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为上(93)
景韶悄悄朝外围的左护军使了个眼色,一旦十八骑的忠心有问题,立即将他们毙于刀下。
“我等从未接到任何其它命令,属下十八人拼死也会护得殿下周全。”那人毫不犹豫地应道。
墨云十八骑齐声说道:“誓死保护睿王殿下!”
景琛微微颔首,这些人在景韶的大军面前也丝毫不改口效忠于他,坚称自己只听命于皇上,那么父皇的意思就很明白了。
“大军不能靠近京城百里以内,你且让他们在此驻扎。”景琛抬头对景韶道。
景韶皱了皱眉,茂国公已死,京城周围着实再无兵力,但是,京中还有一万御林军:“赵孟与大军留此,亲军随本王再行五十里,至大营处。”城南五十里是景韶每次出征前整顿亲军的地方。
行至五十里大营,已是次日清晨。景韶其实并不愿意让大军留下,毕竟京中是个什么境况还不清楚,轻拍了拍怀中睡得香甜的人,想与他商量一下怎么劝服哥哥。
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慕含章缓缓睁开眼,还没说什么,不远处便传来了阵阵马蹄声,仔细看去,竟是兵部尚书带着一队禁军冲了过来。
“微臣见过睿王、成王、文渊侯!”孙尚书下马行礼道。
“孙尚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景韶开口问道,这么多天来,总算是看见一个自己这边的人了。兵部尚书示意身后的禁军稍待,走到景琛的马车前,景韶立时驱马凑了过去,但是并不下马,就站在他背后。
“微臣也不清楚,”孙尚书低声道,“皇上连日不上朝,封了所有的消息,前些日子四皇子突然宣布代行监国之职。”
“那,今日大人前来……”慕含章蹙眉,就是不知孙尚书前来是谁下的命令了。
“是皇上的旨意。”孙尚书立时答道,从袖中拿出了一道手谕,双手递给了景琛。
景琛展开仔细看了看,上面着实是宏正帝的笔迹,要他们兄弟两人将兵将置于五十里大营处,只身进宫。
景韶皱了皱眉,悄悄将一个兵符塞到怀中人的手心里,在他耳边轻声道:“你一会儿带着左右护军去那片林子,一旦我放出烟火,你就带兵冲进宫里。”
慕含章瞪大了眼睛,悄悄将手藏进袖子里,缓缓点了点头,轻捏了捏景韶的手心:“万事小心。”
既是宏正帝的旨意,他们便违抗不得,景韶将小黑留给自家王妃,钻进哥哥的马车,只带着墨云十八骑朝皇城而去。
整个皇宫一片寂静,侍卫脸上很是严肃,下了马车,就看到宏正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安贤静静的立在马车外。
“两位殿下请随奴婢来。”安贤脸上难得没了笑意,也不多说,直接领着两人往宏正帝的寝宫走去,墨云十八骑本就是皇上的护卫,如今跟着去竟也没人拦着。
行至玉阶下,安贤没有领着两人上去,而是将十八骑留在阶下,带着两人从正殿后的偏门走了进去,门内有八个身材高大的侍卫守着,让两人尽数卸去身上的兵刃。
景韶蹙眉,正要发脾气,被兄长按住了手臂,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随即将怀中的小瓷瓶交给安贤:“此乃父皇交代本王寻的东西,劳烦公公交给父皇。”
两人卸了所有的兵器,甚至连身上的玉带也不许留,就穿着松松垮垮的衣服往里走。
“哐当!”身后的门猛地阖上,景韶看清眼前的情形,全身的汗毛顿时竖了起来。
眼前是一个长长的甬道,两边点着烛火并不昏暗,但没了兵器,在这窄路上,一旦这里面有什么机关,他们两个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景琛也提起一颗心,与弟弟靠得近了些:“莫慌张,我们快些出去。”
景韶点了点头:“我走前面,哥哥一定贴着我走!”说着喀嚓一声掰掉了一个嵌在墙上的烛台,空心的黄铜烛台约有一尺长,不是什么好兵器,聊胜于无。
景琛点了点头,果真与弟弟贴近了,快步朝甬道尽头冲去。
其实甬道并不长,但如此情形下就觉得无比的漫长,刚刚走到尽头,木制的门就自己打开了,景韶瞬间将烛台挡在身前,门外的光亮照进来,激得两人眯了眯眼,待看清屋内的情形,立时将烛台扔到了脚边。
甬道尽头,竟然就是宏正帝寝殿的内室,两人走进来,正对着宏正帝的床榻。
“还不过来。”宏正帝靠在床头,瞪了景韶一眼。
兄弟俩赶紧走过去,在床前跪下行礼。
安贤已经安安稳稳地站在了床头,另外还有一个太医,正拿着那小瓷瓶验看。
“景韶,你昨日杀了茂国公?”宏正帝并不去看那太医的动作,靠在床头的大迎枕上闭目养神。
“是,”景韶低着头,“茂国公带兵阻拦儿臣进京,意图刺杀皇兄,儿臣不得已将其斩杀。”这般说着,没有丝毫认错的意思。
宏正帝竟也没有再多说,只问了一句:“景荣呢?”
“回父皇,大皇兄与大军皆停在京外一百里处。”景韶老实答道,当然没说大皇子是在囚车里。
“启禀皇上,”那边的太医突然开口,“此药乃是民间一味土方,少量食之可止住高烧,但药性凶猛,服用过多便如同毒药,无药可解……微臣无能!”说着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竟是怆然而泣。
宏正帝睁开眼,静静地看着跪在床前的两兄弟。
景琛抬起头,震惊地看向太医,又看向宏正帝。
景韶也有些发懵。
“你们母后当年就是中了这种毒,”宏正帝拿过那小瓷瓶仔细看了看,不理会如遭雷击的兄弟两个,声音平静道,“如今,朕也逃脱不得了。”
“父皇!”景韶失声喊道,上一世的宏正帝明明比他这个做儿子的还活得长,如今这又是怎么回事?
“景韶,你为皇家征战多年,纵观整个大辰也没有人是你的对手,”宏正帝脸色红润,说话不急不缓,根本不像是中了毒的人,“朕欲将皇位传给你,你可愿意?”
咔咔咔轰!仿若一个炸雷劈中了天灵盖,景韶这下是真的懵了!
前世自己为大辰呕心沥血,最终落得个鸟尽弓藏!这一世偷奸耍滑,自私自利,如今父皇竟说出要把皇位给他,当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景韶沉默半晌,也没有看身边兄长的神情,一字一顿道:“父皇,儿臣,不愿!”
“为何?”宏正帝盯着景韶的双眼。
景韶仰着头,正视着父皇:“儿臣不过是一个武将,于治国之上一窍不通,且儿臣钟情于慕含章,只求与他厮守终生。父皇若将这万里河山交予儿臣,只怕会被儿臣毁于旦夕之间!”
宏正帝静静地看了他半晌,缓缓地靠了回去,声音带了一丝疲惫:“宣旨吧。”
话音刚落,就见两人从屏风后缓步走了出来,正是吏部尚书与吏部侍郎萧远。
萧远捧着一个长木匣,目不斜视地跟在尚书身后。
吏部尚书拿出一道旨意大声道:“成王景韶,犯上谋逆,着关押于天牢,此生永不得出!”
景琛瞪大了眼睛,凄声道:“父皇!”
宏正帝摆了摆手,制止他说话,吏部尚书收起第一份旨意,拿出了另一道:“成王景韶,勇武不凡,新皇登基之前,大内侍卫、御林军皆归其管辖,赐尚方宝剑,王子皇孙皆可斩杀!于新皇登基之日,加封世袭镇国亲王。
第105章 结局
景韶愣怔半晌,说不出话来。两道圣旨,截然相反,父皇是在告诉他,忠则永世荣华,贪则万劫不复。
“你母后给你取名为韶,便是望你如箫韶九章,为大辰带来福泽安康,”宏正帝叹了口气,“朕看着你从一个小不点长成一个所向披靡的亲王,为父的心中如何不高兴?只是朕是大辰的皇帝,就要为江山社稷着想,朕虽为皇,也非事事都能随心,惟愿你们兄弟能手足相护,莫辜负了你们母后一片苦心。”
“父皇……”景韶抬起头,眼中有些泛红,他从没听过父皇这般夸赞他,这些话,历经两世也是头一次听到。
“人心不足,归根结底莫过于一个贪字。朕这些日子昏昏沉沉,似听闻太祖召唤,昨夜清醒过来,重读太祖手札,方知是朕违了太祖之意。”宏正帝叹了口气,从枕下摸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递给景琛,说话的声音比方才又低了几分,甚至有些微喘,“淮南之事,当按太祖遗愿,不可强求。”
景琛接了那小册子,默不作声,太祖手札乃是辰朝历任皇帝保管之物,父皇将这个给他,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宏正帝摆了摆手,吏部尚书打开了第三份旨意,只是这一次念起来已不像先前那般通畅,一字一顿,谨慎非常:“睿王景琛,端慧仁德,上顺天命,下和民心,当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为皇。”
景琛沉默地接过那一纸诏书,恭恭敬敬地给宏正帝磕了三个头。
“朕将江山社稷交给你,当以太祖祖训为戒,勤政爱民,时时自省,”宏正帝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把景琛的手握到了手心里,“景韶是你的亲弟弟,倘若以后犯了大错,你且记得他今日把你挡在身后的兄弟情。”
“儿臣遵旨。”饶是景琛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父皇!”景韶再也忍不住,膝行过去伏在了床边,天下间哪有不疼爱孩子的父亲,只是父皇对他的心至今方能明了。上一世的种种,父皇又何尝不是一再对他容忍,一再给他留活路……
“好好守住祖宗的基业,为父与你们的母后都会……好好看着你们的……”宏正帝的声音渐渐变得轻忽,仿佛是想起了温婉端庄的元后,唇角竟是露出了一丝笑意。
大辰宏正十六年,宏正帝于宫中病逝,享年四十八岁。
“父皇!”景韶拽着被角,止不住嚎啕大哭,山陵崩,君父逝,纵然拼尽所有,终不能与天争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