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随死殉 三(21)
讽刺,朕那是讽刺好吗?你们统统都是巨婴?还真把原身当爸爸了?
几个原本就和谢茂相熟的主食一拥而上,谢茂才掏过钱,他们都知道谢茂把钱揣哪个兜了,四人小组娴熟地配合作战,这边佯攻这边牵制,剩下两个趁机伸手,一上一下掏兜。
——修士通常是不会准许任何人近身。尤其是谢茂这样的文职人员。
到了近身缠斗的地步,情况必然极其险峻了。
谢茂的意识让他拒绝这种被围攻的处境,然而,很意外的是,他的身体熟悉这一切。
那一瞬间,动作比脑子更快一步。谢茂俯身错开了左右的佯攻牵制,准确地一脚踢开了下边伸来的手,右掌握住上边摸到他衣角的手指,啪地往桌面上一拍。
对方嗷地一声,把手指抽了回去,腆着脸冲他笑:“嘿嘿。”
……都是些什么赖皮玩意儿。谢茂看着另外一个四人小组又要扑上来,把兜里的钱全部掏了出来:“给你们发,排队!”又不能真的把这群人干趴下。
最重要的是,交手的火石电光之间,谢茂心中多了一丝很古怪的感觉。
他没有战友。
他甚至都不是战斗人员。
他唯一信任的人只有衣飞石,愿意交付后背的人也只有衣飞石。
但是,原身残留在肉身上的本能,让他有些不一样的感觉。被这群人围在中央,被他们一组一组上前围攻时,谢茂没有被威胁的危机感,在他做出反击动作之后,滞留在他脑中的完整应对策略,全都在告诉他,原身熟悉这一切,原身经常和他们这么玩。
谢茂不会轻易交付信任给任何人,哪怕有原身残留的本能也一样。
只是这种感觉很奇妙。类似于“我虽然不会信任别人,可是,有这么多同袍的感觉挺好”。
得亏谢茂兜里揣了不少现金,总算把主食组和几个别组凑热闹的文职人员都发了一遍压岁钱。闹了这么一场之后,他就有多少兴师问罪的气势,也都被一片恭喜发财、新年行大运的欢声笑语淹没了。
被闹得没脾气的谢茂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心说,你们这一群兵痞,以后让我让小衣收拾你们。
他嘴角勾着淡淡的笑容。
——如果他不愿意,他当然能把主食组镇住。可是,他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难以相处。
如他所说,只要在不涉及衣飞石安全的情况下,原身留下的一切因果,他都愿意承负。坐在会议桌前说话的两位主管投票让他去死,原身留下的战友、兄弟,并没有对不起他。
既然势不两立,应该选择离开特事办的,也不该是一线作战、出生入死的他。
谢茂从人群的间隙中看向会议桌前的丁仪和常宿义,耳畔馒头、花卷和炒粉都在七嘴八舌地询问他的近况,主要打听他是临时归队,还是以后都不走了?
“不走了。”谢茂语速轻疾笃定。要走的,应该是那两个人。
目前在颐和茶庄集合的只是少部分人,一线作战、二线支援来得比较少,领导来得比较多。
特事办总共三位坐主席台的领导,办事处主任丁仪,作战主任常宿义,后勤主任齐秋娴。
谢茂在一边给主食组发压岁钱的时候,齐秋娴去了会议桌前,确认常燕飞没有说谢茂坏话,她才松了口气。
她的压力非常大。
谢茂进特事办就怼走了和她交好的叶萍青,补上来的常宿义大部分时间和稀泥、不站队,只有涉及谢茂的问题时,他会毫不犹豫地跟着丁仪投票。
齐秋娴不得不时常面临一对二的局面,根本无能为力。
丁仪和她都是军方出身的女战士,没有隐修身份,没有任何后台,刚进特事办时,两人也都是一线作战的普通战士。全凭着几十年敢拼敢杀为国牺牲,才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的高位。
丁仪所做的一切都在条例允许的范围内,再有常宿义在旁帮腔,齐秋娴非常被动。
她在丁仪身边坐下。
尽管二人在对待谢茂的问题上有分歧,彼此却是多年好友,感情非常深。
常燕飞正在向上级汇报虫草的死亡事件。有人在临时集合点施放阎罗幻阵,不止虫草因此死亡,还有一个率先赶到集合点的腊排骨,已经被摄取了生魂,肉身被警察送去了医院,目前正在被接来颐和茶庄的途中。
丁仪向常宿义要求技术支援:“常燕飞的处置方式正确么?”
所谓处置方式,就是兵解虫草。
常宿义是常燕飞的亲叔叔。不过,特事办里隐世家族弟子非常多,常宿义也不是唯一的牛人,只是他身为作战主任,被迫留在京市值班而已。他并非唯一的权威,一旦在这个问题是护短撒谎,丁仪一个电话就能知道真相,得不偿失。所以,丁仪很放心地询问他。
“整个隐盟至今没有更好的办法对付阎罗幻阵。除非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布阵者,这几乎不可能做到。我认可常燕飞的处置方案,当时情况下,兵解虫草是最好的处置方式。”常宿义说。
他叹了口气,为虫草的死亡。又补充说:“可以征求池家的意见。”
虫草出身池家。如果池家也认可常燕飞的处置方式,特事办就没话说了。
——池家说不得还要备上一份厚礼,到常家感谢常燕飞救了池春草一条残魂,让她能去投胎。
“领导,是我错了。”常燕飞反口。
他把谢茂提供的正确解法说了一遍,丁仪和齐秋娴不大了解,常宿义的反应和常燕飞一样,当场就把面前桌上的烟灰缸和茶水杯子清空,一只手沾着茶水划出天星罗盘,开始推衍其可能性。
常宿义沉浸其中一时半会出不来,常燕飞则冷静地说:“领导,是我冲动了。如果我没有兵解池师妹,她现在还好端端地活着。老大可以救她。我请求处分。”
丁仪低头看表,问:“这是多久以前发生的事?”
“70分钟以前。”
“从酒吧街到颐和茶庄需要70分钟?”
“中途发生了一点意外,车胎爆了。”
“叫谢茂过来。”丁仪神色平静。
不必常燕飞去传话,站在丁仪身边的花胶就出列了。
主食组正群星拱月一般地簇拥着谢茂,叽叽喳喳小声说着话。久别重逢,还是在这种情况下的重逢,所有人都很激动。哪怕最沉默寡言的炒面,这会儿都坐在谢茂身边,陪着大家围住谢茂。
“报告,老大,丁主任叫你。”花胶传话时一板一眼,看着谢茂眼神很温柔。
——隐修女弟子中,不少对谢茂都是花胶这种态度。
谢茂把才喝了两口的可乐放下。
原身爱喝可乐,主食组才去弄了一罐给他,他已经习惯喝茶了,猛一口下去略刺激。但是,就和这群围着他的主食们一样。多喝一口,回忆起那种滋味,好像味道也不坏。
他起身,馒头花卷给他让出通道,他向会议桌的那一头走去。
背后几个主食小声议论:“哦去,这脾气,不扎人了。”
“不呛声日娘打人,脸上痘儿都没了!”
“……哈哈哈,火气这么小,肯定出去日女人了。”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有了一时的沉默。
当初原身谢茂就是因为同性恋传闻,在特事办“待不下去”,才选择了退役。
素来沉默寡言的炒面抬起头,看了众人一眼,说:“日男人犯法?——日你了?”
这话火药味太重,不少人都皱眉。花卷见状连忙打哈哈:“我倒是给日啊,老大肯定看不上我。哈哈哈。”他脸上有一块烧焦的伤痕,是一次出任务时被阴火所伤,黑漆漆一片,怎么都无法治愈。看上去比较瘆人。
和他关系好的馒头故意用手指梳了梳短发,满脸春风得意地说:“我颜值高,和老大比较般配!晚上我去老大房间敲门。”
“我明天。”煎饺举手。
“我后天?”小笼包凑热闹。
粢饭团是个不明真相的新入伙,紧张地问:“啊?都要去吗?我也去吗?”
“去去去,论资排辈也不到你呢,想得美。哈哈哈。”
后面几个打圆场的都是和谢茂关系极好的战友,最先呛声的炒面则回过头,看了谢茂一眼。
——真正想半夜去敲门的人,绝不敢当众说出口。
※
丁仪,常宿义,齐秋娴,特事办三位领导都坐着。
花胶站在丁仪背后,常燕飞站在三人面前。这就是上下关系。领导坐着,下属站着。
谢茂的脾性也不算太桀骜,入乡随俗他做得很好,只要对方没有明显的问题,他很多时候都会保持着相对低调的作风,从不扎眼出幺蛾子。比如在容家时,他算算自己的年纪,比容家老头儿和宋老太大了百岁不止,当着人面,他还是把容毅宋景芝当长辈敬着,该鞠躬鞠躬,该用敬语用敬语。
现在要他在两个投票把自己出卖的人面前,老老实实地站着听训?
这个真做不到。
常燕飞已经给他让了位置,本来让他前来“报到”,谢茂一手拉开椅子,坐下了。
他独自一人,侧面着三位领导,就这么坐下了。
常宿义正在疯狂的推衍中,顾不上他。丁仪平静的脸色瞬间沉下来,不过,她没有挑剔谢茂的礼貌问题,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从你收到集合通知到你抵达集合地点,花费多长时间?”
谢茂瞬间就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这婆娘跟原身是有仇啊?
很明显,丁仪是想把虫草的死亡责任扣在他的身上。他不打算撒谎,丁仪这不是阴谋,纯粹就是搞事,迂回躲藏没有用处,只能正面杠。
“一百三十七分钟。”
“两小时十七分钟。临时集合的响应时间是三小时,不过,作战组要求在收到召回通知时,立刻行动。我看过你的移动轨迹——”丁仪说,“你有足足二十分钟时间,在A点驻足不动。又在B点停留近十分钟。”
特事办知道他的手机号,能给他打电话,就能定位他的地址。只要通讯服务商提供数据。
A点停留的二十分钟时间,就是他在找工作邮箱地址,米粉替他查找临时集合点信息。B点嘛……那应该是在容家的地下停车场,他在跟衣飞石不断絮叨安全事项。
谢茂扯了扯脸皮,故意冲她皮笑肉不笑。
丁仪图穷匕见:“如果你收到消息立刻赶到临时集合点,正好能赶上救援虫草。”
她表情严肃地看着谢茂,仿佛看着一个玩忽职守令人痛心的罪犯:“你知道解除阎罗幻阵的正确方法,如果你没有耽误时间,及时赶到集合点,不止能阻止虫草死于幻阵,还能救援腊排骨。只因为你轻忽召回命令这半个小时,一条珍贵的性命消失了,我对你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