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刺(36)
茅姜命人将红烛拿过来,借着烛光又仔细将燕星寒的脖子检查了一圈儿,没有发现任何外伤。
“少御,”燕无计转头过来问:“罗大蛮可找到了?”
“找到了,”傅少御走到近前,道:“本想待明日再跟前辈禀报此事……”
“快带他过来。”燕无计急切地打断他。
傅少御面色稍有不霁,道:“前辈,傅某带人找到他时,人已经死了,现在尸体就停在街口的空宅子里。”
燕无计眉头瞬间挤出一个“川”字。
竟然死了?竟在这个时候死了。
未免有点过于巧合了。
“在他身上,我搜到了这些东西,不知可有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傅少御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兜子,打开铺在桌上,里面都是一些瓶瓶罐罐。
茅姜将之一一打开查看,在拿到一个红色瓷瓶后,只闻了两下便将其快速盖好放远了些,叹道:“这个罗大蛮,老夫略有耳闻,他本是五毒教的一名毒士,后叛教想投丹阳门下。”
施正平冷哼道:“我丹阳派哪怕死光死绝,也不会收这等无耻之徒。”
茅姜道:“他后来也曾到药谷找过老夫,不得不说,这人倒是有几分本领。”
聂娴追问道:“还请谷主说重点,我儿的毒可有药解?”
茅姜长叹一口气,道:“若我没猜错,小公子应该是服了断魂散,”他扒开燕星寒的眼皮给大家看了一眼,“眼瞳似针尖,还隐泛红色,这是断魂散的症状之一。”
“何谓断魂散?”
饶是沈仲清这样的老江湖,听到这个名字也是一愣。
“断魂散中有一味药草名叫六月冰,味道奇特,世所罕见,老夫也是多年前曾有机会得见一次。”茅姜指了指桌上的红罐,道:“那里面的东西,就是断魂散。”
“可有解药?”聂娴急切地问。
茅姜面色沉重地摇摇头,想了想又赶紧道:“是老夫医术不精,或许找到制毒的人问一问,便会柳暗花明。”
燕无计想起之前护院中了赤练之毒的事,心中还抱有一丝希望,道:“我这就出发去趟五毒教。”
罗大蛮既是出自五毒教,他自然认为断魂散也是五毒教所炼。
“燕兄且慢,”茅姜拦住他,道:“据我所知,六月冰只有在不至峰生长,你或许也该派人去趟踏仙阁。”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怎么又是踏仙阁?罗大蛮这等泼皮无赖,难道最终投奔了踏仙阁门下?
萧绝皱了皱眉,罗大蛮成为替罪羔羊本该是顺理成章的事,都怪姓茅的这个白胡子老头,好生多管闲事。
燕无计想了想,为保险起见,还是决定兵分两路,分别去踏仙阁和五毒教寻求解药。因为先前赤练之事,他知道傅少御与五毒教的古怪教主有几分交情,便将此事拜托给了傅少御。
傅少御不好推辞,只能接下。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最多只有十天,于是他们当夜便要起行。
人群逐渐散去,兰芷独自蜷在院子的角落里抱臂伤神。
萧绝去而复返,状似和善地把她搀扶起来。
兰芷看到了他束发的红色发带,心猛地一揪,脸色煞白。
“你、你怎么会有这条发带?你和傅大哥是什么关系?你们……”
萧绝不答反问:“想知道如何走出燕家这个困局,救你自己吗?又想不想知道让你的傅大哥永远把你放在心上的方法?”
兰芷咬着嘴唇,盯着他垂落在脸侧的红色发带不说话。
萧绝站在檐下的暗影中,笑盈盈地说:“消失吧。永远消失,才能让他魂牵梦萦。”
第34章 飞走马
萧绝本有意留在燕府,冷眼看燕星寒被毒发的痛苦一点点折磨至死。
燕家人饱受煎熬的样子,一定会让这场复仇格外振奋人心。
但傅少御被支派出去,他身为“朋友”也只能一同出发。
不过这样也好,他瞧着聂娴那副慈母的模样就心烦得很,总想着凭什么燕星寒这等顽劣之徒,还能有人为他如此牵肠挂肚?
实在是心有不甘,索性躲出去,眼不见为净。
“你看起来很开心。”
傅少御策马扬鞭,超过他时回眸看了一眼,衣袍被风鼓荡得猎猎作响。
萧绝闻言不答,只挥鞭追上,不肯落后于他。
二人并驾齐驱,谁也不肯相让,黄沙烟尘自飞扬的马蹄下滚滚飞腾而起,两人就这么一直你追我赶地出了上冶的地界儿,傅少御才叫停。
他勒紧缰绳,身下坐骑扬起前蹄,仰天长嘶一声,急急停下。
傅少御翻身下马,摸了两把马儿柔顺的鬃毛,将其栓在路边吃草,萧绝来到他身边,嘴角还有着压不住的笑意。
傅少御一把将人拽入怀中,捏着他的下巴,低声道:“燕星寒危在旦夕,你刚出燕家就如此兴高采烈,若是叫旁人瞧了去,只怕会多心。”
“哦?照你所言,我是不是得哭上三天三夜才显得合情合理?”
萧绝强行挤起眉头做做样子,最终还是展平眉眼笑了起来。
“对不起,跟御哥同游实在令人开心,我哭不出来。”
“你呀你。”
傅少御无奈又宠溺地刮了下他的鼻尖,俯首吻住了那张刻薄的嘴巴。
他很少见萧绝这般开心,不想说一些扫兴的话,扰了这份难得的好心情。
两人拥吻着往路边的树下去,因四下无人,吻得越发缠绵热烈,难免动情时,傅少御的一只手拂过萧绝的后腰缓慢向下,隔着一层单薄春衣,暧昧揉捏起对方结实挺翘的臀。
萧绝眸光潋滟,双手缠着傅少御的脖颈,哑声打趣:“燕家的公子命不久矣,傅少侠领了救人的要务,却在路边与我这般厮混。若是叫旁人瞧了去,不知又要多出些什么心思呢?”
不过提醒了他一句,他不仅记下了,还非要在这种时候揶揄回来,实在令人又爱又恨。
傅少御低叹着,轻咬了下萧绝的嘴唇作为惩罚,萧绝干脆咬了回来,两人又胡闹了一气,这才分开。
“燕星寒为人的确卑劣,我不是很想救他,但终归是受人所托,若敷衍了事,我只怕会良心不安。”傅少御轻抚着萧绝的后颈,道:“尽人事,听天命,也就罢了。”
萧绝“哦”了一声:“为何同我讲这些?”
傅少御深深看他一眼:“我担心你会怨我。”
萧绝挑了下眉头没说话,傅少御松开他,转身去牵马匹。
“走吧,五毒教所在的断龙山并不算太远,快马加鞭的话,一天就能抵达。”
“御哥,”萧绝忽然叫他一声,“你知道是我对不对?”
傅少御翻身上马,回眸看过来,看他的神色,萧绝便知道了答案。
“为何不问我下毒的原因?”他又问。
傅少御想了想,道:“你自有你的原因,你想说自然会告诉我,”他顿了下,正色道:“只有一事,我希望你能做到。”
“何事?”
“别伤害无辜的人,”傅少御面上闪过一瞬的不忍之色,“燕飞霜是个好姑娘,她只是错生在了燕家。”
萧绝沉下目光,暗想傅少御是不是已猜出了他此行来燕家的目的,却见傅少御在马背上冲他招手:“来吧,方才没过瘾,你我再赛一场如何?”
“什么?”
“从这里到断龙山下的小酒肆,谁先到了饮下第一口酒,谁就赢。”
萧绝走到自己的马前,边解缰绳边问:“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
傅少御道:“输了的人要答应赢了的人三件事,怎样?”
“切,老套。”萧绝嗤笑一声,也没说出更好的赌注,傅少御就权当他答应了。
“那开始了,傅某先行一步,驾——!”
傅少御扬手挥下一鞭,身下黑马已如离弦之箭冲出数丈,滚滚沙尘迷了萧绝的视线,只能隐约看到他的身影逐渐缩小为一个黑点。
“无赖!”
萧绝不再多加耽搁,翻身上马,急追而去。
他吃了不少灰尘,暗想着等到了断龙山,他非得好生教训傅少御一番才行。
两人奔袭百里,不肯停歇。
萧绝紧盯着前方的那抹身影,一开始想着的还是如何作弄报复对方,但后来就逐渐变了心思,若终有一日能同他这般,在漫漫星野下策马红尘,倒也不虚此生了。
“瞧!前面那便是断龙山了!”
星光下,傅少御忽而回眸望了他一眼,将前方的山脉指给他看。
只见夜幕下星星点点的光忽在前方断了,浓重的墨色似积聚成了一道蜿蜒又厚重的龙脊,只是在龙脊中段忽然凹陷下去一截儿,像是被盘古那把开天辟地的巨斧垂直砍下,断成两截儿。
萧绝夹紧马肚,狠狠抽了两鞭,马儿长嘶一声,奋蹄直追,竟很快就与傅少御并肩而行。
不一会儿,便见前方山脚下有两盏在夜风中飘摇晃荡的灯笼,萧绝低呵一声“驾”,他的那匹马恨不能足下生风,直冲酒肆而去。
傅少御忍不住“啧”了一声,小哑巴这样要强的人,自然是不甘心输掉的。
但他也不想。
酒肆老板正打算收摊回村子里睡觉,遥听见达达的马蹄越来越近,还以为又是哪路被五毒教祸害的倒霉蛋儿急着来断龙山讨要解药,说不准还叫了一群帮手撑腰,谁知等到声音近了,他定睛一瞧,发现居然只有两个人。
在他这种寻常百姓眼里,两个人骑马能骑出如此浩大的声势,多半是不好相与的主儿。
他缩进铺子里,祈盼着这不过是两个寻常的赶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