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浇愁(84)
盛灵渊抄手接住,见硬币上火光闪过,却并不烫,暖融融的,熄灭之后,留下一个简单的隔音符。
“嗯,对,”确保自己的声音不会被录进手机,宣玑才开了口,靠在另一侧的墙角,隔着几步远,他看向盛灵渊,“这人嫌疑比老肖还大。”
盛灵渊:“刚才怎么没说?”
“有些地方还没想通,不敢随便下结论,也可能没有人泄密,只是哪个通讯环节被窃听了,现在跟过去不一样了,”宣玑说到这,目光穿过木偶,似乎陷进了久远的回忆里,“以前那些符啊咒啊,都是代代相传,百年不变,能在前人基石上另辟蹊径,都得是‘宗师’一流,屈指可数的。不像现在,技术迭代比头发长得还快,全世界的人都在搞这些东西,你也不知道哪又弄出了什么新技术。”
他说后半句,又自然而然地切换了口音,闭目养神的盛灵渊忽然生出一点错觉,仿佛跟他说话的是个经年不见的老朋友,来自同一个时空,跟他一样,与这让人眼花缭乱的世界格格不入。
他忍不住看了宣玑一眼。
宣玑斜靠在墙上,目光沉静,眼角飞起的小痣仿佛正好关住了一线晨光的露珠,点亮了眼波。
“这么看,还有几分妖孽的样子。”盛灵渊心想——这小妖平时做人做得太投入了。
木偶开始忙忙叨叨地调兵遣将,宣玑听了片刻就走神了,忽然问:“陛下,你在位二十多年,一直没立过后,最后还传位给了侄子……为什么?”
每夜,偌大寝宫,烛光彻夜不熄,与惊魂同眠——这练的什么魔功?
盛灵渊却没回答,反问:“哦,史书上怎么猜的?”
正经史书上当然不方便八卦太多,只如实记载“无后,传位与长兄之子”,不正经的说法就多了。
宣玑挑挑拣拣,选了个比较含蓄的:“他们说太子其实是你的儿子,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不方便认。”
这是个比较流行的解读,尤其在民间戏说演绎作品里:武帝亲哥是个一年躺三百六十天的病鬼,居然还有本事弄出个儿子。他和这个儿子生母死后,王妃还在世,孩子本该由嫡母抚养,王妃却离奇地宣布进山修行,不见人了,这孩子随即被武帝收养。做叔叔的收养侄子倒也正常,可度陵宫三千保姆,个个都巴不得捧着这棵独苗,日理万机的皇帝却放着这些人不用,亲自带娃,还给他起了个小名叫彤儿——综上所述,只有一个合理解释,就是这孩子其实不叫“彤儿”,叫“绿儿”。
因为绿的是亲哥,盛潇也不方面太明目张胆,于是随便扯了块遮羞布。
盛灵渊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忍不住低声笑了:“这是从何说起的?太后死于幽宫,想必一个弑母的罪名跑不了我的。盛潇连这样禽兽不如的事都做了,难道还会顾及盛唯的颜面?你们这些写史书的也不走点心,我还以为他们会说我杀伐太重,有伤天和,虽然荒淫无度,但是注定无子呢。”
宣玑:“……”
陛下本人代表了另一派史学观点。
“太子之母是巫人遗族,”盛灵渊淡淡地说,“他小时候,我手上清平司的势力未稳,度陵宫里也不是铁板一块,这孩子的混血身份我留着有用,不能让他夭折,只好留在身边看着。”
太子本身是混血,才能不受各种“唯人论”的影响,在继位后延续他的政策,给那些非人族留一条活路。
宣玑略一偏头,大半张脸藏进阴影里:“陛下同太子,感情很深厚吧?”
盛灵渊很魔头地回答:“留着有用,我与他父母都谈不上感情,何况是他。”
宣玑终于忍不住问:“你给他起名……”
盛灵渊:“彤儿?”
盛灵渊很少这样叫他,或是干脆省略称呼,或是戏谑地叫他“小鸡”,可是猝不及防地从他嘴里听见这两个字,宣玑心里还是一阵狂跳,喉咙下意识地滚了一下。
“那是一个故人曾用名,”盛灵渊轻描淡写地说,“给了太子,是怕我忍不住杀了他。提醒朕不要让前人牺牲化作泡影而已。”
宣玑一愣——天魔剑断,完全是因为人族的恐慌,是阴谋,不能算是“牺牲”。
这是什么意思?
盛灵渊却误会了他愕然的表情,忍不住逗了他一句:“怎么,朕不是个喜怒无常的魔头么?有这种丧心病狂的想法也正……”
宣玑打断他:“胡说。”
盛灵渊笑了起来:“不是你第一眼见我就吓得炸毛,还刀剑相向,这么快就忘了?”
宣玑:“……”
盛灵渊笑了一半,突然一皱眉,因为察觉到自己不由自主地随着宣玑换回了雅言。他怀疑是因为躯壳被温养在守火人一族脊梁骨里的缘故,这小妖几次三番冒犯,他居然都没生杀心,还会一不小心放松过头。
“你既然心里有怀疑,不妨亲自去看看。”盛灵渊不打算再和宣玑聊天,单方面的截住话音,说完,他不等宣玑开口,弹指打出一片黑雾,在木偶身边笼了一圈,“她出不去这个圈,你那个……手机不是一直在拍吗?走吧。”
此时,燕秋山他们已经驶进了山区,谷月汐不时不放心地回头查看燕秋山的情况,怕他被车颠得不舒服,却发现原本在后面躺着的燕秋山吃力地坐了起来。
谷月汐赶紧问:“怎么了燕队,你要什么?”
燕秋山摆摆手:“山区路不好走,告诉兄弟们不要超速。”
谷月汐一愣,她发现燕秋山不知是伤口疼还是怎样,搭在膝盖上的双手发起抖来。
还不等她问,突然一个急刹车把她往前推去,谷月汐重重地被安全带勒了回去,紧接着一声巨响,她抬头一看,只见前方突然长出了一棵巨大的变异树。
膨胀着卡破了路面,枝叶张牙舞爪地往上冲去,与此同时,平整的公路在他们脚下飞快地裂缝,车上的异常能量警报器扯着嗓子叫了起来。
谷月汐目瞪口呆:“这是什么鬼?”
路上车不多,这会都被迫停了下来,还不等外勤们反应过来,燕秋山就一把拉开车门。
张昭连忙叫道:“燕队你上哪去?”
“引开他们,”燕秋山说,“冲我来的,你们优先保护好其他行人!”
“等等!燕队……”
话没说完,燕秋山已经就地滚了出去,一条树藤正好砸在他方才站过的地方,把他和外勤车分开了。
张昭皱起眉:“冲他来的?我们的行程信息泄露了?但、但燕队怎么知道……”
谷月汐猛地一推他:“你还发什么呆,快追!”
作者有话要说: 注:忘了直播的事了,修改一下,疏忽了,抱歉。
第77章
可是张昭没来得及, 他才刚一抬脚, 公路地下就传来一阵让人牙酸的“喀嚓”声, 接着,有个庞然大物从地缝里钻了出来,不等人看清, 腥气已经扑面而来。
那居然是一条直径差不多有一米的大蛇,拦腰咬向张昭。
“小心!”一个反应很快的外勤一挥手,路边山岩上一块大石头应声飞了下来, 抽向大蛇的脸, 把它砸偏了头。
张昭连蹦带跳地躲开:“差点壮烈了,燕队你……燕队!”
可这么一会的功夫, 燕秋山就像脚下生风,已经没影了。
燕秋山确实踩了“风火轮”, 他滚开之后爬起来,那双看似又破又土的胶鞋底下冒出了两排滚轮。
滚轮是特制合金的, 非常适合用金属系特能催动,巅峰速度差不多能达到每小时四十公里,跟一台小机车差不多了。
燕秋山捂住肋下伤口, 就算是金属系特能的体质格外抗揍耐打, 他也才刚刚能下床活动,这么一会,他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
燕秋山十年外勤生涯,后来又一直游走在通缉犯和各路危险人物中间,熟悉各种套路。
要杀他, 第一步就要先把保护他的特能调开。这不难,只要选一个人来人往的地方,投下一些外形恐怖、无差别攻击的东西就行——高速公路如同动脉,南来北往的车川流不息,突发路障,途径的社会车辆都被迫急刹,外勤们来不及有任何动作,大蛇和变异树已经暴露在所有人视野之内。
“被吓住的群众一定会恐慌。” 燕秋山思路清晰地想,他撸下外套上的金属扣,扣在手掌里飞快地搓揉几下,金属在他手掌中融化后重新凝聚成极薄的扁片,严丝合缝地裹在他的各处伤口上,像一套量身定制的铠甲。
正好有个拉了一车老头老太的旅游大巴也在后面停了下来,车上探出十几颗脑袋,跟大蛇面面相觑。
大蛇张开血盆大口,脑袋们也跟着做了同一个动作。
大蛇一口咬了下去,脑袋们齐声爆出惊天动地的嚎叫。
慌乱之下,旁边的车主有的抱头鼠窜,有的跳上自己的车,强行掉头,=打算在高速上逆行。一辆小轿车和一辆商务车在打转的时候怼在了一起,又被一辆转向不灵敏的大货用屁股拱了出去。
人声、车的警报声……
“现场会乱得不可收拾。”
燕秋山知道自己这会的身体状态绝对跑不远,脚下的金属轮也快不过真正的汽车机车,他于是纵身跳过公路两边的护栏,往山区里滑去。
而按规定,异控局外勤必须对无辜路人的伤亡负全责,他们第一反应一定是试图控制现场、疏散群众,尽可能地把伤亡降到最低。这时候,他身边不管围着几支外勤小队,都会被绊住。
张昭情急之下按了暂停一秒,几个外勤同时落在旅游大巴旁边,用手把车推开了。
大蛇一口咬空,愤怒地打起挺来,这时,谷月汐用透视眼穿过大蛇的脑袋,发现那并不是一条真蛇,里头的骨架明显是人造的金属框架,没有血肉,外面包着拼接的蛇皮,它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在闪。
“那是……小心!”
她话音刚落,就见大蛇猛地立了起来,张大了嘴,带着腥味的浓雾从它嘴里喷了出来。
这附近正好阴天,没有风,空气湿度很高,就像个天然的吸雾器,从大蛇嘴里喷出来的雾仿佛是活的,自动裹挟起周围的尘土与水汽,旋风似的朝公路“喷”了出去,一路翻滚蔓延,四下能见度迅速降低。
雾里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车上的雾灯居然穿不透,只能打出几寸长的微光。而这段路属于高速,车速基本都在每小时百公里以上!
“打电话联系交管部门,马上封路!”
“我看不见你们了!月汐!到底有几条蛇,我怎么觉得群魔乱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