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121)
“我自是不愿这样,但赵国逼迫得紧。”
李信的喉咙都收缩了一下。
至于范雎说的这些是真是假?六国共鉴啊,那天下第一公子的名声,现在都愈演愈烈了,六国都承认不得辩驳的事实,他秦国又有何道理独自不承认?唯一的理由可能就是,六国都得到了好处,只有他秦国啥好处都没有。
当然,李信立马反应过来,他得到的消息不是这样,什么被赵国逼迫,不是范雎赶着将强赵之法送给赵国的?
再说,即便是赵国逼迫得了范雎,但其他楚燕齐魏韩又怎么解释?
这里是赵国邯郸,其他六国质子还能强迫得了范雎不成?
但看看,什么麦两熟,鱼苗育种,白雪瓷,染布,科举,每一项都声震邯郸声震天下的强国富国之术,好像范雎一点矜持都没有,一股脑儿全赶着给别人了。
范雎也有些尴尬,以前为了保命,的确做得太激进了,他这不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得让所有诸国都舍不得杀他不是。
但无论如何,他现在要表达的就是,他还有更好的留给秦国,相信李信也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带他顺利归秦,先前教给赵楚燕齐魏韩的都是毛毛雨。
李信估计也没有想到,怎么也不愿意见他的范雎,居然一心归秦。
积极得比他还要心急如焚的样子。
无论范雎的话里几分真假,带范雎回秦是必定的,至于如何处置范雎,这就是咸阳的事情了。
范雎问道:“李将军的国书可有送达赵王偃?”
李信点点头:“赵王偃应该已经知道我等来意,只是不知道为何并没有松口。”
范雎心道,还不是他在赵王偃面前的工作做得太好了,赵王偃一时间都舍不得他走。
不过,很快邯郸的大臣会劝解赵王偃放他离开的,说不定范雎走的时候,那些大臣恨不得敲锣打鼓。
范雎说道:“如此甚好,还请李将军多加照拂,以便早日归秦。”
李信:“……”
他本以为要带范雎回去,难度很大,范雎回秦前途难料,远不如他如今在赵国混得这般风生水起。
范雎:“想必李将军已经和秦国在邯郸的情报组织有所接触,为了能够顺利归秦,我这里有一个十分有利的消息,若能借助秦国的情报组织帮忙散播,定能更加的顺利……”
范雎所说的消息,自然是赵王室为了研究周幽王迎亲队伍所记载的地母长生术,将这支不腐的队伍尸体的血液注入城外百姓体内,导致大面积死亡,却安了一个白霜感染的理由这件事。
若邯郸上下人心惶惶,倒是怕是没空管范雎他们了。
李信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范雎将归秦路都铺好了,这人一早就安排好了退路,甚至包括他的到来?
这人猜到了咸阳会派人来接他,甚至咸阳的安排都是这人一手促成的。
李信心中有些不安,也不知道接这人回秦后是好是坏,这人明显就是商君,悝侯,苏秦,张仪之流,一张嘴能言天下兴亡,能搅动乱世风云。
李信是武将,最厌恶这等颠倒黑白挑拨是非只知动嘴皮子之辈,前提是这些人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但好处就是,范雎还算配合,他这一次的任务就会简单很多。
范雎将李信说服,让他们安心护送范雎归秦,至少在路途上别起杀心,范雎的价值杀了就太可惜了,估计李信自己都不知道,这个想法已经开始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为秦国兴,范雎必须顺利归秦,不管对方是秦人还是其他哪国的人,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人得在他秦国,即便无用,也不能落在他国之手。
没过多久,魏国齐国韩国的公子也到了。
本是像以往每天做的那样,帮范雎将生计鼓弄起来。
范雎抽了个空,将几人聚在一起聊了聊。
范雎先对公子熊道:“听说你的麦已经抽穗了?”
一听到这,公子熊眼睛的精光再也遮挡不住,是啊,他的麦子抽穗了,虽然颗粒并不如秋麦,但他的土地也仅仅是在院中随便开垦的,加上为了防止外界窥视,他将院墙修高了很多。
根据他学到的,这样影响了光照,收成会差很多。
如无意外,他的麦还是能有不错的收成,这已经十分让他满意了。
他只需要将技术带回楚国,楚国的百姓很快就能有足够的粮食吃。
范雎看着公子熊激动的表情,不是想打击公子熊的积极性,而是让楚国百姓人人都有粮食吃,这太困难了,基本等于……异想天开。
并非麦两熟的技术有问题,而是……
范雎想了想,拿出纸笔,在纸上写下一段文字,撕下来交给了公子熊:“影响百姓吃不吃得上饭的问题很多,粮食只是其中之一。”
公子熊疑惑地接过纸张,心中想着,粮食都足够了,为何还有百姓吃不上饭的问题?
只是看向纸张上的内容,身体却是一震。
只见纸上写着: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楚国若仅仅是收成不好,就不会有屈原投汨罗江这些千古典故了,范雎熟读历史自然知道楚国最后为何而灭。
公子熊一但将麦两熟的技术带回楚国,这才是他斗争的开始,千沟万壑将摆在他面前,歌舞升平的楚国,有几人真心关心百姓吃不吃得饱饭,他们只会猜测公子熊携势归来意欲为何。
算是范雎对公子熊的警示吧。
公子熊突然变得有些迷茫,他最近一门心思投在麦两熟上,他本以为只要成功了,他楚国百姓就将迎来前所未有的改变,但他忘记了,他楚国的变革者,多死于秋露寒霜,那些披荆斩棘者也多有大本事大学问,但最后……皆死于内斗党派之争。
范雎又看向公子丹,公子丹的白雪瓷烧得是越来越好了,其中一部分漂亮得让人爱不释手,已经到了勉强可以售卖的程度。
范雎说道:“公子丹离家多日,你父王可还惦记着你?”
公子丹在几人中算是最年幼死得也是最凄惨的,一心报国,却最后被他父王割掉了颈项上的人头以作谢罪之用。
这也是范雎最不好提醒的,说多了就有调拨起父子情谊的嫌疑了,也只能浅作提醒。
还有公子安,最近春暖花开,公子安采集了不少同品种的野花,提炼出燃料色素,也染出了几匹色彩喜人的布匹来了。
当然一门技术是需要不断的研究和学习的,只能说公子安勉强入门了,且染布若仅仅从野花中提取染料,是没办法大面积生产的,公子安要走的路还很长。
而公子安死于囚牢,下场也未必多美好。
几人似乎感觉出来了范雎今天有些不同,不由得齐刷刷地注视着范雎。
范雎一叹,说道:“想来你们也知道了,秦国已派人来接我和公子政归国。”
“不出数日,赵王偃便会下决定。”
几人同时身体一震,有些事情想到了,但和从范雎口中亲自说出来完全不一样。
这个小院就像他们人生的据点,让完全不可能之人坐在了一起。
平时或许还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但真要分别时,心里居然生出了奇怪的情绪来。
很奇怪。
明明各国关系复杂,不该有这般奇怪的牵挂。
范雎也是感叹,他原本也仅仅是利用各国质子,但自从在现代看到公子熊和公子丹的尸体后,不知道为何内心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人是会死的,会分离分别的。
若不珍惜眼前,说不定下一刻就是永别。
范雎心道,白霜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都没有让他变得真正的铁石心肠。
所以范雎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些质子:“各位身怀强国之术或者强国之策,邯郸上下一清二楚,若想单独离开归国,恐怕实在困难,不如这一次诸国一起上递请辞,以我秦楚燕魏齐韩六国之合纵逼迫赵国不得不放我等离开……”
范雎有利用他们的嫌疑,但也的确是他们离开邯郸的唯一机会,不然邯郸是不会放他们走的,他们将一辈子被困在这里,空有抱负而郁郁不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