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有缝(14)

    医院中，随着顾语抱着林萧进入病房，四面八方的香气不断扩散，病人、家属、医生们无不惊讶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那么芳香。
    护士很快进入病房为林萧挂起葡萄糖，解释道：“只是普通的贫血，挂些葡萄糖就可以了。”
    顾语没有理护士，而是皱眉看向熟睡的林萧。他眼里闪烁着泪花，自责的握住林萧的手，抽泣起来。
    护士看到此情此景，汗颜走了出去，就是贫血，至于那么着急深情么……
    望着林萧熟睡的样子，顾语轻轻用他的手抚摸着自己的侧颜，悲怆：“我是荀泗啊……景轩……”
    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靠着林萧的胳膊嚎啕大哭起来，像极了一个孩子。
    心中难以倾诉的思念随着眼泪一起流出，他愈发不能控制自己，记忆在他的脑海中疯狂的闪过，那些曾经弥足珍贵，他放不下，弃不了。
    在轮回中苦苦不渡，是在等我吗？
    可是我来晚了……
    景轩……对不起……
    数千年前，碣石之上。四周礁石嶙峋，男子身着白衣被巨大的铁锁锁在石块之间。他身上满是伤口，任由狂风巨浪不断的拍打在身上，他还是咬牙坚持。他倔强的望着无边无际的沧海，不断祈求着……
    此时俗世三年大旱，久不雨，人相食，瘟疫蔓延，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这男子已经困顿，已经神志不清，他仍然念着祈雨的祭文，仍然祈求蓬莱仙山上的大神布雨人间。
    这男子，正是景轩，也就是林萧的无数次重生之前的上一世。
    巨浪滔天，海风狂暴，将他一再拍打在礁石上，嶙峋的碎石将他划的遍体鳞伤。血水在海水中散开，他痛的没有知觉，手腕、脚踝被锁链锁处伤口深可见骨。
    他是俗世的皇子，是祭司亲选的祭品。他只是幺儿，不必继承皇位，更无权无势，即便作为祭品也无人反对。他只心疼万民遭受这般旱灾，甘做祈雨祭品。
    他重重的摔倒在礁石上，再也无力睁开眼睛，只艰难的残喘，还没见到蓬莱仙岛的主神，怎么可以死去……还没求到大雨怎么可以死去……
    “你叫什么名字……”
    景轩永远忘不了在狂风巨浪当中，站在礁石上佁然不动的荀浯，他向他缓缓走来，轻声说道。
    “景……景轩……”他奄奄一息，仍然不忘目的断断续续的念出祈雨的祭文。
    这时候的荀泗已是蓬莱的主神，他化为荀浯的模样来到他身边，斩断铁链，带他回到蓬莱仙岛。俗世喜好祭祀，此次竟将人生祭求雨，着实过分。
    此后的时间当中，皆是景轩缠着他求他为布雨人间。
    他与荀泗一同打坐，却迷迷糊糊倒在他身边，枕着他的腿呼呼大睡。
    蓬莱的瓜木桃果还合你的胃口吗？住的可还习惯，荀浯有没有欺负你？
    你伤好之后，便回你的俗世去吧。
    为什么一心想着求雨，雨水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
    他是毒，让自己深爱的毒……
    在蓬莱成为仙人的机会，竟比不上一场雨……
    看着景轩与真正的荀浯在一起嬉戏，他的心宛如刀割。
    他是主神，却借用荀浯的身份爱着一个凡人……偏偏这凡人也爱上了荀浯……
    对他的爱，让他变得那么自私贪婪……
    “荀浯，我命你前去击杀北海八岐大蛇……”
    这是荀泗对荀浯下的最后一道神旨意，他看着景轩与荀浯依依不舍离去，他更是心痛难忍，景轩爱的到底是他还是荀浯……
    他眼睁睁看着荀浯将神格分出四层封印在景轩体内，以神格祝福，这是一个神灵用性命祝福一个凡人……
    荀浯和他竟然同样的爱上了同一个凡人……
    送景轩回俗世时，他化为荀浯的模样。他牵着一匹马，景轩坐在马背上，那马走过满是狗尾巴草的山坡。
    荀泗第一次觉得爱一个人是如此的幸福，他放下主神的骄傲，忤逆上苍答应景轩：“你听，快下雨了……”
    大雨倾盆，在雨中，他们回到俗世。
    皇城之巅，长长的阶梯上，景轩望着远去的荀浯流下眼泪。
    往事如烟，顾语思绪带出良久，他想起那个阳光暖软的下午，那个男生委屈的哭着扑到自己怀里，告诉自己，他喜欢上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叫荀浯……
    景轩……幽幽的叹息仿若太虚睁眼的一道精光，眼神里满是不舍和溺爱，要如何做才能保他平平安安？
    顾语回过神，擦干眼泪，此时夜已经深了，往事如烟而已。
    因为喜欢，因为执着，他放弃了神的身份，重新回到俗世，他要找到转世的景轩，他要重新与他携手一生。
    他手中捏着勾玉，这块勾玉与林萧脖子上挂着的一样，这是从月下老人红云子那求来的，传说情投意合的恋人真心诚意的对着勾玉许愿，这勾玉会实现他们的一个愿望。
    景轩也好，林萧也罢，我的愿望便是，永远不分开……
    第二十章：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
    林萧醒来的时候，输液瓶和天花板，日光灯很亮，有些刺眼。
    我在医院？
    林萧觉得手很麻，他手上的针管还在源源不断输送药液到血管当中，一旁的男子正埋在他的胳膊里睡觉。
    林萧一把将顾语推开，胳膊被抽开的瞬间顿时一阵冰凉传来。嘶，血液不流通那么久，胳膊都凉了。
    他还有些头晕，随手拿起病床旁的一份诊断书。看到诊断结果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懵了……白血病！？
    我去，不会吧？这这这，我要凉了？
    林萧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要崩塌了。
    这时候，护士进入病房，她看到输液瓶当中没有药液后，微笑着对林萧说道：“已经输完了，现在可以拔掉了。”
    说罢，护士就要伸手将针管从林萧的手背上拔掉。
    “不！”林萧哭丧着脸，“护士小姐，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啊！”
    “……”护士一阵沉默，看着林萧惊恐欲哭的表情汗颜，就是贫血而已，至于么……
    “不，护士，要不再挂一瓶吧。”林萧委可怜兮兮的哀求道，“我已经全都知道了，你就告诉我，我还能活多久吧……”
    护士一阵无语，贫血一下有那么夸张吗……
    她没好气的白了林萧一眼：“你只是贫血，活的时间长着呢！”
    “……”林萧顿时焦急的大哭，“护士，到这个时候你还欺骗我……”
    “神经病……”护士小声嘀咕一句，收了东西出去。现在的年轻人什么都好，就是脑子有点不正常……
    看到护士走了，林萧更加焦急，一巴掌呼醒一旁睡着的顾语。
    “怎么了？”顾语睡眼惺忪，揉眼看他，“想上厕所？”
    “我不上厕所，你快告诉我，我到底怎么了……”林萧可怜兮兮的问道，“到底多严重……”
    顾语顿时愣住，没想到林萧早就知道天罚的事情了。日晷被他斩断，他立马慌张红脸支支吾吾：“最多也就一年不到吧……”
    “啊……”林萧顿时呆掉，他连忙拿起诊断书认真的看了起来。
    “症状与体征无特异性，外周血细胞减少，骨髓增生异常活跃，红系粒系细胞成熟障碍且伴有许多不经典巨核细胞特征……”林萧几乎要哭出声，越是这种看不懂的描述他越害怕……
    “去不去？”顾语再次问道。
    “哎呀，我不去厕所，我都得白血病了，你能不能不要烦我了！”林萧焦躁的说道，他开始纠结遗书怎么写了，可是仔细想想他似乎没有什么财产……
    嗯？我的彩票……
    “我我我，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林萧眼前一亮，有那么多钱，带着医生上门抽老爸的骨髓做配型，配型合适自己就有救了！
    “白血病？”顾语被林萧的话弄的一头雾水，这家伙哪来的白血病。
    他的目光被林萧手中的诊断书吸引，他夺过来仔细看了看。的确是白血病，只是确诊人并不是林萧，而是先前住在这间病房中的人遗留下来的……
    他来着病房的时候还看到了病人，那个病人活蹦乱跳的早就痊愈了……
    顾语故作悲伤：“唉，没想到还是被你看到诊断书了，我本来想瞒着你的。萧萧，你……”
    他话还没说完，躺床上的那家伙被子一掀，直接穿了衣服就要走。只是他还没走到门口，又一阵头晕，几乎要跌倒……
    “嘶……我已经那么虚弱了……”林萧虚弱的感叹道，“花开花败自有时，我这朵花也要凋零了……唉……”
    顾语忍住不笑，认真的调侃道：“是菊花吗？”
    对方有气无力的辩解：“菊花也好，蔷薇也罢，终究要去了……自古红颜多薄命，这话原来是真的……”
    顾语就那么看着那家伙自言自语，然后骨碌碌的爬回床上躺着。他焦急的按着床头的信号按钮，呼叫护士。
    护士很快赶来，顾语想再吓他一会，连忙拦住护士：“病人贫血严重，再挂两瓶葡萄糖吧。”
    “行！”护士擦汗扭头就走，这都是什么人啊。
    别的病人贫血挂水都是在输液室输液，偏偏这个家属要住院输液，输液就输液吧，贫血搞得像什么大病一样。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这话果然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