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君与妖妃(89)

　　“还想要长期饭票?”楚明填把他放在手臂上，让他抓稳他手臂上的布料，失笑，“我可没法长期喂你，因为……”
　　他眉眼间有些阴翳，冷漠地看向送来的那些饭菜，从热转凉，他却一口未动，只用冷馒头充饥。
　　“……我自己，都朝不保夕。”他声音清冽。
　　燕知微歪歪头，他听过陛下说起童年，此时亲眼看见更是感同身受，满怀同情地啄啄他的指尖。楚明填松手，以为他是不肯被豢养，要飞了，“如果要走，那就去吧。”
　　小燕展开翅膀，虽然歪歪扭扭地飞了几步，却又落在他的肩头，爪爪勾着他的衣服，避免弄疼了他，再亲昵地贴在他的脸庞一侧，软绵绵的撒娇。
　　“不想走吗?”
　　楚明琼紧绷着肩膀，有些僵硬。他走了两步，小燕分毫没被惊吓，像是找到了一根最棒的树枝，攀着不撒爪，还在高兴地叫唤：“啾啾啾“
　　“罢了，没见过你这么无赖的小燕，就跟着我吧。”楚明琼又把他抱下来，放在怀里，颇为爱惜地揉揉他的羽毛。
　　他还没拥有过自己的小鸟，现在，他有了一只了。
　　楚明琼本来还在思考，要不要去弄一个鸟笼把他养起来，免得他养熟了小燕，他却拍拍翅膀飞走了。
　　小燕聪明的很，不肯往鸟笼里钻，只是在他肩上叽叽喳喳。
　　楚明璋想了想，也就放弃了。反正只要他回到宫中，小燕就一直粘着他。小燕飞的再远，还是要回来的。
　　久而久之，他被楚明填养的羽毛洁白光滑，漂亮极了。
　　白天，他陪着少年时的陛下一起读书，被他拢在掌心里面抚摸，偶尔会不情愿的唧唧叫，但是很快又被楚明填哄好，不记打地和他继续贴贴。
　　晚上，他则是会落在楚明填专门给他打造的鸟窝里，学会了各种各样的睡姿，例如倒挂金钩、或者是站着睡，蜷着睡，缩成小鸟球翻滚之类的。
　　楚明填少年时颇有几分君子温柔，不似他登基后的喜怒无常，被他当做掌心的小鸟养着，燕知微很是无忧无虑。
　　当然，他担心飞不起来，每天都得飞上一段，掌握娴熟的飞行技巧，然后再很凶地赶跑其他和他争食的麻雀，努力吃独食。
　　他每天都飞出去，寻找回到他的时间的办法。但是宫廷就像是一个无形的罩子，他飞不出宫外，好似被束缚在了时间或是梦境里。
　　他停在楚明填为他摆的架子上，合拢雪白的翅膀，微微垂头，看着寂寞的少年。
　　“小燕，你说我何时才能从这方寸囚牢里出去呢?”楚明填自言自语，“忍，我能忍到成年的那一日吗?”
　　燕知微很想告诉他，你未来是一代圣君雄主，是最大的赢家。但是他开口，就是无意义的鸟鸣声。
　　楚明璋好像听懂他的安慰，伸手，小鸟跳跃到他手指上，他笑道：“若是有那么一天，小燕一定要陪我看见。”
　　燕知微明白，他是看不见的。
　　燕雀的寿命何其短暂，他迟早是要离开的。
　　楚明填固然明白，但他预料不到，小燕离开他的方式是这么凄惨和悲剧。送御膳的路上，太监们手忙脚乱，似乎要去捉那发了疯似的啄食原本该送给七皇子的御膳的小
　　燕。
　　“哪来的野鸟，快抓住它，这可是陛下在宴上所赐，如果七皇子吃不上，谁担得起责任?”“是啊，我们的职责是盯着七皇子都尝一遍，再去回报，这可是陛下的圣恩—”“疯了，这鸟疯了，居然还啄人眼睛!”
　　“摔死它，快点!这菜毁了，圣上若是怪罪下来，我们都得倒霉。弄死这疯鸟，不然难解我心头之恨——”
　　小燕可以飞到官中任意的角落，他亲眼看见，有人将毒下在了御赐的菜肴里，做的极为隐秘。此为皇恩，可容不得他不吃。
　　倘若楚明填若是食用了这一份被动了手脚的御膳，结果会怎样?他不寒而栗。
　　燕知微忽然灵犀一念，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过去的宫廷中。他或许就该出现在此时此地，救上楚明填一命。今日他从言廷阴私中救下楚明填，来日，燕王就会把走投无路的他带出泥潭。
　　一环扣一环的命运，才让他们从此纠葛在一起。
　　小燕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瞄准太监手中端着的那盘有问题的菜着，扑扇翅膀，把御膳毁了个一干二净。
　　几名太监一起冲上来捉鸟，他被重重摔在地上，浑身都在痛。至于是剧毒带来的痛，还是骨头碎裂的痛，他已经分不清了。
　　因为他即将从这虚无中抽离出去。
　　“你们在干什么!住手，不准——“
　　来迟一步的楚明填声嘶力竭的声音，已经很遥远了。燕知微眼前一黑，他终于从梦中清醒。夤夜，紫宸殿中，燕知微扶着额头，猛然坐起。
　　龙床前，睡前点燃的香刚刚燃尽。原来是一枕黄梁。
　　“做噩梦了?”楚明琼其实很容易被惊动，他身着明黄色里衣，斜倚着床头，看着小燕的眼神从迷蒙茫然到清明，然后一头猛扎到他怀里。
　　楚明填接了个满怀，失笑：“燕相怎么这么粘人?”这语气，神似他少年时，温柔地劝哄他黏人的小燕。
　　“陛下以前，是不是养过一只小燕?”燕知微眨了眨眼睛，揽着他的腰，开始软绵绵地蹭蹭。“是养过一只。”楚明填的声音低沉几分。
　　他已然而立，但是回忆起少年时唯一的陪伴时，还是会尝到少年时的锥心刺骨。“他很可爱，很有灵性，从来都是乖乖的陪着朕……”楚明填说不下去，眼睛低垂着，好似少年的伤心至今也深刻地影响着他。
　　“德妃在御膳中下毒，朕当年是不能拒绝父皇的赐膳的，是小燕破坏了那道菜，以身试毒，当场毒发而死……”
　　没人会因为死了一只小鸟而悲伤。
　　送膳的太监甚至要庆幸，不是他们过手的菜着，毒死一名皇子，更是让陛下蒙上赐死亲子的阴影。
　　只要没出人命，此事就可大可小了。
　　没有人在乎，当年那个捧着死掉的小燕，如同捧着新雪的少年，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厌憎自己的无力，还是在悔恨自己的来迟，亦或是庆幸?庆幸自己又多活了一日?
　　燕知微想了想，应该如何安慰他。
　　他学着梦里的小燕，握着他的手腕，然后轻轻啄吻着他的手指，模仿着小燕的叫声，道：“啾啾啾。"
　　楚明填有些无奈：“……知微怎么幼稚起来了。”
　　“陛下配合知微一下。”燕知微散着发，容色清丽美貌，此时环住君王宽窄合度的腰身，然后在他脸侧蹭了蹭，那是当年的小鸟最喜欢呆的地方。
　　“陛下，臣想吃点心碎。”
　　楚明填忽然被一阵熟悉感击中，他怔住了，下意识道：“吃点心就吃点心，怎么吃点心碎……”
　　他想起，当年摸来一块干净无毒的点心，一半掰碎给小燕吃，自己吃另一半的事情。
　　“……等等，朕这个猜测，是不是有点荒谬。”楚明填欲言又止。
　　“唧唧，唧唧唧。”燕知微继续模仿小燕的叫声，似乎在促狭他，“陛下少年时候也很俊俏呢。”
　　第二天，陛下和燕相又没能起床。
　　还好今天休沐。
　　作者有话要说：
　　彻底完结啦。写两个番外，所以翻伸了一位亲，写了小燕变成真的小鸟的番外，让陛下猛活rua。后世番外就不写了叭。反正他们度过了很好的一生，主要是我真的不撞长写现pa和论坛体，
　　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作为一篇甜文，当然是小燕和陛下作为模范君臣载入史册最后埋一块了。后面选了个最好的宗在子弟上位当皇帝，算作守成，又始暴朝续了一口，之后史册上陛下作为中兴之主评价挺高的，小燕也如愿以偿的成了能臣模范(以及他俩关系压根没藏着掖着，后世很多cp粉)大概就这样，标准结局。
　　这篇文本该在九月初完结的，但是刚好赶上我得了肺炎。足足病了两周，现在稍微好转一点，努力爬上来把债还清，写了一些甜甜的小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