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关爱孤寡散仙[穿越](46)
玄烛与之凝视,没有躲避。
也是避无可避。
他那沙哑的仿佛喉咙口有什么堵在了其中,吐字艰难,其中所带的法力威压却让人闻之变色,他对燕生道:“燕生先生,我说过一次的话,不想再重复一遍。如果我的徒弟要还那所谓的夺舍之情,我替你们破了阵,应该可以当做还了份情了吧。”
[师兄你……]
放置在一旁的瓷瓶内的玄莹的意识幽幽传来,其中包含震惊与不解。
燕生似乎是想到了玄烛为他所做的事,终于,他语气中的愤怒减少了一些,闷闷道:“青默是玄莹的孩子,作为外人的我,无从置喙。”
这是意指将决定权交给玄莹吗?
他想将放着玄莹元神的瓷瓶拿过来,这时,他的徒弟握住他的手,先开了口:“师父,我有句话想对你说。”
玄烛感受着对方手的冰冷,凝视着身前笔直站立的青年,沉默不语。
面前的人微微一笑,似乎并不在意他是否回应,在风雨交杂声中,青年已无须说出那句藏于他眼中的话。
因为即使不言不语,玄烛也已只晓。
可他最终还是说了。
黑亮如夜空星斗的双眸中情深似海,他道:“师父,我喜欢你。不只是尊敬之爱,不只是亲情之爱。”
他道:“我爱慕于你,我心悦于你。”
每一个字都彷如千斤重,重重压在玄烛的心尖上。
那一刻,世间的一切,就连哗啦哗啦的雨水,仿佛在面前的青年说出这句话后刹那静止了。
说完后,青年好似终于松了口气,嘴角微勾,时间仿佛也跟着重新流动了起来。
玄烛愣怔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人大抵总是会格外在意最脆弱的时候给予自己那份温度。而我,到后来只想紧紧抓在手里,我想要这份温暖独属于我,我想要你独属于我。”青年说着如斯深情的话,抿嘴浅笑,然后却是主动松开了他的手。
怨气那边已有部分从天罗地网中逃出,开始朝着解开了阵法的四方天地而去。玄烛以法力为媒介,再次扩大天罗地网的范围,想将那些逃逸的怨气捉回来。
可就像青年说的一样,这些以地魔元神为补后,蛮横的过分,似乎也是受够了他前期对它们的禁锢,啃噬他的法力不说,竟想以那些怨气沾染他的法力,以此来乱他道途!
真的没办法了……看来只能……
玄烛的法力在与那些怨气博弈,他反手青年松开的手,紧紧地,攥得太紧在对方的手背上留下了红印子,他咬紧了牙关,字字泣血道:“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也不想知道!什么都不许做!”
金丹期的修士连元婴都没修出,还受了伤,能做什么……
如果修到元婴,和玄莹一样,尚还有机会以元神存活下去,但也或许是某种被人为操控的结果……可如今金丹期的青年也要进去,只不过是去送死而已。
“师父,你对我说的话,就是我想对你说的。”青年说的轻巧,看上去像在说今天吃什么一样,“师父要做这件事,成功的可能性太低,不如我大。”
“你真是反了!”玄烛咬着后槽牙,忽然吐出一口浊气,极缓地问道,“乖徒儿,难道你不想知道我如何想的吗?”
只能用谈话拖延一些时间了。
青年答非所问般道:“师父,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此一去,只希望师父能看着我,什么都不要做,一旦沾染上那样的怨气,如今受了伤的你恐怕会被怨气所侵,绝不会好受。”顿了顿,他悲伤道,“如果师父无法做到,那离我越远越好。”
玄烛质问道:“你怎么会认为我会答应?”
青年像是知道他会对此妥协,没有要求他非要应答不可,深深凝视着玄烛,而后忽然凑到玄烛胸口,将头往他的胸膛靠了靠,低声如自言自语:“此生得此机会与师父你相遇,何其有幸。”
青年明明也受了伤,这时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说完了话,轻易地将自己的手从玄烛的手里抽了出来。
他拿出冷昭剑,在玄烛眼前,在玄烛经受怨气侵袭,正在全力镇压,不及反应之时,御剑飞入空中,留下一句:“师父,之后请你莫不要为我冲动行事。我还等着你对我的答复呢。”说完,人已向着怨气那边而去。
青年一离开,隔离了雨水的屏障也一并离开。
玄烛浑身湿透,望着御剑朝庞大怨气而去的身影,以修为荡开沙哑的声音:“你给我回来!”
可这声音对于去意已决的青年而言,仿若未闻,他那背影只是离他越来越远。
怨气透过法力渗入玄烛的元神里,仿若恶魔一般,开始有声音在他耳边嘀嘀咕咕。
玄烛向前迈了一步,这时恰有一抹怨气缠在了他的脚踝,他用法力将之歼灭,使完这一招,整个人仿若失去了力气,一下子单膝跪在了地上。
——道尽途殚之时,原来你还是这般弱小,这时候你也可以追求所谓的肆意自我,不顾徒弟的所作所为,干看着吗?
——哈哈,什么洒脱,什么逍遥物外,你从一开始就一直都在逃避罢了!
——来到这个世界真的让你开心了?成为散仙之后你真的开心了?
——你只是因为重活一次,以装作不受拘束的样子来面对世事罢了。
——到头来,你也不过还是曾经那个,只能任由命运蹂/躏的季无忧。如今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最亲爱的弟子去送死,什么都做不了的季无忧。
窃窃私语的魔音纠缠着玄烛的元神,以要将他拉入地狱的蛊惑之言,让他明白了何谓心魔。
七窍血已止,可他现下却还不如刚从燕生根脉下出来时的状态,好比经历了一次九重天劫。
墨凝剑现,他握着剑柄一剑插在了自己的大腿之上,顿时血流如注。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这点疼痛无多大用处,但好歹也能让他有了碎裂迹象的元神清醒了几分。
玄烛催动剑将自己载起,御剑跟上已经到达了怨气那里的青年。
站在怨气边上的青年似乎也懒得再运起屏障,衣衫尽湿,站在剑上,回头望了他一眼。
那一眼仿佛已万年,而后又是一笑。
那一笑映入玄烛眼帘,刻入他的心里,一瞬间之间,在他心间生出了花。
玄烛想瞬移到那处,可催动元神时,元神碎裂的迹象更甚,他那一身石青色衣衫隐隐透出血色,只挪动了十米,便看到青年已投身入了怨气之海。
所有的怨气因为再次感受到了生灵,疯了一般朝着青年蜂拥过去,将他团团包围,再看不到青年到底身在何处。
看到这样的一幕,玄烛瞬间握紧了拳头,然后疯狂地催动元神,只希望那些即将要消散天际的天罗地网能够再凝练起来,比青年先一步束缚住那些——
“啊——!”
几乎就是同一时间,在怨气的中心,他听到青年撕心裂肺地惨叫。
如果不是痛到极致,痛到不可忍,青年怎么可能叫出声!
只见那些怨气像是气流一般,尽数朝着中心的漩涡而去,被吸入其中。
玄烛想要将那些怨气牵引向自己,可也不知对方做了什么,不论他如何运动法力,居然毫无作用,毫无效果!
那些怨气似乎意识到了危机,尖叫着想要四散而逃,却又在即将脱身而出之时再次被气流扯了回去,重新卷回了以青年为中心的旋涡里,青年的身影也在这时从中显现。
在半空中盘旋的黑色旋涡之中,一柄雪白的剑从天上掉落,直直插入到泥泞的地面,“嗡嗡”的剑吟如泣如诉,如同诉说着它无法帮助主人的哀鸣。
青年一头青丝翻飞悬在半空,双目血红,他的眼睛里几乎看不见黑色的眼瞳,一身红白衣衫如同染上了鲜红的血,变成了浓重的赤色。
他这是想要吸收这些怨气!
这种程度的怨气入体只是暴虐的折磨他的身体而已!
何况!这般吞噬了地魔元神的怨气如果被修真者吸收,唯一的结果是比爆体而亡更惨的,肉体被一次次剔骨削肉般,灵魂被其中的怨恨不断摧折的痛苦。
一瞬间,玄烛仿佛看到了那在魔君魔气中看到的少年宁卿陌,也是这般浑身染血,万般苦痛,不停地惨叫着,叫到声音嘶哑,也只能独自承受这份痛苦,无一人帮他,也无人可以帮他。
那时的少年宁卿陌所面对的也不过是两种结局,熬不过便是死,熬过便是继续活下去。
可这次,他的徒弟所面对的,就怕只剩下死局可选。
玄烛的眼更红了,红的仿佛也即将入魔。
就算青年是修真者,却也不过是个金丹期的修士,将近半个山谷的怨气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被他纳入体内,有的怨气不断地撕扯逃离同伴中成功脱出,然后往地上飞去,朝着那另外四个生灵而去。
玄烛破阵之后,幻阵也跟着一起被破,楚子拾等人却因为先前太过深陷其中没有立即醒过来,等他们睁开眼后,看到的便是遮天蔽日的怨气不断被一个人影吸收的景象。
“魔修?!”常宏邈虚晃身体,连忙站起来,拿出剑准备迎战。
楚子拾却是一眼看到了怨气旁边从未有过那么狼狈的玄烛,然后又看向那个吸收怨气的人影,察觉出了是何人:“闻……青……默?”
“嗯……这里是?”沈怀虚弱地睁开眼,迷迷糊糊中,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楚子拾,踉跄地站起来抱住楚子拾的腰,“楚道长!救命!我梦到一个温柔美人突然变成怪物,把我按在床上这样那样,太可怕了!太可怕了!简直是我此身做的最可怕的噩梦!”
有怨气朝站在老槐树下的他们而来。
楚子拾将沈怀护在身后,拿出鹤云剑,运起一身金丹修为筑起屏障,叮嘱道:“那是幻阵。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安静地待在我身后,不要说话也不要乱动。”
楚子拾不知闻青默为何会如此,可他却明明白白的看到了玄烛那一脸无能为力的神情。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玄烛,也让他明白了,他们面临着前所未有的险境。
楚子拾不会去猜测闻青默的修真之路是否出了问题,所有的答案当一切落幕后自会有解答。
当下的他,只要做好保护好自己和身后的普通人就好。
沈怀缩在楚子拾的身后,仰头望着暴雨淋漓的天空之上,不断吸收着那些嚎叫的黑气,同样在惨叫不休的青年。
天哪,太惨了。
这种声嘶力竭的惨叫,到底是痛到了何种程度……
这次出逃让他见识到了自己的无知,以及世间超出想象得可怕一面。他想,如果这次有命回去,他一定要和父王好好谈谈,不要那么随便的决定他此后的人生。他都有了如此恐怖的经历,都险些丢过性命了,那抵抗父王的威严就根本不算什么了。
还有,他以后也不会再随便跟陌生人打交道了,被骗到这种地方差点被害死这种经历,有一不会再有二……
还好他遇到了楚道长!
“楚道长,我一切都听你的!”沈怀说完后听话地闭上嘴。
玄烛的耳边是青年不断惨叫后已然嘶哑的声音。
他真的想冲动一次,想冲进怨气里抱一抱那个疼到浑身渗血的人。
这一瞬间,青年似乎察觉了他的想法,透过如帷幕一般黑色一端,向他望了过来。
青年血红的眼中仿佛也流淌着血泪,那一眼注视在他,明暗交杂,如泣如诉,如同在告诉他——千万不要靠近我,但求你陪在我身边,我就一定可以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