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君与妖妃(47)
燕知微所说的, 是当时楚明瑱将整个燕地的骄兵悍将收到麾下,对朝廷听调不听宣的时候。
幽州刺史本该是朝廷任命。当时的燕王楚明瑱, 权力已经大到可以无视朝廷,自行任命燕地各州的刺史。
但是, 燕王府就在幽州。唯有幽州刺史的位子,楚明瑱必须放一个最相信的人, 替他守着后背。
其他州府的任上,名义上还是朝廷的人,实际上尽数投靠燕王。
等到楚明瑱吞并燕云十六州时,形成事实割据,他厉兵秣马,冷眼看着朝廷的夺嫡闹剧,看着各地人心浮动,就待举旗了。
“朕记得。”楚明瑱明白,燕知微又开始表演他屡试不爽的口才,试图用回忆打动他了。
但当小燕提起那段共有的回忆时,他还是忍不住沉浸进去,道:“当时,朕还很不高兴呢。”
“是啊,当年的燕王殿下不喜欢知微睡在州府,说州府条件不好,待着不舒服,床也很硬。不像王府,被子和枕头都是最软的丝绸,炭备的足足的,夜半饿了,还可以叫夜宵。”
燕知微眼眸灵动,忽然狡黠一笑:“有一次外族入关抢劫,殿下带兵回击,大胜。臣接到的消息明明是次日清晨到,殿下却偏要提前回幽州,率领三百轻骑,快马加鞭,星夜兼程,就为了给知微一个惊喜。”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三百轻骑,甩掉大部队。臣见了,确实挺惊吓的。”
“……朕当时也年轻。”
楚明瑱也想起他的年少轻狂,虚弱地辩驳:“当年,朕差三个月才二十二岁,干出什么都是可能的。”
燕知微瞟了他一眼,埋怨道:“……当时殿下先策马回了王府,听闻知微不在,大怒,都没下马,直接策马疾驰至州府,兴师问罪,把还在处理公务的知微堵了个正着。”
实质上,幽州刺史又非王府长史,哪里应该住在燕王府呢?
也就是在燕王回幽州时,燕知微白天在州府处理公务,晚上会返回王府陪他罢了。
见楚明瑱僵着身体,燕知微食指抵着唇,微微笑了,问道:“当时,臣熬了个大夜,正是摇摇晃晃,随时都要倒下时。结果,臣恍惚之间,被盛怒的殿下堵了个正着。您单手撑在墙壁上,用身躯压制着臣,臣当时没力气,怎么挣也挣扎不开。”
“那时候,您冲着知微说了一句话,还记得是什么吗?”
楚明瑱被他绘声绘色的讲述,牵回了共有的记忆里,很容易就想起了那句话,道:“朕当时问你,‘为什么这么晚了不回家’。”
说到这里时,楚明瑱顿住了。
燕知微笑盈盈地看着他,道:“您还记得,知微当时怎么答的吗?”
楚明瑱深邃漆黑的眼眸中,再度燃起炽火,凝视看着他。“你当时,说……”
“家来找我了。”
他们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一人轻柔,一人低沉,无言的默契。
楚明瑱久久没有说话。
燕知微知晓,自己击中了帝王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他被旧情安抚好了,态度已经软化了许多。
“……没有殿下的燕王府,对知微来说,与州府也没什么区别,回不回去都一样。”
燕知微用五指穿过他的指缝,覆住他修长的手,温柔道:“若是皇宫有陛下在,知微还会去哪里,还能去哪里呢?”
他的回答巧妙,又正中最柔软处,尽显玲珑心计,实在是太容易让人沦陷了。
他们君臣之间远比看上去复杂。表面上是燕王楚明瑱给了少年燕知微一个可以攀附的大树;实际上,后来的燕知微也成为他可靠的大后方,让他能够将“回家”二字脱口而出。
对当年的燕王而言,燕知微就是温暖,信任与安全感的代名词。他是港湾,是心乡,是可以称为“家”的存在。
楚明瑱对燕知微,其实很少生出征服与撕裂的欲望。
燕王的本质是个君子,比起掠夺燕知微的倾城容色,享用他的美丽身体,他更倾向于与小燕温情地共处一室,促膝说些趣事或是琐事。他们可以时而默契地笑,时而赌气,时而拌嘴几句,终而言归于好。
大业未成,他们默契无比,知晓自己做的是赌国之事,是君臣亦是共犯。这般游走边缘又命悬一线,把他们绑的更牢固。
燕知微明白,楚明瑱要那万人之上的至尊皇位。楚明瑱也知道,燕知微求的是一人之下的滔天权势。
越是心如明镜,越是半句不提。怎样都好,只要此时还能相伴与相拥,楚明瑱会吻上怀中美人那颗勾魂夺魄的泪痣,却从不许诺他永远。
兴许都没有明天,谁能说永远。
“若是知微不提,朕差一点忘记这些……”
楚明瑱似乎很久没回忆过去了,对于胜利者而言,回首过去已是没有意义的事情,他需要看向未来,看向江山无限。
他越是坐拥万里河山,越是享尽无边孤独。
何况,楚明瑱自出生起就从未尝过双亲之爱,手足仅存互弑之情,如今也被他杀戮一空。他本来就足够孤单。
“孤家寡人。”他轻轻一叹,“朕如今,才稍许明白这个词的含义。”
在他在大殿上亲手射落最后一名背叛他的兄弟时,楚明瑱的心境,又有何改变呢?
“皇家兄弟,难逃的是背叛。朕不该用龙椅去考验一个皇子的野心,何况他梦寐以求。”
楚明瑱看向自己的掌心,白皙干净,却不知染了多少鲜血,“凡事论迹不论心,只要他当真反了,朕就必须杀了他。”
他也想过,若是他前往行宫时和平无事,他预先设下的局就不再启用。但是可惜,欲望仍然会主宰一个人。
“但是,朕并不觉得,这是亲手毁了家。”楚明瑱淡淡笑道,眼睛却是冷的,“朕本就与兄弟们无甚感情,血缘,难道就意味着亲情吗?哪有那么简单。”
“若是皇家从不曾爱朕,朕就不要了。爱,朕自然会拥有,还要拥有最好的。”
燕知微听他慢慢剖白,杀戮与柔情同时融在声音里,这等无上的尊贵,配合他清隽完美的皮相,实在是太诱惑了。
无法抵抗。至少燕知微是被他撩软了腿,忍不住附过去,习惯性地依在他肩头,然后被他轻易就攫入怀中。
“怎么,爱妃在撒娇?”楚明瑱顺势把他揽住,捏了捏他的腰窝,笑道。
他抱住他,像是把柔软的小燕保护在怀中,这些习惯性的动作,几乎不带任何情欲,只是亲昵。
但是楚明瑱没有看见,他以为柔弱无害的小燕,在与他交颈时,凝视他修长白皙的脖颈时的眼神。
陛下可真白,真好看。
燕知微的视线轻轻掠过他衣领后露出的皮肤,弯起红唇,露出了一个柔和无辜的笑意。
一个吻,轻而易举地落在帝王的后颈上。
“陛下。”他的情话也很柔和,“您真俊美。”
楚明瑱怔了一下,以为他是胡闹,无奈笑道:“都天亮了。”
“天亮了又如何,陛下难道在想一些,只有天黑才能做的事情吗?”
“……那倒不是。”楚明瑱嘴硬,反驳道。
“嘘,不要动。让臣来伺候陛下。”紫衣的燕相从他怀里仰起头,食指搭在唇间,笑着道。
楚明瑱见他要调情,自然是容着。他强劲的双臂松开燕知微的腰,转而支撑在坐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