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圈探花[古穿今](10)
可是陶清风问了这么多问题,不好意思继续问下去了。以前进学的规矩,虽提倡勤学好问,但得到帮助后,也要给出思考反馈。最好互促进步。
陶清风很惭愧,自己并未专门研究过‘古代’。当年科举的应制经书,也多半是先贤大儒们教化所用,自己的所见所感,也只是个例,也不知对这位先生是否能有启发。
所以陶清风并没有聊起时景风貌,而是尽量交流有据可依的经籍。
“说到柯子的‘郁陶思君尔’,记得它在廉学派里的解释是‘喜忧不能舒也,结而为思’,故‘陶’也未必指‘喜乐’,古来争议有之。为‘陶馆’取名的燕澹生有它意,也未可知。”
陶清风看到对面男人的眼神变了,除了那种从苏寻、从沈大娘、从丽莎眼里见过的意外,更有一丝……惊喜。
陶清风的话给了他两重惊喜:第一是廉学派。
儒学在各朝各代都有重构,其中影响最大的一个重构流派,因其走上为封建皇室服务太极端之路,而在现代颇受轻看。然而这个流派的起源,实则高扬心性之方向。把儒学的学术水平,结合释道二家,推上了一座古来未有的高峰,价值很高。
只因后来其门人为封建帝王背书过多,致使它的理论体系走向扭曲,被冠以‘厉儒’之名。即便是后来的封建君王,也抛弃了这套太过于灭绝人欲的儒学统论。
如今史学界有一部分学者,就在做去伪存真、去粗取精的工作。提炼出的清源伊始,按照历史上这一流派的创始人名字李廉,叫做‘廉学派’。只是过于冷僻,推进困难重重,在民间也很难被理解。
纵然史学界的学者勘证出,早在千年前,为廉学派正名的文论便已被写入诸家经疏。
可惜的是,有一篇关键文献、遗失了。
陶清风却不知道典籍没有流传下来之事。在他的时代,他看过廉学派的很多注疏,也颇为认可它们的治学。
对面的人道:“廉学派的文论是孤证,在学界地位不高。”他顿了顿,道:“不过,我很关注。其实中间就缺一块,只要找到李廉的<体用论疏>……”
“现在没有了吗?”陶清风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赶紧闭嘴,但是对方已经投来一丝怀疑的神色,陶清风暗道好险,他差点要把“没关系,我会背”脱口而出,以为那样就可以帮到对方?且不论人家信不信,既然是孤篇,自己背出来也没有佐证啊。
想到这相关的几篇都没能传世,陶清风还是有些遗憾,惋惜一番:“要是<经读要略>,<儒原论>传下来多好,就可以印证互为上下文<体用论疏>了。”
对面的兄弟一下子眼睛瞪大,“你说<经读要略>和<儒原论>是<体用论疏>的上下文?它们传下来了。但并无文献说它们是相连的啊?你怎么知道?”
第13章 大刀阔斧改剧本
陶清风暴露身份的忧虑,在不知名的陌生人面前被压缩得很小。相反,听到这句话,那股‘为往圣继绝学’的意气和使命感便浮现了:历史上受政治目的、杂学和战乱,被冲断了儒家传承。他身为读书人,在学绝道丧之时,承载这种使命,是毫不犹豫的事。
况且,又没有掉脑袋的风险。
陶清风认真告知:“我觉得它们是上下文,<经读要略>结尾是‘乾父坤母,浑然中处。民吾同胞,本出一源。’。<儒原论>,开头是‘气化而有生,禀气而成性。泛爱众、亲亲而民。’中间可以衔接的就是李廉思想核心的‘民胞物与’。其实那就是<体用论疏>的主要内容。※”他说完才反应过来,连忙补充一句,“应该是这样吧。我也是根据<体用论疏>的纪要猜的。”
那个男子愣住了,好半天没说话,死死地盯着不露真容,却依然看得出来只有二十出头,小年轻模样的陶清风:“你……”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陶清风:“小友年纪看着不大,却有如此的儒史造诣。以后有空来华大,多多交流。”
白底蓝边,中规中矩的大学名片。陶清风看一眼就记住了上面的信息。
严澹,华国第一大学历史系,副教授,博士生导师。下面还有手机、邮箱,看不懂的数字和夷文。
虽然陶清风还没有明确地完全理解这两个头衔的意味,但是从身体原主人白雾的记忆里,浮现出了高大庄严之感。于是他郑重收下,点点头。
同时陶清风心里也有些五味杂陈:
怎么名字也那么像……燕澹,严澹……这种巧合,就当作陌生时空的一种缘分吧。
名叫严澹的大学副教授等了一下,没见陶清风有自我介绍的意图,终于忍不住开头问道:“小友贵姓?赐个方便称呼?”
陶清风其实是在思考到底该怎样介绍。这个身体是个小明星,很多人认识,说不定这位先生也知道。但是在公共场合他不想暴露,可是严澹是他敬佩的那类做学问之人,他又不想用化名骗他。
陶清风思忖后:“免贵,鄙姓陶,上广下川。严先生随意称呼。”
广川,是陶清风上辈子的号。南山桂荫中,雅号‘广川居士’。
陶广川,也不算骗对方,这的确是他的名号。
严澹看了一下表,露出一丝遗憾表情:“今天有约在身,改天再与小陶详谈。先走一步。”
他拿着书走向书架还了,往图书馆外走去。还回过头了看了两回,瞥到陶清风也在目送他,便笑着挥挥手。
其实严澹还没来得及和陶清风探讨刚才对方给予他的第二重惊喜。
第二重惊喜,是陶清风刚才提到陶馆时,说了‘燕澹生’这个名字。
这是严澹自己私人的原因了。或许是名字比较像,他的潜意识总是格外关注那个崇安年间的三公少师——燕澹。
燕家百年望族,燕澹的上一辈官至宰辅;同辈的燕宇生、燕放生也分别担任兵部侍郎、虎威中郎将。估计更多人出仕,但职位没这几个高,便没有在《崇安三十六年间要事》里留下名字,只提及燕氏“一门十三人为官。”
严澹翻遍了经史子集、三百卷的《全楚诗》和各种年代考,想去找燕澹的文集来看:二十年的国子监祭酒,最后当了三公太子少师、在那个时代是天下学士的表率了,写出来的东西,也该是宗派大儒级别。
可是,燕澹没有留下任何可考的文墨传世。
在《全楚诗》总计七万首诗里,连一首都没有。更不要说什么文论、辞赋。
严澹也是翻烂了佑光和崇安年间的楚诗,才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一首宴席应制诗的引言有“过燕澹生流席花园答应卿”,作者是崇安帝的十三妹,后来封的持盈公主。诗写得非常稀松平常,也没有引起学界任何研究。
严澹自己研究,觉得这句引言的断句是:过,燕澹生,流席花园,答,应卿。
意思就是,经过燕澹生家里的花园,在那里遇到了一个姓应的臣子,去应和他所做的诗。
严澹不难勘证出,姓应的臣子,是和燕澹同甲的状元公,应大砍。流席花园是燕公府招待客人的庄园。
只是这样断句,燕澹的名字就变成燕澹生了,这倒是和他同辈的燕宇生、燕放生同字。但是严澹也不敢确定,因为找不到别的佐证,只作为一个印象深刻的细节,他一直记在脑海里。没想到今天这位陶广川同学,居然也知道这么冷僻的知识?
还是说,和<体用论疏>的情况一样,是对方绝佳的学术直觉,在浩瀚的材料中轻松地看出了不同寻常之处?
不管是哪一重惊喜,严澹都对今天的偶遇,十分满意。看小陶的年龄,应该还在念书。身为教育工作者,最高兴的,不就是看到这样的好苗子吗?与任何既得利益都无关,他甚至不知道这位小陶是哪个学校的——很遗憾应该不是华大的,否则不会不知道他这个历史系的严副教授——许多外校的甚至都慕名而来。
所以今天一开始对方发问时,严澹还以为,对方早认出自己,想特意请教。严澹便摆出的师长的耐心,去开释解惑。对方包裹得不露真容,他也表示理解:总有些学生闷|骚害羞。
但如果陶广川不认识严澹,今天只是和他偶遇坐在一桌。那这身装束打扮,或许就是单纯的怕冷了吧。陶广川的手那么冰,希望身体没事。自己给了对方联系方式,严澹有那个自信,如果对方真是热爱国学之人,日后会主动找他结交的。
不提严澹有约在身,走进了图书馆对面一家书咖里;且说陶清风拿着那张名片,开始思考上面写的意思。
所谓的“华大”,就是这张名片上的全称“华国第一大学”吧。
“华国第一”看得懂,大学?儒家经籍里有一套《大学》,以三纲领和八条目为框架,讲述育人治学之说。陶清风好像能明白那究竟是什么地方了。
既然是雅学弘教之士,有时间去找这位严先生交流交流吧。
陶清风见快到晚餐时间,也准备回去吃饭。他‘有惊无险’地穿过旋转门,看到对面的玻璃橱窗里,摆出了许多模样花哨的吃食,相当好看。
左右也肚子饿了,不如去尝尝?反正他已经认得钱币数量了。
陶清风走进那家招牌写着“书馨咖啡简餐”的店里,前台样品刚好做了一份香气四溢的华夫雪饼配咖啡。
陶清风并不知道这不能当晚餐吃,也并不知道晚上喝了咖啡有什么效果。他闻起来觉得很香,便数出正确的钱数,把餐点端走了。
陶清风刚找了个空卡座坐下,就听到隔壁卡座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真要我提意见?你不如把《演义》的东西全删了。”
是严澹的声音,他坐在隔壁卡座,和人在说话。但是卡座高过头顶,所以陶清风也看不到对方,只能听声音。
原来严澹是和别人约在这里谈事。陶清风也不愿故意偷听,但一眼望去好像其他的卡座上,人都坐满了。他只好放弃挪位置的打算,不出声地吃着东西。
黄澄澄的三角方格饼甜甜软软的,但是这一杯上面打满白色泡沫的液体,啜饮一口,为什么是这种又甜又苦混合的怪味?
不过,入口之后,也还蛮好喝的。
陶清风想努力通过食物转移注意力,然而始终挡不住严澹的声音从卡座那边飘来,间杂着一个女声:
“删《演义》?饶了我吧,我已经改过一版剧本,熬夜都忘记喂我家妙妙了,你看它还抓了我一大口。”
严澹礼节性表示心疼:“但你还要按顾问团的要求,改一版更符合历史的剧本对不对?”
对面的女子,正是《归宁皇后》的编剧孟小丹,她毕业于华大历史系,研究生念的中文,投入编剧这份喜爱的职业五年,成绩斐然,这次担任了省厅献礼片的编剧之一。
编辑有三个人,然而另外两个都是大佬挂名,真正主要在写的,就她一个。她的知识功底不一定最厉害,但是剧本需要反复改,又要对创作历史事件抱有热情,还要年龄和精力跟得上,综合起来她是最合适的。
这次顾问团和私人投资意见打架,最后顾问团胜利了,要求剧本里出现更多历史事件。但是归宁皇后时期的故事,有一本在民间广为流传的《说五王演义》,里面包括许多观众耳熟能详的篇目内容,非常有戏剧性,适合改编加工。
可惜很多事件是不符合历史的,比如‘香昌夜奔将军府’,比如‘帝后夜泉笞背问答’,如果都改掉,说不定会伤害到观众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