出来的,或许不能上阵杀敌,但是面对这些宫人自保还是没有问题的。
“沈言!你究竟有没有把哀家放在眼里?!”
沈言哑着嗓子道:“奴才的这条命是陛下的,太后您不能拿走。”
其实他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这几日他没睡上几个时辰,这会儿跪了半日牌位滴水未进。可沈言也只有咬着牙硬挺着,他答应了陆渊要陪他白首,陪他看大好河山……怎么能够食言呢?就算这些都做不到,可在这宫中就连陆渊生身母亲都想着算计他,沈言又怎么舍得下陆渊,让他一个人独守这深宫呢?
“侍卫!都给哀家进来!”太后狠狠地一拍桌子,手指上的镂金甲套硬生生地被折断了,断指套从沈言的脸颊划过,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太子爷!您不能进去——”随着宫人的高声劝阻,跟着侍卫一起冲进来的还有陆兼。
看见室内局面的一瞬间,陆兼也有些傻眼,不过他很快反应了过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孙儿给皇祖母请安,愿皇祖母凤体安康。”
第39章
一一五、意决绝
“兼儿,皇祖母要处置一个不听话的太监。舒颜,引太子去内室。”
“可兼儿想和皇祖母在一起。”陆兼仰着小脸甜笑道,“这人可是做了什么?让祖母一回宫就生这么大的气?”
他爬起身走过去蹲到太后的腿边,给她捶着腿:“您消消气,奴才做错了是小事,祖母气坏了身子才是大事。兼儿瞧着这是父皇身边的人,父皇最是孝顺祖母的,若要是知道此人惹您生气了,必然不会放过他的。何需您亲自动手呢?”
“兼儿,此事你不必管,哀家今日定要留下他的性命!”太后目带戾色,看着沈言的目光恨不得生啖他的皮肉。
陆兼的心“咯噔”一下,皇祖母竟然这般忌惮沈言……
是的,就是忌惮。在陆兼的记忆中,这位皇祖母向来是不管事的,整日里都是吃斋念佛。这也是他印象中,她第一次这般急切地想要除去某一个人。
自己这回……怕是真的闯下了大祸。陆兼的嘴角浮起不符合他年纪的苦意。他脑子里一瞬间想起了很多的事。想到了六岁那年随陆渊和沈言去晖南演的那场戏,想起了八岁那年自己去求父皇莫让母后当沈公公的挡箭牌……
陆兼总觉得自己长大了,但是到现在的这个地步,他才发现自己远远还不够。别说比上父皇,甚至自己离沈公公都很远。
他们的气定神闲,他们的排兵布阵,他们的演戏挖坑,那都是建立在他们知己知彼的情况下。而自己呢?只是想当然地希望将德妃的视线转移到父皇和沈公公身上,不要再盯着长乐宫。他想坐山观虎斗,可事到临头才发现,自己还是一头谁也咬不死的小猫崽……
因为陆兼的这一通搅和,沈言喘匀了气,他已经为下一次反抗做好了准备。
他用余光扫了一眼身后的一排带刀侍卫,挑起了嘴角,今日……他便是死,也要冲出去。冲出去,哪怕再多看一眼陆渊也好……
一一六、佛珠散
“来人,将……”
太后的话音未落,沈言一个转身已经夺过了身后侍卫手中的刀,这场突变惊呆了在场所有的人。
太后身边的侍卫说好听点是出身名门,家学渊源。说不好听点就是不学无术送到太后这里来混资历的,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他还行,但是遇上了不要命的,他们反而自乱了阵脚。
“沈言!你是要谋反吗?!”
“沈言对陛下忠心耿耿,倒是太后娘娘是何居心?”沈言没有抽出刀,直接用刀鞘格挡开侍卫手中明晃晃的刀刃,“皇上要奴才的命,奴才二话没有。但太后您想瞒着皇上要奴才的命……您就算是陛下的生母,那也要明白这天下的主人究竟是谁。”
“你!”
太后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作为皇帝的生母一直无缘权柄本身就是她心中的刺,此时却被沈言直接挑了出来。
她用力拍下了桌子,“啪”的一声,手腕上的佛珠断了线,佛珠滚落了一地。
太后动了怒,这些侍卫也不敢再偷懒。而且听沈言的话语,便知道他肯定是将太后得罪狠了。有人动了心思,想将沈言生擒,好去太后面前邀个功。
“唔。”沈言捂住了自己的肋骨,衣服被闪躲不及的刀光划破了。
他看了一眼自己手中还未出鞘的刀,咬咬牙,继续抵挡着侍卫的刀。
陆兼急了,猛地起身:“都给孤住手!沈总管是父皇的人,你们这是不要命了吗?!”
众人动作皆是一滞,这是怎么回事?太后让捉,太子不让,而且……太子竟然还搬出了皇上?
太后双目怒瞪,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一向对自己不算太过亲昵的太子会这么殷切地过来……他本身就是来当沈言的说客的。
也是自己大意了,沈言可是大内总管,陆兼怎么可能不认识沈言?反而一口一个“此人”拐弯抹角地让自己不要处置他。
“好!好!好!”太后怒急攻心,“哀家就当没有你这个孙子!”
“来人!给哀家拿下这谋逆的太监!死生不论!”
一一七、封宫殿
就在陆兼喊停的瞬间,沈言瞄准时机撞开守在门边的两个侍卫,夺门而出。
当身后太后那句破了音的“死生不论”响起时,双脚刚迈出门槛的沈言便感觉自己的背上的衣服似乎被划开了,冰冰的,凉凉的。
“皇上……”沈言摔倒的瞬间,他看见了眼前明黄的衣摆,还有接住自己的那双温暖而坚实的双臂。
“陛下……”沈言喃喃道,他手中的刀落在了地上,滚动了几圈,“奴才……奴才没有动刀,没有伤人……”
“沈言——”
沈言昏迷前看见的最后的一幕便是陆渊惊慌失措的神色,他想,自己怎么又让皇上担心了……
“太医!给朕宣太医!”
陆渊双手颤抖地摸着沈言的身子,当他看着自己的手掌上染上了鲜血时,眼白也染上了红。
“父皇……沈公公应该没有大碍。”陆兼见陆渊失了理智,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提醒道,他怕父皇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要知道皇祖母还在里面听着呢。
“朕方才……听见了死生不论?”陆渊打横抱起沈言,他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出殿门,将沈言抱上龙辇。
陆渊任凭太后在内殿骂骂咧咧,却是连安寿宫的门都没有进,而是背对着安寿宫,厉声道,“今日起,安寿宫,封宫!”
作者有话要说: 熊孩子:QAQ
恶婆婆:!皿 !
第40章
一一八、如何待
“阿言……”
夏太医写完方子,看向坐在龙塌旁,紧握着沈言右手的陆渊,忍不住摇了摇头。
难怪总说帝王还是无情的好。寻常人动了真情,都恨不得将最好的送给对方。更不用说帝王,能够举天下之力讨一人欢心,若陆渊如此做了,那便是大昱之悲,百姓之难了。
思及此,夏太医又忍不住想,也幸好陆渊喜欢的是沈言,而不是别的有野心的人。
“太医。”
“皇上。”夏太医猛地回神,慌忙收拢起自己杂乱的思绪,“回皇上,沈公公并无大碍……”
“那他身上伤……”陆渊面无表情道,语气带了一股子狠厉。
夏太医在心里悄悄为两个不长眼的侍卫掬了一把泪:“回皇上,沈公公总共被刀攻击了两次,一刀位于肋下,一刀位于后背,但都被公公避了过去。衣服虽破,但未见红,只擦破了些皮。还有沈公公身上有被踢踹的痕迹,但也都不严重,用上药后几日便可好转了。”
“可朕的手上分明沾了血。”陆渊根本不敢去检查他的身上,只能反复地摩挲着沈言的脸颊和手背。
夏太医悄悄地抬头,将陆渊的神色收入眼中。一向杀伐果决的皇上,竟然胆怯至此。
“那应该是沈公公脸上划开的口子……”夏太医犹豫了一下,“微臣也不知道是什么所致,但应该是轻薄尖锐的金器所致。”
“金器……”陆渊喃喃道,眯起了眼睛,眼中闪过了一丝戾气,“可是母后的金甲套?”
夏太医慌忙低头,不敢再有言语。
陆渊从夏太医手中接过了药膏,不假他人之手,仔细地用药膏涂抹在沈言身上破皮和红肿之处。
原本陆渊的神色已经缓和了些许,但褪下沈言的裤子,看见了那对青肿的膝盖。
陆渊的拳头狠狠地砸向了床柱,整个床架都摇晃了起来。
“皇上!”夏太医连声劝道,“沈公公受的是皮肉伤,休养几日便可好转,倒是皇上务必保重龙体。”
陆渊起身,一步步走到夏太医的面前,夏太医还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便听见陆渊冷得可怕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朕记得,朕说过你的主子往后便是沈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