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为上(73)
“君清,你看,那个探花是不是那日在回味楼遇到的那个姓马的?”景韶指给自家王妃看,那日君清一番言辞说得那群酸书生哑口无言,那个姓马的第一个站出来喝彩,因而景韶对他有几分印象。
慕含章这才凑过去,见那风光满面的探花郎,着实有些面熟,便点了点头,转而去看那状元郎,觉得那张侧脸也很是眼熟。正巧,走在最前面的状元似乎察觉到楼上的视线,竟抬起头来,刚好与慕含章的视线交汇在一起。
怎么是他?慕含章有些惊讶。
那状元待看清了慕含章的面容之后,楞楞地盯着看了半晌,直到马匹过了回味楼,还在回头张望。
景韶顿时觉出不对了,蹙眉道:“你认识那状元?”
慕含章点了点头,虽然几年未见,但观那人的反应,应该不会错。
“他是谁呀?”景韶不满地捧住自家王妃的脸,强迫他转头不再看那个状元。
“是我幼时的一个同窗。”慕含章拉开他挤着自己脸颊的手,解释道。那人名叫秦昭然,是北威侯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得以在慕家族学中读书,与慕含章一起考的举人,后来回家乡继续求学,这些年便再为见过,没料想竟然中了状元。
“若是你没嫁给我,这状元哪轮得上他?”不是旧情人就好,景韶在心中嘀咕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笑脸,拉着自家王妃下楼去,“快走,一会儿该迟了。”
一甲进士要赴琼林宴,皇族公侯皆要在场,所以他们两个都得去。对于自家王爷的任性行为,慕含章很是无奈,只能跟着他跑。
大道都围满了百姓,两人骑着小黑,快速从小巷钻出去,直奔琼林苑而去。
琼林苑正中乃是一个广阔小榭,名为花亭,皇帝王公皆坐于此,一甲进士三人得与天子同席。
等两人赶到花亭的时候,除却宏正帝,几位皇子公侯都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景琛瞪了弟弟一眼,让他俩赶紧站好。
不多时,宏正帝前来,众人行过礼之后按地位次序落座。
琼林宴因着对于读书人来说极为重要,所以规矩也定的十分繁琐,堪比成亲拜天地。景韶无聊地偷偷打哈欠,被景琛隐蔽的踹了一脚,只得老实坐好,朝隔了几个人的自家王妃递了个可怜兮兮的眼神。
慕含章回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继续风雅地端坐着。
琼林宴上唯一有趣的,大概也就是探花郎献花了,要让探花郎一边念诗,一边在园中摘一朵开得最艳的花,献给皇上。
探花郎名叫马卓,长了一双笑眼,宏正帝点他做探花,想必也是觉得他长得讨喜,在琼林宴上献花比那榜眼那老头子强。
“每年的花都是给朕,今年的探花郎难得如此年轻,不如把花献给朕的皇子。”宏正帝笑着制止了马卓递花的动作,让他献给皇子中的一位。
花亭中骤然静了下来,原本喜庆的气氛徒然变得冷肃。
原本快睡着的景韶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不着痕迹地与景琛对视了一眼,景琛显然也不知道宏正帝为什么突然提出这种要求,藏在袖中的手悄悄攥紧,复又慢慢摊开,看着那探花郎的应对。
四皇子也吓了一跳,与对面的茂国公对视了一眼,皆是一头雾水。
马卓额上顿时冒出了冷汗,这花可不是随便献的,如今储位未定,献给哪个都不对,按理说给没有继承权的成王最是安全,只是如此一来,就明摆着是讽刺成王……
慕含章垂着眸子,思索着皇上这么做的目的。会不会是最近有什么人上了请立太子的折子,惹了宏正帝不快,才借着这个事敲打某些人?正想着,一朵开的正艳的花就递到了他的面前。
“草民仰慕文渊侯才华已久,此花当献给侯爷。”马卓笑着道。
论理成王妃也算是半个皇子,且着实是一群公侯中唯一的文人,如此说来倒也合情合理。
景琛看着那反应极快的探花郎,暗自点头,四皇子松了一口气,景韶却是紧张地看着自家王妃,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这火会烧到君清身上。而同样担忧地望着慕含章的,还有坐在一边的新科状元秦昭然。
“探花郎的美意,却之不恭。”慕含章站起身来,优雅从容地接了那朵粉色芍药花。
“含章之才,的确不输探花郎,”宏正帝深沉的眸子渐渐染上笑意,示意侍人将杯子递给慕含章,“这探花敬酒,你也替朕喝了吧。”
“是,父皇。”慕含章也不推辞,恭敬地向宏正帝行了个礼,接过马卓递过来的杯盏,一饮而尽。
宏正帝这番言辞,便是又抬高了慕含章的地位,众人心中各异,但面上都纷纷露出笑意,刚刚冷肃的气氛又热络了起来。
马卓退到一边,悄悄擦了擦手心的冷汗。
秦昭然看着风华尽显的慕含章,眼底渐渐浮上了一抹黯然。
第83章 旧识
琼林宴后,吏部开始分配新一批的进士,萧远忙得脚不沾地,直到三月中旬才得闲。
因为探花郎献花的小风波,朝中奏请立太子的都消停了。宏正帝不知怎么想的,让四皇子景瑜去执掌刑部。而番邦朝贡诸事则交给了文渊侯,虽然番邦人一年也来不了几回,但慕含章好歹算有了一份实际的差事。
二、三甲的进士要得职位还得另行考取,但一甲三人却是直接有官位的。
“榜眼去了翰林院做编修,马探花去了礼部。”萧远喝了口茶,吏部的事总算是告一段落,去年在礼部来了个大清查,今年调到吏部就遇上了春闱,真是没有一日消停的。看看对面坐的两个自始至终都很闲的人,萧侍郎突然觉得苍天不公了。
“我们打了大半年的仗,自然应该歇一歇。”似乎是看出萧远眼中的哀怨,景韶理所当然的说。
“那状元去哪里了?”周谨端着一盘贴饼过来,看到萧远气鼓鼓的样子,笑着问了一句。
“四皇子想把他要到刑部去,但那个人自请去做父母官了。”说到秦昭然,萧远的脸上浮现一抹怪异的神色,往常进士及第都巴不得留在京中,这人倒好,反其道而行之。
景韶冷哼一声,睿王因为琼林宴上对马卓的机敏反应十分欣赏,礼部刚好需要能说会道的,就去跟宏正帝讨了来用。景瑜那个蠢货竟然直接去要状元,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想压皇兄一头的心思。
“如今这个形式,做个外放官其实比京官要好。”慕含章缓缓地说,以秦昭然的性子,想必是不想参与这些个皇子争斗的,四皇子去拉拢他,只会把他逼走而已。
“景瑜自小就喜欢跟哥哥比,当年取名,就偏要带玉的。”景韶不屑道,说什么景瑜是皇后的嫡长子,自当与景琛相同。
慕含章忍不住轻笑,这名又不是四皇子取的,也怪到四皇子头上了。
秦昭然站在王府门前,看着那气势恢宏的大门,比之年少时出入的北威侯府要气派许多,门头上书“成王文渊侯府”六个大字,看起来很是奇异,但正是那蹩脚的称谓中,透出了些许不足为外人道的亲昵。
“这位公子,可是有什么事?”出门办事的云先生看到了在门前发愣的年轻人,见他文质彬彬的样子,想必是访客,便出声询问。
秦昭然本想说无事,顿了顿又忍不住问道:“在下秦昭然,乃是文渊侯旧友,敢问侯爷可在府上?”
“侯爷与王爷一道出门去了,过了午才能回来,公子若是不着急,可入府内稍等。”云先生客气道。
“不必了。”秦昭然摆了摆手,怅然地望了一眼门匾,转身离去。
等两人从回味楼回来,云先生就说了状元郎来访的事,景韶琢磨着既然是自家王妃的同窗,状元及第当请人家吃顿饭,便让云先生去送个帖子,请他明日来府中。
“他想必是不会来的。”慕含章看了看那张请帖,那人骨子里是刚正的读书人,对于皇子公侯向来是不屑一顾的。
“总归是你的同窗,又算是亲戚,帖子发出去,愿不愿来是他的事。”景韶混不在意地说。
帖子转交到新科状元手中,秦昭然犹豫再三,终是没有去。
下人来回说状元郎自谦身份低微,不想给王爷和侯爷添麻烦,但让人把一块砚台转交给慕含章。
“这人倒是谨慎。”景韶听了下人的回禀,对自家王妃道。
慕含章蹙眉看着手中的砚台,这是秦昭然家乡产的一种墨石做的,市面上少有卖,因为磨出来的墨并非上乘,总带着些杂质,且易碎不好雕刻。儿时秦昭然告诉他,家里贫寒,不能买好的砚台,他便自己去河中找这种墨石,随便一个凹坑磨一磨就能出墨,且因着里面有一种杂石,写出来的字迹会带着些许靛青。他那时好奇,便想见见这种墨石,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秦昭然竟还记得。
“如今正是风口浪尖上,他不来也好,”慕含章把那砚台放到一边,“哥哥把探花郎要过去已是惹人眼了,我们还是莫要与其他人走得太近。”
景韶点了点头,让下人回了些礼物给秦昭然,想想既然是自家王妃的好友,便交代萧远别把他调到穷乡僻壤去,找个物产丰富容易出政绩的地方。
直到秦昭然离京赴任,慕含章都未曾见过他,景韶也把这事抛到了脑后,因为三月中旬,景琛就动身去江南了,他们夫夫两个就忙了起来。
景琛临走时把一部分人脉交给了慕含章,让他在京中处理一些紧急的事情,并且把那个探花郎也交给了他,让他多提点些。
“哥哥现在对你可比对我信任多了。”景韶蹭到自家王妃身边酸溜溜的说。
慕含章一边在手中的公文上写下批注,一边拍了拍挂在肩上的大脑袋:“谁让你看到公文就跑,哥哥早就不指望你了。”
自从慕含章能上朝,景琛就常叫他去睿王府参与一些事情,逐渐把一部分事务移交给他处理,似乎是把对弟弟的诸多期望都寄托到了这个弟婿身上,所以他离京之后,慕含章倒也没有手忙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