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那个控制狂(13)
在福利院里头待了还没一周,就不知道和别的孩子打了多少场架。
对待里头的女性工作人员,也总是冲人吐口水,出言辱骂。
李福已经从根子上坏掉了,家庭教育就这么把李福给毁了。
江岩柏显然对这一家人再没了兴趣,他拉着容白的手,正等着路边摊的老板把油饼子弄好。
容白低头看了眼江岩柏,江岩柏现在穿着新衣服,不是什么多好的布料,但是妥帖,干净。头发也不再像是口啃的,而是正经去理成了个小平头。
“新家怎么样?”容白还是问了一嘴。
江岩柏点头,他虽然还是苦大仇深的板着一张脸,但嘴角还是有些许上扬:“他们对我很好。”
这就好。
容白放心了。
江岩柏咬了一口油饼,似乎是觉得味道不错,就垫着脚把油饼凑到容白嘴边。
容白也不嫌弃江岩柏咬过,也吃了一口。
又酥又脆,只是稍微有点油腻。
这种油饼子买的人不多,毕竟造价高。
现在的人还没有什么健康观念,毕竟油贵,不少人家都只是在锅底抹少少的一层油。
就连吃肉,都是挑着肥肉吃。
缺油水的时候,肥猪肉都是馋人的。
江岩柏也是现在,偶尔才有机会吃这么个油饼。
他知道容白的一切不是属于自己的,他不可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容白的馈赠。
“以后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容白摸了摸江岩柏的头,又去街边买了个风筝,带着江岩柏走去河边。
“无论是去读书,还是去做生意。”容白像个负责任的长辈一样,他不懂教育孩子,只能用成年人的口吻告诉江岩柏自己的看法,“去做你想做的事,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
江岩柏点点头,他抓着那个并不算贵的纸糊风筝,迈着小短腿走在容白的身边,他忽然问:“你要走了吗?”
他已经感觉到了什么,只是不愿意问而已,但是现在,他忍不住了。
容白笑了笑,他的表情有些落寞:“我也不知道,说不定忽然就走了。”
“那你等我。”江岩柏扯了扯容白的衣摆,让容白看着他的眼睛,江岩柏的语气很坚定,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你等我长大,我去找你。”
容白笑了出来:“你找我做什么?”
“我会长高,变得强壮,我也会挣很多钱。”江岩柏一本正经,但还是带着少许属于孩子的稚嫩,“我会给你买大房子,给你买好吃的,你不用和坏人打交道,我保护你。”
容白愣住了,这一刻他似乎回到了过去。
那时的江岩柏就是这样对他的,原来这就是江岩柏表达爱的方式。
这种“保护”,在当时容白看来是禁锢。
容白半蹲下身体,直视江岩柏的眼睛,他认真说道:“如果有一天,你喜欢一个人,想要和他度过一生。不要去“保护”他,要去了解他,去听他说话。也要告诉他你的想法,不要把自己藏起来。”
江岩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他这个年纪还不懂这样的话。
李大壮一家已经搬进了那套房子。左邻右舍也没有什么表示。
城里和村里不一样,人们总是有些隔阂,一个村里的大多都沾亲带故,可城里不是这样。
要想和邻居亲近,打好关系,还是需要时间去慢慢熟悉。
李大壮还在工头手下学习,他也不像之前那样每天都是苦力活。
这套房子重新恢复了活力,这里的一家人虽然贫穷但是勤劳。
李家媳妇把这个家打理的井井有条,自己也去市场找了个给人切菜的活。
乔老太不识几个大字,却为了能看懂江岩柏的功课跑去成人学校认字。
每天李家媳妇都会给江岩柏准备盒饭,送江岩柏去上学。
周末的时候,还会给江岩柏买点孩子们喜欢的小零食。
江岩柏也有了一点点零花钱。
虽然李大成没能拿出江岩柏父母留下的那些钱。
可是李大壮家有手有脚,李大壮和他媳妇都能挣钱,日子会慢慢变好的。
富有富的活法,穷有穷的活法。
只要脚踏实地,有家人在身边互相鼓励,就是幸福的。
容白这段时间无所事事,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开。
江岩柏现在有了家,学校生活也很顺心,学习也一直在进步。
可是关于什么时候离开的短信自己还是没有接收到。
容白偶尔会带江岩柏出去玩,但避免和李大壮家进行直接的接触。
他也不敢给李大壮家一笔钱,容白见多了有钱之后分崩离析的家庭。
不敢轻易去考验人性。
又是一个周末,容白周五晚上去接了江岩柏放学,又给李大壮家打了个电话。
容白带着江岩柏去看星空,就在白鹤山的山顶亭子里,两人爬了两个多小时的山,还背着水喝零食。
容白累的不轻,他是个不常动弹的,爬一会儿就要休息一下。
以前他哪里走过这么多山路呢?他连农村都没有去过。
没去过市场,没走过泥地。
他以前觉得自己肯定不能过那样的生活,要是有一天破产了,他穷了。
那还不如找根绳子把自己吊死。
可是现在,容白不这么想了。
他去了满地都是烂菜叶子和污水的市场,竟然觉得也没有那么糟。
他踩着山间被雨水浸泡的烂泥地里,却也不觉得脏。
他吃着路边上看起来不干净也很油腻的小吃,味道竟然也十分不错,他也没有拉肚子。
以前他视为洪水猛兽的东西,现在变成了另外的样子。
或许他不仅是来救赎江岩柏的,也是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中救赎自己。
“喝口水吧。”江岩柏把水壶递给容白,还用自己的手去给容白擦拭额头的汗水,他的表情很专注,专注到让容白有一瞬间的恍惚。
“水?”江岩柏又喊了一声。
容白这才反应过来,接下了那壶水。
容白猛灌了一口,水量少了一大半,他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忽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江岩柏不解的问。
容白说道:“我只是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挺好。”
没有高科技的电子设备,没有大量的带着尾气的汽车。
这样的生活还不错。
“我不想你走。”江岩柏看着星空,他不敢面对容白,也不想去看容白的脸,他有种强烈的直觉,他知道容白就快要离开他了,江岩柏低垂着头,“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你留下来。”
“现在这个家业不要了吗?同学也不要了?好不容易有的朋友,安定的生活,都不要了?”容白笑了笑,显然只认为江岩柏是童言无忌。
容白把江岩柏抱到自己的怀里,他梳理着江岩柏短短的头发,最终,他低下头亲吻了江岩柏的额头。
他终于能直视自己的内心了。
他爱江岩柏,从未改变过。
“你会结婚吗?生个孩子?”江岩柏问道,“你会把我忘了吗?”
容白摇头:“不会,我向你保证,永远不会。”
“但你肯定会找人结婚。”江岩柏的语气闷闷不乐。
在江岩柏看来,容白终有一天会结婚,组建自己的家庭,他从来不是自己的。就算容白要离开,他也没有任何资格留住他。
“会的。如果那个人还记得我,到时候依旧愿意和我在一起。”容白的嘴角挂着笑容,温柔的、甜蜜的、带着爱的笑容。
“我更努力去了解他,去和他磨合。不再乱发脾气,克制自己。改变自己,也去改变他。”
江岩柏没说话,他年纪还小,但是此刻他却怒不可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愤怒。但是他控制不住了,内心的野兽就要不顾他的阻拦冲出来,他跳到了地上,摆脱了江岩柏的怀抱。
江岩柏脸上的表情逐渐扭曲,他想要控制,但是却控制不住。
“你为什么要为了另一个人改变自己?”江岩柏怒吼、质问,“你这样很好,你是世上最好的人!凭什么要为那个人改变自己?”
“你不要走,你和我在一起,我很快就会长大,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江岩柏像是个小野兽,“你不用改变,你在我身边就可以做自己,我会保护你,谁也不能伤害你!”
“我知道,别生气,别生气。”容白重新把江岩柏搂进怀里,他不会把孩子的话当真,但是此时此刻,他还是有些感动的。
容白亲了亲江岩柏的鼻梁,他说道,“我知道,你是这个世上除了我的父母之外对我最好的人。”
“岩柏,现在你幸福吗?”容白的声音越来越轻。
江岩柏把头埋进容白的肩膀,他点点头,但是没有说话。
容白让江岩柏躺在自己腿上:“你睡一会儿吧,好好休息一下,过会儿我叫你。”
江岩柏也累了,毕竟爬了这么久的山,他看着星空,星辰璀璨,他缓缓睡了过去。
容白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打开手机,短信上只有四个大字“任务完成”。
江岩柏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他伸了个懒腰,正想在容白的腿上撒撒娇,却发现自己枕着的是草地。
他喊了一声:“堂哥?堂哥?……容白!”
没有人回应他。
江岩柏发疯似的寻找,他几乎翻遍了半个山头,直到太阳挂到了半山腰。
江岩柏喊的嗓子也哑了,在山间摔了好几个跟头,他找不到容白了。
江岩柏连爬带滚地回到了城里,他去市场找李家媳妇,他脸上全是泥,眼眶通红,他抓住李家媳妇的手,声音有些颤抖:“我堂哥不见了,婶婶,我堂哥不见了。”
李家媳妇不明所以,她问道:“什么堂哥啊?”
江岩柏哽咽道:“容白,容白堂哥。”
李家媳妇皱着眉头:“容白是谁?我怎么不知道?”
江岩柏愣住了,李家媳妇是知道容白的,虽然不怎么打交道,但却是知道这个人存在的。
江岩柏又跑了,他跑去找李福,他抓住李福的衣领,在福利院的众目睽睽之下问李福认不认识容白。
李福害怕的瑟缩着身体,但还是摇头,他哭到:“不认识,容白是谁啊?我不认识。”
江岩柏行尸走肉一般回到了家里。
他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但是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乔老太从房间颤颤巍巍地走出来,她以为江岩柏是在学校受了什么委屈,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乖宝啊,怎么啦?有人欺负你啊?”
江岩柏擦擦眼泪,他问道:“奶奶,如果有人不见了,所有人又都不记得他,那该怎么办啊?”
乔老太拍了拍江岩柏的背,安慰道:“那就等着呗,如果有缘分会再见的。”
江岩柏记住了这句话,如果有缘的话,总有一天会再次相见的。
那时候的自己,一定更强壮,更坚韧,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相信,容白一定会再次来到他的身边,到时候,自己不会再让他离开了。
☆、第23章 chapter 23
手机上的闹铃响了, 容白从被子里伸出手,按下了关闭。
他缓了几分钟才坐起来, 有些茫然的看着房间,他明明记得自己在一间纯白色的房间里,还看到了江岩柏。
对了……江岩柏还让自己去找他来着。
容白感觉自己有些不清醒, 好像喝断片了一样, 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翻看了自己手机里的短信, 但是一无所获,手机短信被清空了。
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有清理短信,他没这个习惯,每次几百条短信从来都不会删。
容白更疑惑了。
这时候, 手机正好接收了一条新短信。
上面写了江岩柏现在所在的地点,年龄,正在干的事。
甚至还科普了现在的时代背景。
整个短信似乎都在说:“快去找他,快去啊。”
容白不慌不忙的穿好了衣服,他下楼遛了一圈。
楼下开着餐馆,不少人都穿着外套, 早春还是有那么一点冷,容白把运动衫的拉链拉起来,去街边的小馆子喊了一碗米粉。
直到米粉入口, 容白才感觉有些不对,他直愣愣的看着自己手里的筷子。
他有些不能理解, 自己从来没有进过这样的小餐馆, 但无论是招呼老板喊菜, 还是根本不在意这看起来并不干净的环境,都不像是自己。
容白就这么莫名其妙,不知所以然的吃完这碗米粉,因为味道不错,还多加了一份牛肉邵子。
街边是大大小小的铺面,也有不少摆地摊的,生活气息很重。
人们穿着当下流行的衣服,大衣衬衫喇叭裤,女人烫着泡面头,男人梳着三七开。街头还有喇叭,放着词都听不清的摇滚歌曲。
年轻人在街头上跑着,骑着自行车。
现在汽车不多,但是街上也零零散散的跑着几辆,都是大老板才能开车。
这场景看着实在有趣,容白也就在纪录片里看过,他虽然也是这个时候出生的,但这会儿他应该还是小屁孩的年纪,记不住,也没太大印象。
他有意识起,家里就很富裕,爸爸的生意做得不错,在帝都谁也会给几分薄面。
有什么好玩的新东西,他总是能第一时间拿到。
容白就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娇养长大的,他从来不缺钱,所以没有金钱概念。
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是穷。
但大概是遗传他身为高级教授的母亲,容白的学习倒是一直不错,虽然总是逃课,竟然也能考上一个重本大学——虽然不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可也能勉强排进前十。
容白并不好学,大学毕业之后几乎把所有不感兴趣的课程知识全部还给了老师。
不过他妈妈倒是从来没有对他高要求,虽然自己是高级教授,可是只要容白不干出格的事,她是从来不会责骂容白的。
容白吃饱之后才慢慢悠悠的根据地点提示去找江岩柏。
现在的江岩柏已经没读书了,高中辍学,在外头打起了零工。
容白也只是大致知道一点,他很少听江岩柏提起这段往事,也不知道江岩柏以前过得好不好。
江岩柏不说,容白问了几次之后也就不再问了。
短信显示的地点在闹市区,城中心,人是最多的,同时也是最脏乱的。
这里的地价最贵,拆迁不起,外围的大多数都在拆迁重修了,只有市中心还维持着十几年前的样子。
不过人多,热闹,商贩也愿意往市中心跑。
容白看了一路,从一开始兴趣贸然变得兴致缺缺。
大约找了半个钟,容白才在一条老街的胡同里看到了蹲在角落的江岩柏。
江岩柏戴着一顶遮阳帽,面前摆着小地摊,倒也没卖多少东西,就是些小玩意。
主要是孩子们喜欢的一些卡片和小零食,成本不高。
不过他没去到好位子,在这里头几乎无人问津。
容白在摊位前蹲下来,不过江岩柏低埋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看不清脸。
“看好了问我价就成。”江岩柏说了一句。
容白随意翻了两下,都没什么兴趣,他搭话道:“你这样卖的出去吗?”
就在容白开口的一瞬间,江岩柏突然就把头抬起来了。
容白背着光,江岩柏看不清他的脸,江岩柏死死睁着眼睛,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江岩柏不说话,容白倒是觉得有点尴尬,他见江岩柏眼睛也不眨的看着他,身上莫名其妙就起了鸡皮疙瘩,容白又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堂哥?”江岩柏虚着嗓子喊了一身,突然就站了起来,他发育的早,十九岁就有了一米八几近一米九的个头,比容白高了一截,容白还有些蒙圈的时候就被江岩柏给抱住了。
江岩柏双手就环在容白的腰上,用力之大简直要把容白拦腰截断。容白喘不过气了,他一把将江岩柏推开,气喘吁吁地支着自己的膝盖,态度很是不好:“谁是你堂哥啊!”
容白这么一说,江岩柏也愣住了,他和容白分别了将近十年,周边的人也像约好似的统一忘了容白的存在。他一个人守着那短暂的记忆,守了十年,自己也有些恍惚。
按道理来说,容白原本就比他大十多岁,又过去了十年,粗略算算,也该是三十多岁的年纪了。
怎么可能一点变化也没有。
这个站在他面前的人,和容白一模一样,同样年轻,同样标致,就连皱眉的样子都如出一辙。
江岩柏紧抿嘴唇,他抱着那么一丁点希望问道:“你是不是叫容白?”
容白倒是吓了一跳,他和江岩柏小时候可不认识,江岩柏是怎么知道自己名字的?
可是容白倒也没准备隐藏或者掩饰,很是自然的点点头,反问:“怎么?你见过我啊?我怎么不记得以前和你见过?”
他竟然忘了?
江岩柏愣在原地,迟迟不出话来。
但是很快,江岩柏反应了过来。
忘了好,忘了也好。
自己小时候那么惨的样子,他要是一直记着,自己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刹那间,江岩柏又想起来自己现在的模样,似乎也没比小时候好多少。
打初那几年,家里还是不错的,李大壮成了工头,工资从三十变成了八十,李家媳妇也是个能干的。去菜市场帮忙,后来找了路子,也租了个摊位。
家里眼看着就起来了。
结果初中毕业那年,李大壮在工地的时候被钢筋砸了,在床上瘫了一年,身边离不开人。
两个老的年纪也大了,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