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成为传说中的大佬之前(106)
李世修的胸口剧痛。他又气又恨又恼又悲,一时间百感交集,让他连自己哭了都不晓得。他恍恍惚惚中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家中养着一条小狗。他是那样喜欢这条狗,每日都藏起自己的点心分给它,结果却因为喂得过多过急把这条小狗噎死了。
眼前之事宛如昨日重现,而这次更加过分。贺榕是自己最好的兄弟啊!他的枝条还救了自己一命,他就这样恩将仇报把对方给害死了!!李世修急火攻心,他催促自己,快想啊,有什么办法可以救贺榕,这火怎么那么大,他不会真的把自己全烧了吧……不,不对!自己这儿还留着一条他的气生根!李世修当即转身回了摘星楼。
李世修动作很快,他马上把院子里天衍长老最喜欢的一盆兰花给拔了。这盆里的灵土是顶级的,他把气生根插了进去,施了点水,把这盆偷偷搬回了自己的屋里。但是接着他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李世修急得围着这盆团团转。我还能干点啥……对啊!我还能占卦啊!
虽说李世修入天衍长老门下没多久,不过各种起卦的方式他都略知一二。揲蓍起卦、铜钱摇卦、听音起卦、物象起卦……总之一切皆离不开阴阳五行八卦。
而李世修便以这新栽的气生根起卦问贺榕的生死。以木为上卦,栽树方位为下卦,合物卦之数与方位卦数加时数以取动爻。算得震木为体,互卦为金,金克震木,变卦为凶。
要想求得生路,必不能将贺榕交予属金之人。
于是李世修便偷偷将贺榕藏了起来。虽然门内都在传砺剑长老因弟子亡故伤心闭关,但是李世修之后又占了好几次,都得出了同一答案。除了生死外他又变着法子问其他问题。问贺榕的前景、转机、活命之法等等。如此趋吉避凶,与天争命,这才保住了贺榕的一线生机。然而这般日日问,日日占,已然触犯了“无事不占,无时不占”的大忌。
“师兄一直自诩为聪明,其实根本就是个傻子。他明知这么做既对不住自己,也对不住师父,还如此逆天妄行。无非是败给了自己的罪恶感,自己的心结。”
李世修曾经在一次醉酒后对卓奕说自己害死了人,害死了自己最好的兄弟。平时整日笑嘻嘻的男子抱着酒坛,哭得像个稚儿一般伤心。
卓奕面无表情地将榕树盆栽递给了玄沄。
“师兄临终前的最后一卦,便是算得您会于今时今日出现于门中,是为吉兆。他托我向您道歉,还说有一句话希望您能转给贺榕——”
“等你好了之后可一定要来寻我啊。我又攒了好多故事无人可说,再不讲都要烂在肚子里啦。”
那年书院木窗下,是谁背着先生将那金戈铁马侠骨柔情细细分说。说者滔滔不绝摇头晃脑,闻者聚精会神心驰神往。转眼二人皆不在了。唯有读书声琅琅依旧。青山不改待绿水,下回再听我细说从头。
第128章 栖鸟之歌(十)
玄沄捧着那榕木盆栽返回了仙界。
仙界的灵气纯净无杂,环境更是丰饶优渥。他寻了一处山谷劈出一方天地,自此伴着榕木结庐而居。
玄沄将贺榕小心栽下后,又四处寻来各种天材地宝、仙霖养料,附以精纯仙气日日催灌。期盼他能如老祖当时那般一夜长大。可是百日后那气生根依然不为所动,静静立在那里,看上去弱不禁风。
这是何原因?
玄沄遍阅古籍,寻访三界高人解惑。有人说是因气生根受损严重,再无转机;也有人告知他凡木不适仙土,玄沄这么做无疑是在拔苗助长,只会把那树活活溺死。
玄沄不信,他好不容易抓住了一线生机,岂能在此止步?于是他奋力提升修为,花费了百年升至大罗金仙。自此跳脱三界,跨越时空,奔赴异界寻找答案。
佛说三千世界,这三千不过是个虚数,真正的异界浩如繁星,无穷无尽。玄沄将贺容的本体连同魂体温养在法器中,带着他去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世界。有的世界种族众多人不过是其中一种,有的世界人躺着做梦劳作全交给机械,还有的世界嘈杂纷乱到处都是争斗……玄沄花费了数百年在这些世界里穿行。随着希望被一次次打破,疲惫和思念如同潮水般蓄积,支撑他蹒跚前行的唯一动力便是那萤火一般小小的温暖。
那是贺容极其微弱的命魂。许是当日李世修处置及时,外加百草阁弟子误打误撞推开了炉盖,贺容的命魂并未消散,而是寄生于这气生根内。虽然他的地魂未前往地府加入因果轮回,但他的七魄却在这一过程中消散了。
七魄乃喜、怒、哀、惧、爱、恶、欲,也就是世人常说的七情。三魂管精神,七魄归物质。贺榕的本体不愿成长,羸弱残缺,于是不足以孕育七魄。就连那命魂也宛如风中残烛,好似随时都会熄灭……
玄沄隐隐察觉,贺榕之所以不为外力所动,是因为他本身在下意识地抗拒变化。这孩子好似把自己包裹在厚厚的壳里,一味安心地呼呼大睡。既然他不愿出来,自己何不进去探查……走投无路之下,玄沄只好铤而走险。
这一步风险极大。因为玄沄的元神过于强大,而贺榕的魂魄则残缺不全。这就好比一艘大船要驶入针尖大小的港口,实在过于勉强。如果强行进入,贺榕的魂识就会被玄沄彻底吞噬。玄沄只好忍受剧痛分出了一缕自己的元神。此举并非正常的分神之法,完全是在自我削弱。这种削足适履的办法对元神损耗极大。可玄沄甘愿冒着境界跌落、神魂不全的风险也不愿让贺榕受到一丁点伤害。
如此,在历尽艰辛之后,玄沄的分神终于成功潜入了贺榕的灵魂内景,也就是他的意识深处。令玄沄意想不到的是,这里并非他所想的一片黑暗,而是一个已然成形、井井有条的小世界——
地表是一片沙漠,建筑物都在地下,许多机器人忙忙碌碌着为人类搜集并保存文物,同时还在一刻不停地研究着人的思想和行为。
这一场景分明是根据玄沄经历过的几个世界东拼西凑衍化而来的。
在玄沄因为眼前的光景哑然的时候,这个世界的主人,也就是贺榕化身的机器人也出现在了他面前。他果然对真相毫不知情,兢兢业业地扮演着【AI机器人研究员】这一角色。他并未察觉到玄沄这一外来者的到来,即使对方此时此刻就站在他面前,温柔又满含悲伤地望着他。
【刹那】这一法器之所以被判为绝世罕见的天阶法宝,是因在纳物之外它还拥有自我扩展的功能。它可自行读取并提炼外部环境,将其储存为法器内的新一处芥子幻境。这一衍生过程不知不觉影响了同在法器内的贺榕,使他在无意识中接触了那些千姿百态的世界,据此构建了这一方天地。
这既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坏事。往好处想这说明贺榕的思维在潜意识里还是活跃的,还有能量支撑这方梦境;可坏事便是由于过分沉迷外加魂魄不全,贺榕将自己彻底当成了机器人,记不起自己究竟是谁。
好在玄沄的手上还留有与他神魂相连的介质——真无镜。
当年真无镜与贺榕结下了魂契,玄沄也是通过此镜才得以进入贺榕的内景。他当然有办法让贺榕注意到自己,但是这样免不了破坏这方小世界的【规则】,而这个世界的主人必然会遭受一定反噬。为了避免这一后果,玄沄尝试着仅用声音与他沟通。
在历经了长时间呼唤后,贺榕总算注意到了外来特殊音源的存在。
【你是谁?是AI网管理员吗?】
“……”
这是千年来玄沄第一次听见贺榕的声音。那清澈的声线令玄沄在愣怔之中泪水夺眶而出。太久了。真的太久了。久到玄沄几乎要以为一切都是幻梦,久到他无数次被绝望折磨得几欲发狂。可是这孩子确实还活着。即使他彻底遗忘了自己,遗忘了玄沄。
可是他还活着。
泪腺像坏掉的水泵一般,一刻不停地将心中满溢的情感抽送成泪。头脑完全被惊涛骇浪般的情绪淹没了,让他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他的浑身上下的每一个角落都在为这一事实感怀激动无可自拔。
然而此时的贺榕对这一切毫不知情,他依然一板一眼地汇报着。
【我的研究最近陷入了瓶颈,无法按时撰写进度报道,申请两周后延迟递交。】
“……”
【请问是否批准?】
“……”
玄沄深吸了一口气。
“……你的研究内容是什么?”
【人类的“感情”。】
贺榕答道。
【我查阅了许多文献,依然没能理出头绪。“感情”没有形态,无法测量。似乎能被观测,但是很多时候又缺乏真实性和数据支持。它骤然发生,有时可以持续很久,有时又会突然消散。无法将它单纯定义为生理、物理或者化学变化中的任意一种。】
【可是它又确实存在着。诸多文献证明人类历史上的许多重大转折点和文明的衍生都有着它的参与。它的种类繁多,甚至还会自我革新。它简直类似一种人类名为“癌”的病症。我实在搞不懂这一切。是因为我不是人类吗?】
贺榕顿了顿。
【可是人类不允许AI机器人搭载“感情模块”,即使那一模块似乎并不具有杀伤性。】
他看起来十分惋惜。
玄沄忽然意识到,自己长久以来弄错了一件事。
他曾经千方百计避免贺榕被浊世污染,让他免于七情六欲缠身之苦。可这完全是出于“人”的角度。道家讲求斩三尸除执妄,佛门同样用戒定慧镇三不善根。可是在贺榕的眼中,七情六欲并非业障之本,万恶之源。他是真心实意想要接近人,了解人的一切。
这很可能便是唤醒贺榕的关键。
单凭【刹那】内的幻境还不足以唤醒他。有什么途径可以使贺榕在这一状态下既接触人事,又能在与众多人的互动中逐渐醒来?
梦境,互动,虚拟,幻象——
这便是《星光纪年》的由来。
玄沄选择了在某一生活较为安逸、人人追求享乐的世界投放由【刹那】改造而来的沉浸式虚拟游戏。因为修为已至金仙,玄沄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干涉【法则】。故而这款超越人智、体验极度逼真的游戏并未引起任何质疑,反而迅速火爆,吸引了越来越多人前来游玩。
在星光纪年中,每一个副本便是一个芥子幻境,从诞生伊始便自带【规则】。而玄沄所要做的便是在【规则】的基础上增添适合人们参与的内容。在这一指令下,副本会根据玄沄的要求自动将【规则】改造为【游戏规则】,并根据人们的反馈逐步调整,让游戏的内容、类型和可玩性都不断提升。
这一切的运行起初完全依靠玄沄的元神之力。但之后参与的玩家越来越多,同一时间连接【刹那】的凡人灵识不计其数,因此玄沄不得不从他们的身上索取一物来填补内耗——那便是【钱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