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换装游戏中(8)

　　人的重量那腐朽的铁丝网根本承受不住，大家商量了一个机动的办法，就是暂时稳住铁丝网之后让小猫自己走回来，猫的弹跳力怎么都比人厉害点吧？
　　选出手臂最长的警察叔叔从阳台探出身去，其他几人在身后拉住他的脚防止他一个用力不小心扑出去。艰难地伸出螺丝刀，抻到手臂都发痛的程度总算是够到了最上面的螺丝，汗水糊在眼睛上，小警察抹都不敢抹，凭借手感拧了足足有三分钟才把螺丝拧紧，一帮吃瓜群众都紧张得闭住了呼吸。
　　他们找来一块长且厚的泡沫塑料板探到铁丝网上方，然后开始了一出名为《如何勾引小猫往上走》的大型励志剧。


第一集 ：女配一号长腿妹子故技重施，拿着鸡肉肠“啧啧啧”，可惜时叙这次没心情跟她“喵喵喵”了。


第二集 ：女配二号眼镜妹子欲以真情打动小猫，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时叙只觉心情更加抑郁。


第三集 ：热心群众演员倾情奉献了小鱼干、猫粮、薯片甚至鸡蛋饼，无奈时叙一点胃口都没有。


第四集 ：男配N号警察急中生智，打开B站放了一只小母猫的视频，意图色/诱。时叙那眼神像在看智障。
　　他这会儿倒是真后悔，太冲动了结果造成这样哭笑不得的后果，不仅吵醒大家还连累警察叔叔。
　　“唉，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我实在无颜面见江东父老了。”
　　“心已死，人留何用，就让我静静地待在这儿吧。”
　　“世事无常，生死有命，今天我要是狗带了也只能说是没有享受人生的福分啊……”
　　其他人听不到时叙在装逼，小狐狸却深受魔音灌耳的折磨。
　　“啊，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朝如青丝暮成雪，啊——”
　　“闭嘴吧你，不就是怂吗，不就是腿软吗，说得好像多壮烈似的。”背诗还背错，差评！
　　抒情一下子被打断，时叙干脆破罐子破摔：“对，我认怂，你能拿我怎么样？”
　　小狐狸望天，感叹人不要脸果真天下无敌。
　　时叙没说谎，他真怕。
　　他怕死，他生来是时家的宝贝，长大了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衙内，外放了也威风犹在，这么得天独厚的条件谁舍得死，谁不怕死。他承诺大哥说他一定能摆脱这游戏回去，他还想要见见父母，想要等到小侄子出生，想知道临江市那边的烂摊子收拾好了没有，想知道方维之这几年是怎么过的，想弄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然后报仇……
　　他四肢如灌了铅一样沉重，无论如何迈不动一步，生怕一个趔趄就坠下地狱摔成一堆肉泥。
　　所以说，很多人吐槽电视剧里那些人为什么眼睁睁看着车冲过来却不知道闪开，事实是当你被吓傻的时候整个思维系统瞬间罢工，连“躲”这个字都想不到了。
　　警察和学校保安都急得满头汗，问那女生寝室的人：“这猫咪的主人是哪位？”
　　几个姑娘面面相觑正想回答它是流浪猫，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我是它的主人。”
　　众人闻言抬头望去，寝室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如墨般的黑色眼眸深不见底，面色冷峻威严，明明只是随意地站着，却散发出震慑全场的气势。
　　寝室里的妹子们连忙扯好自己的睡衣，羞涩地凑在一起。
　　方维之单手插兜往前走着，眼神半点都不往女生那边瞟，微笑中不带一丝狎昵，警察的语气好了一些，问：“你有办法叫你的猫回来吗？”
　　“不好意思，我的猫给你们添麻烦了。”
　　方维之站在窗口，似笑非笑地看了时叙一眼，时叙心一颤，感觉整个猫都不好了。
　　意外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啊——”
　　随着女生们的一声尖叫，方维之突然双手撑在窗台上跳了出去，警察和保安全都吓傻了竟然来不及阻止。
　　人群冲到窗前，看见的却不是血流一地的景象，方维之抓着旁边的排水管，两只脚踩在水管旁边的固定环上，以一种杂技般不可思议的姿势稳稳立住，他微微向铁丝网那边倾身，一只手缓缓舒展开，冷冷的夜风吹拂着他额边的黑发，也将他低沉磁性的嗓音带到了时叙尖尖的小耳朵边。
　　“过来。”他说。
　　时叙抬起脸，一双碧绿色的猫眼静静地注视着方维之。
　　“别怕。”
　　半晌之后，时叙终于动了动，试探性地伸出完好的那只爪子，梅花垫在方维之的手指上踩了踩。
　　软软的，温热的，生命的触感。
　　方维之忽然发力，一把抓紧时叙的爪子把他整只猫扯进了怀里，时叙吓得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猫脸深深地埋在方维之的胸口上，尖锐的爪子也伸出来扎进方维之的衣服，久久不能从濒死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很久以后的某一天，时叙告诉方维之，那天晚上的他帅得简直无可救药。
　　《如何勾引小猫往上走》大型励志剧被龙傲天男主角一秒杀青，喜大普奔。
　　小猫终于救回来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学校保安劝学生们赶紧回去休息不要影响第二天的学习，顺便对报警的女生们不轻不重地敲打了几句。
　　想到第二天还要上课同学们都唉声叹气地各回各寝各找各基友去了。
　　方维之抱着时小猫回去的一路上接收了无数佩服的眼神，女生多是爱慕，男生则是不屑。方维之不在意那些窃窃私语，只轻轻地抚摸着小猫的身体舒缓它紧张的情绪。
　　时叙这会儿稍稍恢复了一点理智，又开始担心方维之会不会已经发现了什么，要不然他干嘛说他是小猫的主人？


第10章 第十个愿望
　　时叙暗中询问小狐狸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小狐狸告诉他游戏没有被人登陆过的痕迹，时叙的身份被识破是不可能的。
　　然而时叙忐忑的心丝毫没有感觉到安慰，因为方维之的脚步越来越快，脸色也越来越恐怖，气息冻得能掉冰渣。
　　随着路上的学生变少，方圆二十米之内好像划入了无人区，时叙不可思议地僵在他怀里，仿佛刚才那个站在窗边淡定谈笑的新晋X大校园男神只是时叙做的一个梦。
　　寝室的门没有锁，轻轻拧一下就可以推开，时叙却听见耳边一声重响，方维之竟然生生地用脚踹开了坚固的实木门。旁边几个寝室端着盆早起洗漱的人都惊呆了，然而看到方维之那一副刚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模样，愣是没有一个敢上前说什么。
　　时叙感觉到按在他背上的那只手越抖越厉害，他怕方维之是犯了类似癫痫一样突然控制不住的急病，刚想挣脱他的怀抱就被一股大力狠狠地摔到了床上。
　　小猫的身体很小，重量也轻，饶是这样依然在被子上颠了两下才停下来，足可见方维之的力气之大，而还没等眼冒金星的时叙喘过气来，巨大的阴影忽然靠近把它整个猫都笼罩了起来。
　　方维之的手粗暴地揉搓着小猫的毛发，从头撸到尾巴，里里外外连重点部位都没有放过，时叙被那双手的热度烧得浑身都像着火了一样，不自觉地发出了两声粘腻的猫叫，随即又察觉到丢脸紧紧地咬住牙关，像一个正被人欺负的良家妇女。
　　“没有……怎么会没有呢……”
　　“你不是他们送来的吗，他们不肯放过我，他们什么招数都用得出来……”
　　“多有创意啊，煞费苦心地找了一只残疾猫，他们对你做过什么！”
　　时叙吓得简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眼看着方维之摸遍了他的毛，下一秒很有可能就是开膛破肚了，他就不明白了，方维之究竟是在找什么啊，谁要害他啊！
　　神呐，哪位神有空来江湖救个急啊！一只猫碍着谁惹着谁了？
　　X大的男生寝室都是五人寝室，而且是研究生和本科生混住，除了方维之和林临，其他三人都是研究生，他们在外面合租了房子基本只是午睡才会回来，而林临今晚又溜出去和女朋友鬼混了，时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连系统都装死！
　　就在时叙觉得自己会被方维之生吞活剥的时候，方维之的手机响了。
　　十分普通的预设铃声此时听在时叙的耳朵里简直是天籁。
　　方维之正拎着时叙的腿把它提在半空中，大头朝下的时叙仿佛还置身于那危险的铁丝网上。听到铃声的一刹那，方维之的动作顿住了，脸上惊心的疯狂霎时如潮水般褪去，表面上看似乎恢复了平常死面瘫的模样，只有时叙还明显感觉到他手的颤抖没有停止。
　　方维之一只手去拿手机，另一只手顺手将猫用力地甩开，时叙在半空中四肢爪子全都张开如大风车般转了两圈，砸到墙上“噗”得一声漏气了似的，接着堪堪落在墙角，顿时尝到了自己嘴里浓重的血腥味。
　　“喂。”
　　方维之艰难地吐出一个气声，如濒死之人卡在喉咙口的呼救，微弱却震荡着四周的空气。
　　时祺立马察觉到不对劲：“维之？你怎么了？”
　　方维之用肩膀和耳朵夹住手机，两只手快速地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一个白色的小瓶子，拧开瓶盖就往手心里倒，足足倒了将近十颗药，水都不用就直接吞了下去。
　　他极慢极慢地蹲坐在地板上，一条腿伸直一条腿弓着，他靠在自己的腿上大口大口地呼吸，就像是刚刚从幽深的海水中潜游上来，额角的头发全都被汗水打湿了。
　　“没怎么，你这么早找我有事情吗？”
　　再开口的时候，方维之的声音已经恢复得无限接近于正常了，时祺只好把心中的疑虑压住。
　　“维之，之前我说你可以随时入股时家的企业，这话到现在仍然是算数的，如果有一天学校里待得厌烦了，就来帮我的忙吧。”
　　方维之冷冷一笑：“你这算是补偿还是施舍呢？”
　　时祺沉默半晌，挂了电话。
　　手机被扔在地上，擦着光洁的地板一直滚出很远，黑色屏幕上隐隐约约的反光带着嘲讽的意味。
　　方维之将脸埋在膝盖上，静静地坐了半晌。
　　寂静如死的寝室让他不可抑制地回想起那个黑暗密闭的空间，没有白天黑夜的变幻，别说是活的生物，就算是一缕风都懒得在他身边掠过。他的眼睛充血疼痛，瞳孔不正常地放大，空洞得没有一丝神采，只是看着被填起来的窗。
　　唯一一次，他在那根本不可能看到外面的窗户下面感受到了阳光，一个熟悉的微笑在虚假的阳光中凝结，带着不可一世的高傲，灿烂到照亮他的整个世界。
　　时叙……时叙……
　　可时叙已经死了。
　　“喵——”
　　虚弱的叫声从角落里传来，方维之愣了愣，仿佛现在才想起来他对那可怜的小东西做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