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那个控制狂(12)
杨金钗在地上缩成一团,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家里没钱了,李大成的工作也黄了,自己出门也要被指指点点。女儿破相了,儿子可以对着自己随意打骂。
她在外头受委屈,回了家,还要被李大成当牛做马,稍微出了点问题就会换来李大成的毒打。
……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容白……”杨金钗艰难的大吼,“肯定是容白!他是来害我们的!”
李大成停下来动作,他不明所以地说:“容白可是我们的亲戚,怎么可能害我?”
“他是江岩柏的亲戚!”杨金钗歇斯底里地大吼,“他不是我们的亲戚!他是来要我们命的!”
杨金钗掩面痛哭,抽泣道:“自从他来了以后,江岩柏就走了,家里的事都是我一个人操心。那江岩柏过得什么日子?听说他被容白接过去的时候,天天有肉吃,穿衣服。我们小福又过的什么日子?”
“要是那容白是真心为我们好。他怎么会对江岩柏那小杂种那么好?”杨金钗总算聪明了起来,她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
“是容白!容白害我们!”杨金钗哭的鼻头泛红,她的嗓音沙哑,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李大成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是了,他也是猜到的,但是他不敢信。
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筹码了,昔日那些酒肉朋友纷纷离他而去,别说是找他们借钱了,连电话都不愿意接。
李巧云和江书榕留下的那一万块,现在只剩下几百了。
这些年李大成买了不少没用的装点门面的东西,工资又低,根本是入不敷出。
直到这个时候李大成才发现,他根本不知道容白老家的具体地址,甚至不知道容白父母的名字,不知道容白住在这个城市的哪里。
他对容白一无所知。
就连旁边的邻居,都不知道有容白这个人的存在。
容白太会挑时间了,他每次都是在所有人快要入睡的时间点过来。
除了李大成一家之外,整个小区都没人见到过他。
李大成终于感觉到了,容白不止是要对付他,是要让他永无翻身之地,连哭都没地方去哭。
“老李,老李。”杨金钗爬起来,膝行到李大成脚下,“你别怕,我们还有这个家,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以后肯定会变好的。我们两都出去找工作,日子会好起来的。”
李大成看着杨金钗,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仔细的打量过自己的妻子了。
她老了——她的鬓角全是白发,脸上是数不尽的皱纹,明明才三十多岁的人,现在看起来像是四十多岁的。她的表情卑微又胆怯,完全看不出她曾经也是个火辣美艳的女人。
李大成忽然想到了那天来收房的女房东,她还穿着黑丝袜,踩着高跟鞋,身材玲珑有致。
美艳,热辣,走起路来都别有一番滋味。
自己的妻子和那个女人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知道了。”李大成兴致缺缺,“你先去找工作,我之后再看看。”
杨金钗觉得这是李大成回心转意了,她脸上带泪,嘴角带笑,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去厕所洗脸。
而李茹就站在卧室门后,手里拿着一把剪刀。
阴测测的看着自己的父母。
与李大成家相反的是,李大壮家交了好运,李大壮的工头说李大壮聪明,能干又老实。
准备让李大头跟着自己学,包工头的年纪也大了,是时候退休享清福,准备让李大壮接手自己这个位子。
这可把李大壮一家乐坏了。
一家人围坐在桌子前,难得吃了一顿好的,是李家媳妇下厨做的春卷。
不过是米皮,是面粉和鸡蛋和好了烙的薄饼,卷着大葱再来点甜面酱,里头裹上卤猪头肉和黄瓜粉丝,一个顶外头三个还多。
“那你不是每天回来的更晚?要不我们去城里租房子吧。”李老太爷叼着扣旱烟,一边抽一边吃饭。
乔老太看不惯他这副德行,直接把烟杆子给他收了,让儿子放到柜子上去。
“你晓得现在城里租房多贵啊?我们大壮还没当成工头呢,你就不能让大壮省点心吗?”乔老太教育李老太爷,“再说我们这院子挺好的,有井水,后院还种着菜,一个月只是费些电费。村里卖的油盐又便宜。”
“那我也是心疼儿子。”李老太爷可怜兮兮的压低了声音,不敢反驳乔老太的话,“每天都得提前两个多小时起来,一天就睡四个小时,就算是年轻人,这身体也吃不消啊。”
“吃得消。”李大壮笑眯眯地给江岩柏卷了个饼,“我壮着呢,爸,你别担心我。”
“听说城南那边的工地,有个工人施工的时候睡过去了,从楼上摔下去,钢筋从胸穿过去了,伤口这么大,人当时就不行了。”李家媳妇在自己的胸口比了比伤口的大小,显然也不赞同自己丈夫拿命去换钱,她对乔老太说道,“我们能再省点,我在村里给人洗衣服挣不了多少钱,要是去城里,我晚上洗衣服,白天可以去捡捡破烂,也能卖钱。”
乔老太叹了口气,她摇摇头,不再说话了。
租房子的钱太贵了,他们一家五口人,还要吃饭。
要是住在工地上,那边人又太杂太乱,老头子眼看就一天不如一天,家里还有个小孙孙。她怎么放心的下呢……
“我有房子。”江岩柏忽然说,他很是认真的看着李大壮的脸,“我们搬到城里去,我在城里有房子。”
李大壮被江岩柏逗笑了:“你有什么房子?我们在谈正事呢,岩柏乖啊。”
江岩柏又重复了一次:“我有房子。”
小孩子的话,大人们普遍都是不信的,但是李家媳妇却忽然问道:“岩柏,你说,什么房子?”
或许是因为李家媳妇经常照顾江岩柏,她觉得这个孩子有时候和大人是一样的,行为处事,很大程度上都接近成年人,有时候比成年人还要冷静。
只有在家人身边,偶尔才会有点孩子气。
“李大成住的房子,是我爸妈留给我的!他们还给我留了一万块钱!”江岩柏一张小脸非常严肃,眉毛紧皱在一起,“我爸妈立了遗嘱的,说谁收养我,就可以在我成年之前对遗产进行使用。”
“有遗嘱的!”江岩柏握紧了拳头,他的眼睛有些红,但是并没有落泪,“我爸妈,是给我留了东西的。”
乔老太拉住江岩柏的手,把江岩柏的手捂在自己的手心里,一脸严肃地问:“小乖乖啊,你可不能说谎,说谎要被豺狼半夜拖出去吃掉的。要被黄鼠狼偷走的。”
“我不说谎。”江岩柏坚定道,“我爸妈的遗嘱在我妈以前工作的银行里头存着的。”
他不知道李大壮一家会不会永远对他这么好,但是江岩柏知道,这大概是他现在唯一能报答李大壮一家的机会了。
“这么说,我们现在可以要回那房子和一万块钱?”李家媳妇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
那可是她一直都羡慕的,在市中心的好房子啊,三室一厅,有厨房有厕所,普通人没关系都买不到的好房子。
还有一万块钱,那能给江岩柏买多少玩具和新衣服啊,还能让江岩柏以后读高中,念大学。
“一定要要回来。”李老太爷敲了敲拐杖,他吃力地说,“不能留给李大成那畜生!”
就连江岩柏都握紧了拳头,跟着说:“要回来!”
李家媳妇点点头:“成!我找几个人,过两天大壮休息了,再去城里一趟!”
李大壮看了眼他媳妇,一个大男人,此时看起来竟然有些胆怯。
他那媳妇……当年也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泼辣姑娘,搁着山头和人家骂,骂狠了追到人家里去打。
李大壮又打了个寒颤。
☆、第21章 chapter 21
房子是根,是安身立命之所,在国人的潜意识里,只有拥有自己的房子,才总算不用漂泊了。
所以才有那么多人宁愿还几十年的房贷,都要买一套房子。
而每个人对房子的要求也不相同,有些人想要大的,漂亮,环境清幽的房子。
有些想要温馨的,周围热闹人多的房子。
至于李大壮一家人,对房子的要求倒是不高——能住下五口人。
干净,安全,在城里。
就足够了。
李大壮虽然是个壮年汉子,但是高强度的做工对身体的损伤是不可逆转的。
如果连睡眠时间都保证不了,就更难撑下去。
李家媳妇比李大壮大五岁,她不仅把李大壮当丈夫,更多的时候是把李大壮当弟弟。
李大壮要上工,她倒不用,就给老家的亲戚打了个电话。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去了李大成所在的地方。
李大成已经半个月没上班了,也不愿意出去找工作,颓废的逃避现实,竟然还变成了一个酒鬼。
以往养成的每天要吃肉喝酒的习惯现在也没有改。
这个家越来越穷,李大成却越发大手大脚。
杨金钗并没能找到工作——她嫌工作时间长,或者工作的时候要接触农民工,总之就是有一百万个原因,她不能出去工作。
李大成却不在乎,他认为女人就该在家里带带孩子,挣钱养家找工作,那是男人的事。
家里的存款眼看着就见底了,李大成不为所动,每天依旧过着大手大脚的日子。
好在还有一套房子,李大成摸着自己的肚子想到,实在不行就把这套房子卖了,去城边上买一套便宜的。多的钱足够他们好吃好喝生活好几年了。
然而李家媳妇的到来却打破了他的妄想。
李家媳妇拿了个在二手市场买的喇叭,带着一帮堂哥表弟站在李大成楼下,扯着嗓子喊话。
让李大成从这里搬走,房子是江岩柏父母留给江岩柏的,自家又有江岩柏的抚养权,这房子肯定是不能给李大成再住着了。
李家媳妇的亲戚和她倒是很像,都是五大三粗的体格,气温逐渐升高,这些人穿着一件背心就来了。有些为了站场子,竟然把自家的锄头都带了过来。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好人。
“李大成,你别逼我上去找你,识相的就自己滚,我们三天内来收房,你收拾好了把钥匙给居委会主席。我到时候去居委会拿。”李家媳妇叉着腰,也不怕旁边的人看热闹。
李大成就像是缩头乌龟一样闷在家里,连窗户都紧紧关着。
他不能走,这套房子不能丢,如果这套房子都丢了,没有存款没有工作的他,就只能带着一家大小去露宿街头。
这是他仅剩的财产了,也是他之后生活的保障。
李大成坐在沙发上,神经质的抱紧怀里的李福,就连李福大声喊痛也没听见。
杨金钗坐在厨房里,她放下手里摘了一半的豆角,一把抹掉脸上的眼泪,又去洗了把冷水脸。
直到李家媳妇带着人走了,李大成才放开李福。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李大成捂住自己的脸,不想面对现实,“不能走,我们不能走。我就不信他们敢闯进来!这是私闯民宅!”
李大成崩溃地大吼:“她说是她的就是她的吗?!老子照顾江岩柏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吃老子的住老子的,老子一套房子都要不了吗?!”
“养育之恩!是能拿钱来计算的吗?!”
但是杨金钗却没有说话,她低着头,神态卑微,但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中午睡午觉的时候,睡在主卧里的李福正打着小呼噜,李茹却走到了门口。
“啊!疼!”李福的痛呼声从房间里传来,把在客厅里打盹的李大成吵醒,李大成到底心疼儿子,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房门前,推开了门。
眼前的一幕却令李大成惊呆了,他那个一直胆小怯懦的女儿,此时正在床单上擦拭占满了血的剪刀。她的神情严肃,好像自己是在做什么神圣的事情。
而李福则是缩在一旁,他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不停的流出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床单。
很显然,他刚刚是准备教训李茹的,结果再一次被李茹划伤了手腕。
他不敢动了,直到看到李大成才蹦起来,一扫刚刚的懦弱模样,大吼道:“爸!这贱人用剪子划我!”
李茹缓缓转过头去,她脸颊上拿刀狰狞的伤疤就像一条毛毛虫。
或许李茹以前不美,但还算清秀。可现在走在路上,都能把小孩子吓哭。
同学们也不爱和她说话,明明是课代表,老师却不再抽她上课回答问题。
父母漠视她,弟弟侮辱打骂她。
幼小的心灵就这样逐渐扭曲。
就连李大成都被自己的女儿吓了一跳,他已经很久没关注过李茹了。
在这个家里,李茹就像是个隐形人。甚至吃饭都是在房间里吃的。
李大成刚要开口骂,李茹却说话了,她头一次面对李大成的时候没有战战兢兢,也没有结巴,她只是很轻地说:“我把弟弟的脸划了,再把你和妈妈的脸也划了,以后我们就一样了。”
一家人都这样的话,她就不会被嘲笑了吧?
这样就是一家人了吧?
李茹露出一个神经质地笑容:“爸,你既然不想要我,为什么不在我生出来的时候把我溺死?”
“你疯了吗?!”李大成咽了口唾沫,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一刻感受到的不是愤怒,而是恐惧。
这恐惧甚至让他没有第一时间去看自己的儿子。
李茹看着他,她像孤魂野鬼一样站起来,脚步无力地走出去,李大成甚至没有尝试着拦住她。
随后,李大成听见一声惨叫,以及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跌跌撞撞的跑到窗口,他头晕目眩地朝楼下看去——
李茹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她还没有死透,还在痛苦的呻|吟,挣扎,慢慢有人围了过去。
等救护车来的时候,李茹已经完全没有体温和气息,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她活到这个年纪,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
江岩柏或许比她更惨,但李大成好歹不是江岩柏的亲爸,江岩柏还有逃离的机会。
可李茹是没有的,她不知道逃到哪里去。
她日复一日的接受着来自亲人的辱骂,指使,以及刻薄的嘲讽。
毁容以后,她的生活就更惨了,连平常唯一可以获得安慰的校园生活也变成了一种折磨。
李茹还给家里留了一封遗书。
遗书上写满了诅咒,她用她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诅咒咒骂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弟弟。
杨金钗从朋友家串门回来,看到的就是楼下那一大摊血和家里这封几乎无法入眼的遗书。
遗书上还有错别字。
“我闺女,死了?”杨金钗抓住李大成的手,她神情恍惚,抓住李大成的力气也越来越大,她又一次问道,“死了?”
李大成点点头,他现在心情也很低落,就算李茹在他眼里是赔钱货,但怎么说也是亲骨肉。
“是你害的!”杨金钗崩溃了,她捶打李大成,像发了疯的母狮,“是你砸的烟灰缸!小茹她毁容了!是你杀了自己的亲闺女!”
李大成可不接受这指责,他一把推开杨金钗,杨金钗跌坐在地上。
“什么叫是我害的?”李大成反问,“我是一家之主,男主外女主内,李茹出了事,你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还骂起我来了?”
杨金钗头发也乱了,衣服也垮在身上,曾经被人羡慕的富太太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你还以为你是以前的李大成?”杨金钗一边骂一边哭,“钱也没了,工作也没了,房子也快没了。男主外……李大成!你像个男人吗?在外头受了气,就把气撒在我和闺女头上!你不是个男人!李大壮说的对,你个带把的还不如没带把的!”
李大成也怒了,他上前去给了杨金钗一耳光。
以往从不敢还手的杨金钗从地上爬起来,挥舞着自己的双手,和李大成扭打在一起。
指甲、牙齿全都用上了。
李大成去扯她的头发,杨金钗就用指甲去抓李大成的脸。
而他们的儿子李福,就坐在一边看着,他脸上的伤痕也是涂了些酒精,又用药粉止住了血。
家里没钱了,他连医院都去不成。
李福吃着水果,看戏似的看着父母互相殴打。
他姐姐的死并没有让他感伤。
夫妻两打累了,他们坐在地板上,两个人都伤痕累累。
李大成涨红了一张脸,喘着粗气,他的脸上全是血痕,手臂上的牙印也冒着血珠子。
杨金钗就像失了魂一样,她的嗓子就像破锣,现在快发不出声音了。
他们一夜都没睡,第二天一早,杨金钗就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坐车回娘家了。
她没有把李福也带走,也没有操办李茹的后世。
就这么甩手走了。
李大成坐在沙发上,李福慢慢走了过来,他满脸天真地问:“爸,这是不是就叫做家破人亡啊?”
☆、第22章 chapter 22
得知李大成已经流落街头的时候,容白正带着江岩柏在街头吃小吃。
李福被送去了福利院暂时安置,等着有亲戚领他离开。
但是显然没有亲戚愿意接手李福这个烫手山芋。
至于杨金钗——已经没人能联系上她了,她没回娘家,也不知道究竟去了哪里。
明明有爹有妈,可李福愣生生就成了个孤儿。
李福已经被李大成养成了幼年版“李大成”。
他和他那老子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更加偏激,像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