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之后毁灭世界(16)
徐术适应这新身体已经有段日子了,尤其是那天被雪豹在笼子欺负得七上八下之后,对身体的操纵灵活度已然提高了不少。他爬到祁焕之身侧,用脑袋蹭蹭他的手腕。
祁焕之伸出一根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徐术的脑袋上摸了摸,道:“你这小家伙,知道你是有灵性的,是不是躲在哪里偷听呢?放心吧,我说话是有分寸的。陛下本就讨厌我,我这样偶尔反抗一下他,他才有发泄不满的理由。若是我一直做事挑不出错来,他的怒气无处发泄,到头来积攒多了,爆发了,于我而言才是大灾。不过就是去端茶倒水,算不得什么难事。”
徐术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祁焕之,心疼祁焕之要这样安慰自己。
“而且”,祁焕之又摸摸徐术的脑袋,道:“陛下其实也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厌恶我。若他真的恶心我到了极点,相看生厌了,又怎会把我安排在他身边做事呢?”
时近黄昏,望龙亭中志得意满的新科进士们早就排好了队恭敬地等着了。陆无尤带着祁焕之从御花园中走过来。祁焕之身着宫中侍人标配的浅蓝小衫,恭顺地跟在陆无尤的身后。在望龙亭中的众人见了祁焕之这副装扮皆是一愣,面面相觑,却因陆无尤在场而不敢多言。
只是心里面都打起了小鼓。
宴席很快开始,陆无尤坐在主位,新科进士们依次落座,而祁焕之则垂手站在陆无尤身后。
宫女们手执托盘,将御膳房的珍馐款款端上,正要摆盘,陆无尤伸手制止了她们,笑道:“听说我的侍人伏隶风雅出众,想必对摆盘也颇有研究,这些菜品的放置就由伏隶来做。”
众进士皆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脸上一片茫然。他们进宫之前也曾做过功课的,对常常侍奉在陆无尤身边的当红侍人都有所了解,可从来没听说过有伏隶这号人物。
而且,伏隶这名字……噗!
只见祁焕之悠然上前一步,对皇帝拱手一礼,道:“小臣遵旨。”
说完,他便在众新科进士面前认真地做起摆盘的功夫来,众人心中一片哗然。他们当初一起进考,祁焕之是最倍受关注的一个人,连主考官都对他青睐有加,没想到现在竟然在宫里头做了侍人!
有好奇的进士偷偷摸摸地打量祁焕之的那处。要知道,在宫里头做侍人的男人可都是被阉割了的啊!
一开始,众人的视线还有所收敛,渐渐的,因着陆无尤也没说什么,他们打量的眼神便渐渐地大了起来。
要说人长的好看做什么都赏心悦目。明明只是将菜肴从托盘里放在桌子上的简单动作,旁人做起来平淡无味,换作祁焕之,却是别有风味。
祁焕之做事认真,即使只是布菜,他的眼神也专注的很,那认真的模样让人忍不住侧目。他的一双手如白玉雕琢的艺术品般,一看就是执笔之人才有的细致,衬在白瓷盘子旁边,竟比瓷器还要莹润三分。因着不断的动作,祁焕之的额头上泛出了一层薄汗,在额头上闪着晶莹的光,润湿了几缕发丝,贴在了有些泛红的脸颊上,看上去竟有几分诱人的味道。
陆无尤突然觉得他不该把祁焕之带出来抛头露面,但究竟是为什么不该把他带出来,陆无尤却想不清楚了。
新科进士中有个左丞相的儿子,此人极其好色,且男女不忌。眼见着祁焕之沦落成一个侍人,又如此俊秀可口,眼珠子便转开了。待到祁焕之到他身前布菜的时候,他将手伸到众人看不到的地方,狠狠地摸了一把祁焕之的大腿。
祁焕之正端着一盘白炖乳鸽,这一下子,脸色立刻就僵住了,差点儿把汤蛊都摔了出去。
陆无尤坐在主位上,将下面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毫无缘由的,莫名心里来了一股火气,他道:“王进士的父亲是左丞相吧?”
那王南听到陆无尤叫他的名字,还提到了他的父亲,立刻喜上眉梢,到:“回陛下,小臣正是左丞相之子王南。”
陆无尤面色看不出喜怒,手指摩挲着白色杯盏的沿,一下一下,如果是熟悉陆无尤的人看到这个动作,立刻就能明白,此时他的心情不太好了。
王南的眼睛贼溜溜的亮,心想自己果然是才华出众,这宴席上人员众多,陛下却只点了自己的名字,他心中乐开了花。
正想和皇帝再攀谈几句,就听陆无尤笑眯眯地道:
“左丞相的儿子自然是有大才的,寡人在西苑新开了一个马场,你就先去那儿喂喂马吧。”
☆、后山温泉
马场?喂马?!
陆无尤此话一出,全场众人都噤若寒蝉。自古帝王心思最是难测,比那闺阁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还要难懂。他明明前一句话还在和王南拉着家常,下一秒就将人发配到马场去喂马了。
这群初入官场的新瓜蛋子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一时间,宴席的氛围变得凝重起来。
陆无尤眼见着下面众人的反应,却只是轻轻一笑,道:“其实我叫诸位前来也是有一份心思的,我朝得了个大力武士,邀众人来见识一下这位武士的能耐。来人啊!传齐共。”
这话音一落,只见一个小侍人快步走进亭中,他身后跟着一个身长九尺、浓眉大眼的汉子。徐术早就从花园里偷偷跑进了望龙亭中,把身体隐匿在一个朱漆黑石雕龙底的亭柱之下,紧紧地盯着宴会的情况。
这望龙亭名为亭,却与徐术概念中的那种亭完全不一样——因为它实在是太大了!
这方修真/世界超出物理定理的东西很多,就如这望龙亭,仅以四根柱子就支撑起了约五百平方的大亭顶,使得这一方亭阁,和一座中型的殿宇差不多大小。
那汉子行至亭中,对着前方主位上的陆无尤行了跪拜大礼,道:“草民齐共拜见吾皇,吾皇威震四海,千秋万代!”
陆无尤让齐共站起身来,向众人介绍齐共,道:“南方匪患猖獗,多行不义,然行动诡谲,规律难测,剿灭十分困难。幸得齐共挺身相助,才能让我们一举剿灭南方十山百匪,保了一方百姓平安。如今归顺我朝,便拜为狼行军从三品参将。”
一干进士眼中又是写满了震惊,他们听明白了此人的来历。但齐共只是协助剿了个匪,就能拜为从三品的将军啦?
虽然只是参将,但他毫无军功啊!
但此话已从陆无尤口中说出来了,众人也不敢再反驳些什么,便纷纷站起身来,朝齐共拱手道贺:“恭喜将军。”
陆无尤道:“齐将军乃是能人,不仅天生神力,还是罕有的天级木系灵根的拥有者,年纪轻轻已是金丹期的修士。能入我朝乃是国之幸事。”
众人听到这话顿时露出了然的神情,原来这齐共竟然是身具灵根的异士,还是天级灵根的金丹期修士!
难怪毫无军功一入朝便是从三品的参将了,往后此人立了功劳,前途定是不可限量!
一干人等看向齐共的眼神立刻就不一样了,各人心中都打起了小九九。
陆无尤见此场景心中也是高兴,便道:“常言道力士配重鼎,我前日得了口巨鼎,拿来与齐将军共同赏玩一下。”
这‘力士配重鼎’是有典故的,相传上古时期有重鼎常年受祭祀供奉,吸收灵气,竟然化成了精怪,那巨鼎口贪得无厌,一日就要吞掉好几个活人,当时诸多驱魔的之人都拿它毫无办法。只因那鼎怪能从大地上吸收能量,只要它的鼎足还在地上,它就不可能被斩草除根。那鼎承重万钧,就算是十个成年男子也不能动它分毫!直到后来,一个大力士出现了,用一己之力就举起了这方恶鼎,才得以除掉它。而力士举鼎这个习俗也就这么流传了下来。
陆无尤让十个人抬进了一方大鼎,那大鼎宽五尺有余,看上去更是重达数千斤!只见他看向齐共,伸出一只手来,道:“齐将军,请吧!”
那齐共果然就朝着那方巨鼎走去,一时间旁观众人心中都面露怀疑之色,这么大的鼎能举得起来吗?刚刚可是十个宫人才能勉强将它抬过来啊!
齐共走到巨鼎之侧,看上去面色沉稳,并无丝毫为难之色,众人只当他已经被吓傻了。那齐共竟然一手捏住鼎边,却不想直接就这样将巨鼎举了起来,似乎还嫌不够,又抓着那巨鼎直接抛向搬空,足足抛了有三米多高!
这……
众人都被惊呆了。
陆无尤却露出了很高兴的表情,他朝齐共笑道:“齐将军果然天生神力,又身具木系灵根,得齐将军乃我朝大幸!来人,给齐将军设座,伏隶,给齐将军上菜。”
齐共依言在君王下方最近的位置坐下了。祁焕之也走到他身边准备给他布菜,刚刚弯腰放下菜品时,却听到身边的齐将军突然小声对他说道:“你前些日子在兽苑中救了我二弟的性命,在下多谢了,以后若有什么用得了在下的地方,请祁公子尽管吩咐。”
原来这人的兄弟也在兽苑之中,前日还被自己医治过?
齐共这声音说的极小极快,祁焕之听了并没有多大的反应,依旧面色如常的给他端上菜品,完事后很快就回到了陆无尤的身后。
可一整场宴会下来,祁焕之都觉得那个叫齐共的将军,眼神总是会不经意地瞟到自己,看得他极不自在。
宴会结束之后,祁焕之就直接跟着陆无尤回到寝宫。毕竟现在他是侍奉在陆无尤身边的人,再也不能像之前在兽苑里那样可以每日回自己租住的小院里了。
没想到,陆无尤走到寝宫之前确实直接绕过去了,祁焕之不明缘由,却也只能低头跟在陆无尤的身后。
很快地两人就到了宫廷的后山,晚风习习,陆无尤身体健壮,他也不做轿辇,步履如飞,轻轻松松地就上了山。祁焕之一路上默默地跟着,倒也不落在下风。
却是搞不明白皇帝到底要做些什么。
直到,他看到了烟雾缭绕的温泉池子,才明白敢情陆无尤是想要泡澡汤了啊!
正要去给陆无尤准备泡汤的用品时,却听得陆无尤喊了他一句:“站住。”
祁焕之停下脚步,道:“陛下有何吩咐。”
陆无尤的眼睛在他的大腿处来来回回地打量了好几个回合,冷声命令道:“把衣服脱了。”
祁焕之:“……”
又听得陆无尤道:“被人碰过的地方……脏。”
祁焕之想起在宴会上被王南碰的那一下子,心中也是十分膈应。他这下明白了,原来陛下这是嫌弃他了,专程带他来泡澡。祁焕之心下有些紧张,面上却云淡风轻,他道:“的确是有点脏呢,那臣下就准备沐浴了,陛下……不回避一下吗?”
陆无尤盯住祁焕之看了一会儿,突然勾起嘴角:“怎么,伏隶你与寡人同是男子,还有什么可避讳的吗?”
祁焕之皱了皱眉头,但皇命难为,他也没再说什么,只伸手将束发的发冠一解而下。原本拘束着的一头青丝便如墨色的瀑布一般流泻而下,夜风徐徐,吹得好生飞扬。他身着浅蓝色的宫衣,解开并不算困难,很快地就将外袍尽数解下,只剩下了白色的亵衣。
眼瞅着陆无尤还在一边,祁焕之便身着亵衣,直接下到了水池之中。
陆无尤原本也只是想戏耍一下祁焕之的,却慢慢地看迷了眼。此时那人半身泡在水池之中,月色粼粼,打湿了的白色亵衣贴合在祁焕之匀称好看的背上,水珠顺着发丝凝成一股股水流留下,配上那张气质绝尘的面庞,真是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陆无尤没由来地觉得喉头一紧。
他突然觉得,如果祁焕之不是姓祁的话,他或许……
或许……什么呢?
陆无尤脑子有点儿混乱,正在思绪乱跑的时候,不经意地抬眼,却发现水池中的人竟然消!失!了!
他倏地站起身来,连忙跑到水池边去查看,却见那祁焕之正紧闭着眼睛,居然晕倒在了水池里面!
等到陆无尤将祁焕之从水中拖起来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连衣服都没脱就直接冲下水来了。
他突然有些懊恼,这祁焕之不过是他折腾的一个玩意儿,哪里值得他这样着急,竟然连这一身龙袍都打湿了。
不过,慢慢地他也就想通了。
祁焕之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淹死实在是太便宜了。他这里还有千般手段要用来折腾折辱于他,怎么能让他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死了?
想到这里,陆无尤终于释怀了,他恨祁焕之这点是不会改变的,只不过是不想让祁焕之这么轻易的就死掉了而已。
他抱着祁焕之进了后山温泉旁边的暖殿,传旨召了御医前来看诊。
☆、转折
太医站在陆无尤身边道:“这位大人之所以会晕倒,是因为他已经整整一天没有用过食物了,本身身体就虚乏的很,再加上……先前这位大人应该是刚刚用过什么伤身的药品,尚在反应期,这温泉水一泡,就更容易晕倒了。”
徐术躲在账幔之后,听明白了太医的话。原来祁焕之是因为低血糖了才会晕倒的啊?死变态陆无尤,在祁焕之上岗的第一天就如此为难他,一天到晚不停地给他安排事情,让他连吃口饭的时间都没有!
陆无尤听了太医的话,面色有些阴沉,他吩咐道:“让御膳房去准备些吃的,他醒来之后让他吃一些。”
说完,便离开了暖殿。太医跟在陆无尤的身后欲言又止——陛下,您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湿着呢,这样真的不会风寒吗?!
陆无尤果然感染风寒了,他身体一向健壮,又有火系灵力傍体,很少会生病。但因他修炼时间并不算长,尚未达到超脱肉体凡胎的级别,这病还是要生的。
身体向来强壮的人一旦生病往往症状很严重,陆无尤躺在床上发热已经快有两天了,这可让太医院的太医们愁白了头——
陛下不肯吃药啊!
陆无尤烦躁地把来劝他喝那苦汤药的妃子和太医赶了出去,又把来向他要折子批复的大臣骂了一通,最后躺在床上忍受着脑袋上的热度。
他讨厌吃药,极其讨厌!
他记得小的时候,自己还是将军府中的小少爷的时候,一家人和和美美的。那时候他的母亲因为他讨厌吃药总能想出各种花招把难吃的药材变得好吃,十分温柔,只是现在……
就在这时,账幔之外传来一个和煦的声音:“陛下,伏隶求见。”
陆无尤心中一沉,这祁焕之若也是来劝他吃药的,就把他拉出去打一顿。他不高兴地应道:“进来。”
祁焕之进来了,手里果然托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个碗。
陆无尤的眼神立刻就变得危险了。祁焕之完全无视他释放的危险信号,拿起其中一个外黑内朱的碗,拿勺子搅拌了一下,道:“陛下不想吃药,就喝碗粥吧。”
粥?
陆无尤愣了一下,眼神稍微缓和了一些,这粥闻起来喷香,倒是可以吃一吃。
陆无尤吃完了粥,直觉得滋味非常特别貌似还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味。他瞥见另外一个碗,道:“那一碗是什么?”
祁焕之回答道:“是姜茶,里面放了红糖、橘皮和桂圆,是驱寒气的好东西。”
陆无尤拿起来喝了一口……居然感觉味道也不错?
吃完了热腾腾的粥,又喝下了姜茶,陆无尤出了一身的汗,竟然感觉头没那么晕了。正打算休息一下时,却见祁焕之又抱了一堆东西过来。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祁焕之道:“积攒了两天的奏折,陛下也该看一看了。”
陆无尤不怒反笑:“祁焕之,你找死!”
祁焕之跪到地上:“能呈报到陛下案头的折子,无不关系到国家、民生大计,或许就是千万百姓正在翘首以盼的福泽。陛下,小臣虽冒死也不敢耽误。”
陆无尤不甚在乎的闭上了眼,当初他征战四方,统一天下,为的无非就是报仇雪恨。这天下百姓如何,其实于他而言并算不得什么要紧的事情。想当初他逃亡的时候,那些所谓的百姓对他不也是抗拒驱逐吗?
陆无尤躺在床上睡了,祁焕之却依然跪在他的塌前。他抬头看着熟睡中的陆无尤,眼睛微微闪动。这个人是君王,他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千万百姓的命运。而祁焕之之所以一心想要入仕,不就是想要给黎明百姓安居乐业的生活吗?若能劝得陆无尤起来批复奏折,他就算是在这里一直跪下去又当如何?就算是被这个本就讨厌自己的人再厌恶几分又当如何?
陆无尤吃了药膳又喝了姜汤,美美的睡了一觉,精神头自然不错,他睁眼的时候,天色都有些黑了。起床伸了一个懒腰,却被床边的一个阴影吓了一跳。
“祁焕之!你怎么还在这里!”
祁焕之的脸隐没在晦暗的光线中,看不出此刻有多苍白——他已经跪了三个时辰了。
听到陆无尤的问话,祁焕之道:“陛下,这里有三十七份奏折需要处理,其中五份是刑部递交上来的,三分是兵部递交上来的……”
话还没说完,陆无尤眉头一皱,道:“行了,放在案上去吧,寡人这就去处理!”
说完就气呼呼地走到了桌案旁,等着祁焕之把那些折子给他端过来。祁焕之站起身来,因为长时间的跪地,双腿发麻,差一点倒在地上。幸而他及时稳住了身形,忍着麻痛将折子都放到了陆无尤的案头,并拿起石墨细细地碾磨起来。
陆无尤虽对这些折子并不是太过在意,但他头脑本就一流,处理起来却是条理清晰、有章有据,而且速度也是飞快的,不到一个时辰就批复了十几份折子。
而他在批复折子的间隙也会瞄到在一旁洗必碾墨的祁焕之。祁焕之长在水泽密布的河洛,由内而外散发着独属于水乡的温和气质,在烛台下手执石墨碾磨的动作不急不缓,面容恬静,神情专注,这场景简直美得像一幅画!
陆无尤停下批复折子的动作,又将祁焕之细细地打量了一番,道:“寡人有些看走眼了,你根本就不适合当寡人的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