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被夺走气运之后[重生](302)
那明晃晃的笑映着漫天纷飞的花,鲜活得近乎灼人眼。
没有害怕,没有恐惧,没有一切不好的事物。
就那样简单而幸福。偶尔和姐姐一起上街,遇到不平也会斩妖除魔,生辰会得到礼物。永远灿烂,永远意气飞扬。
在他身后,林慕缓缓弯下腰。
他没有身体,落到地上也形不成影子。
要是能形成,大概别人也能看到,在他周围,无数妖魔展开了狰狞的利爪,尖啸着朝他灌输恶语,引诱着他。
凌轻殷说,可你才八岁。
但他想的是,你怎么就八岁了。
这些年过的太平静,他都快忘了。八岁,离顾随之得知自己的身世,就只有两年。
离他远赴妖族,也只剩两年。
“离我女儿远一点。”
“他就是个杂种,我为什么要喜欢这么个东西。”
“不管我是为什么生下他,他都是我一生最大的耻辱。”
“哦,他们一般都不跟我玩。”
“其他妖族很讨厌我啊,背地里一直在骂我来着……”
“我没什么朋友。”
“……”
纷纷杂杂,数不清的人脸,辨不清的话语。
菩提秘境里姒京讥讽
的眼,过去几l年间从顾随之嘴里透露出的只言片语,见过的没见过的,洪流席卷而来,轰然淹没了他。
他的思维割裂成了两半。
一面是千百年后的顾随之,刀枪不入,无所不能。
一面又是冬日桃花雨下,少年温暖明净的笑眼,不知世事,未经苦楚
这八年温馨静谧的时光,仿佛是死刑前最后一顿美餐,伤害到来前最后的抚慰,亦或者是为了让那个可以预见的将来加倍残忍……
世间最残忍,莫过于创造美好,再撕破它。
林慕蒙住自己的眼睛。
这毒并没有善待他半分,也没有因为他有所准备,就好过一点。
在这一刻,林慕终于参透了这个幻境。
这里依据他的想象而建,与其说是纯粹诱发恐惧,不如说他的潜意识投射。
越是坚信,越是真实。
只是人在幸福面前总是如履薄冰。
比起美好到不真实的事情,人更容易被即将到来的厄运攫取神志。
而他的过去,他的现在,他的未来,都已经不再能给他带来任何恐惧。
——为什么要害怕呢?
这都是可以触及,可以改变,可以挽回,甚至把一切伤害都避免于无形。
他的人生,他的母亲,他的仇恨,以及更多的……
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困囿他的心魔是他的过去。
可过去已经过去,书页翻篇,一切伤害在上演之前就已经结束。
就算再来一次,也不过是一剑斩之。
落子无悔,他只管做好该做的事。
唯一值得他的恐惧的,是千百年前,在他诞生之前就已经发生的事情。
那是他的无能为力。
无论如何,他也没有办法跨越千百年的时光,去触摸当时的人。
就像他现在也无法回应顾随之。
哪怕只言片语。
只能看着他喜,看着他乐,看着他走向已知却叵测的未来。
他母亲的恐惧,来自于对自己刚出生孩子未来的未知。
而他的恐惧,来自于对已经发生的灾难的已知。
困扰林慕很久的问题在这一刻迎刃而解。
顾随之为什么能感觉到他?
顾随之当然能感觉到他。
他从未有哪怕一刻,担心过顾随之会不喜欢他。
也从未有哪一刻,担心过顾随之会认不出他。
顾随之就该感觉到他。
顾随之就该无所不能。
哪怕他的恐惧具象化成灾难,也能轻而易举,一脚把酝酿出的恶果踩碎。
顾随之说,他对他一见钟情了两次。
那这就是第三次。
在他最恐惧的幻境里,这是他唯一不害怕的存在。
桃花穿过林慕的身体,悠悠飘落在地。
林慕注视
着走远的两人。
顾随之还在回头找他。
已经发生的事并不会以他的意志为转移,那些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来的过去就如同排演好的戏目,从遥远的时光尽头缓缓走来。
此时,这种折磨困囿了他母亲多年的剧毒,才终于显露了真正的獠牙。
林慕抬头望向天空。
不知何时,沉沉天幕彻底笼罩了这片大地,夜色降临。
顾随之,快点啊,你再不快点……
……
林家,驻风小院。
顾随之紧紧握着林慕的手,看紫黑色一点点从他血管里褪去,手臂又恢复了素白,手腕清瘦,搭在他手里。
林慕曾无意间听墨知晏提起过,说林沁华中的毒叫秋水枫。
一个无人知晓的名字。
但其厉害可见一斑。
明明只进入林慕的身体的时间短短几l息,俨然就成了跗骨之俎。
想要去除,又没有新的、条件更好的载体温床,就只能强行剔除。
其难度和痛苦都不输刮骨疗毒。
花了半个时辰,顾随之才把他全身大部分毒素都逼了出去,只剩下盘踞在心脏处的,需要格外小心处理,动作不得不放慢。
林慕挣了一下,含糊说了一句话。
“嗯?你说什么?”
顾随之凑过去听。
“……八岁?”顾随之纳罕,“我八岁的时候发生过什么很了不得的事情吗?”
他绞尽脑汁去回想,还是没能想到那时候什么特别印象深刻的事情。
别说几l千年前的事,就是后来那些年,除非是特别刻骨铭心的,他也没记得几l件事。
关于小时候,他能记得的,也就是凌轻殷可怕的做菜天赋,还有……
“嗯?”顾随之大惊失色,“你在想些什么啊?不对,你究竟是从我几l岁开始看的?不该看的东西不准看啊知道吗?”
他拎起林慕耳朵,轻轻扯了扯。
然而已经晚了。
昏迷的林慕一个字没听进去。
而那盘踞在心脏处的剧毒,却在这时发出了狂喜的欢呼。
仿佛终于能够享用期待已久的大餐。
……
春去秋来,花开花谢。
顾随之无知无觉,无忧无虑地走到了他的十岁。
凌轻殷出门了。
去处理一只作乱的狐妖。
她少时长于太弥宗,稍大一点就开始出门游历,在外十几l二十年是常事。
十年前,她算到南方有异动,出门来找顾随之,向宗门报备的理由,就是游历。
细算起来也不算是在撒谎。
就是身边多了个人,在一个地方住的久了点。
凌轻殷还没想好这事究竟要怎么处理,原打算等顾随之再大一点,问过顾随之再做决定,谁知一耽搁就是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