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他在永夜燃火(118)
从知道打火机刻字开始,任开心里就一直压抑着股强烈的冲动,此时此刻,危机将他推上了悬崖。
他就像一个绝望的赌徒,无数次想要翻盘,都被命运的轮盤无情地碾压收割。
须臾间,他已接近一无所有,突然就想要压上全部的筹码,将自己的命都押到那张转盘上,狠狠地赌一把。
如果他输了,靠右前站立的他,离保镖和霍天成只有一扑的距离,他们会本能地先朝他开枪,两枪,甚至三枪。
他虽然赌输了这条命,但他扑过去,不仅能吸引火力,打乱保镖和霍天成的身形,还能阻隔下两人的逃跑。
所有这些,都会为温冷赢得宝贵的时间和机会,他拖得越久,温冷越有把握废掉霍天成引爆的企图。
不就是一条命么,能将接下来的事干到百利无一害,值。
如果他输了,离他爱的人去世也快两年了,他撑了那么久,可以和所有人有个交代了,他从前不老是担心唐泽明会在天上,所以不敢拔枪对着自己么。
现在没关系了,他可以正大光明地去陪他。
霍天成已经退到了窄门边,只要再两步就能退出机库。
而身侧的温冷,毅然放弃了守位,正悄然向前,越来越接近霍天成。
任开向温冷深深望去,发现他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显出慌乱来。
任开心道,你知道我要干点什么就好。
他眼底扬起笑意,突然喝道:“偿命——!”
喊声中,温冷猛地止住想要扑出的身形。
他选择了,扣动扳机。
在温冷开枪前,任开的身形已经动了,枪响,他人在半途。
子弹精准击碎了保镖的左膝,肉山轰然崩塌。
刚好露出霍天成拿着遥控器的左手。
任开扑到。
下一秒,霍天成右手的枪响。
任开左肩中弹,他仍压下全部身形,死死钳住霍天成想要按下开关的左手。
温冷早已抛枪,冲上前,夺取保镖手中枪支,将人击昏。
他起手击中霍天成企图再次开枪的右手,直接近距离爆断了他扣入扳机的食指,连带炸裂了中指和无名指。
断指横飞,场面血腥,猩红色四散飞溅,霍天成痛得冷汗直流,再无力与任开抗衡。
任开将遥控夺下,抛远。
霍天成挣扎着,翻过身,还想用左手去捞枪。
温冷照着他的左肩就是一枪,与任开受伤的位置相比,丝毫无差。
他冲上前,将伤残的霍天成铐牢。
当清脆的手铐声响起的时候,任开用尽力气边笑,边喘着气躺倒一边。
汗水朦胧的双眼前人影晃动,心中的那个人已来到他身边。
任开曾立在失去世界的最边缘处,掷出骰子。
他赌赢了,获得了全世界。
汗水和别的什么液体混合着,彻底模糊了他的视线。
任开不得已闭目,用右手扫过双眼,再拿开时,他转头看向一边,霍天成被温冷“不客气”地铐住两只伤手,已经痛昏过去。
此刻,任开终于感觉到了左肩的烧灼,疼痛越来越清晰。
他彻底心安地躺倒在地,嘴里哼哼着“疼”。
温冷忙转身去查看他的伤势,贯穿伤,因为角度射偏了,幸运的是只肩胛骨擦到了些边缘。
左肩没碎就好。
温冷飞跑去BJ40里找急救包。
任开看着他来回用时比自己去翻还快,显然是知道东西放哪儿的。
“我刚才还担心你会杀了霍天成,毕竟他都想杀你几百次了。”任开有气无力道。
“他还没交代剩下的那罐毒气在哪儿,不能死。”
温冷答得很理智,心底则平静地想,他已经杀死过我一次了。
他边回答边熟练地撕开急救贴,低头,倾身,摁上任开的伤口。
任开望着他,目光凝注,表情像失了痛觉。
“好了。”温冷想要起身离开。
任开猛地撑起半身,吻住了他。
温冷像被惊到的猎物,全身跳了下,他刚要推人,触到面前伤口,顿时停了手。
任开用单手紧紧摁住他,趁机撬开身前人的牙关,用舌尖在他的上颚内细细划过大半个圈。
和多年前的那个夏夜一样,他头一次吻他时学的花招。
身前人不由的颤栗了下。
唇舌间传来的欲望,渴求,愤怒,喜悦远没有止息,开始层层涌起深刻进记忆里的味道……
温冷好不容易挣扎出来,直接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直走到机库中段才道:“我去呼叫队里,还有救护,这里信号不太好。”
任开也不再装了,他坐挺了上半身,咬着牙摁紧左肩喊出声。
“唐泽明!你要再敢走一步试试!”
大战后凌乱的机库,仿佛旷野中的古战场,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在荒芜中生生止住。
任开深吸口气,这回却只是轻声道,“你要再敢……离开我视线……”
唐泽明闭目,伫立着,热流沿脸颊洇然成片。
第88章
机库内回荡的话语汇成阵阵重击,从身到心,唐泽明的每一根神经都被深深撼动。
他站立了片刻,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去。
他慢慢地抬起头,高举双手,仿佛重逢时向任开投降的姿态,又像是漫长冬季后迎向自由天空的春树。
任开看着他的背影一路穿过废墟,战场,跨过机库内与外的光影交界,来到阳光洒满的辽阔天地。
唐泽明始终不曾离开他的视线。
他看见他站在烈光炽热的白昼里张开双臂,听见他向着无垠天地发出怒吼。
“啊!——”
直至嘶吼彻底力竭,他张开的双臂才得以放下。
唐泽明这才缓缓转过身来,平静地回到机库。
局里和救护接到呼叫后没多久,南面私人机库区域就到处充斥了人影。
反恐大队的孟冬城亲自赶来接收霍天成,将人看押起来,准备审讯最后一个毒气罐的下落。
众人则连轴转,开始搜查机场。各队刚执行过搜索图书馆的命令,可谓熟能生巧,只是这次没了定时器的威胁,不少人心里松了口气。
一派忙碌中,唐泽明紧跟任开坐上救护车。
救护灯闪烁不停,车厢关闭,车辆鸣笛一路驶出机场。
医护给任开打上镇静止痛,车厢晃得他有些昏沉,很快失去意识。
再醒来时,已是深夜时分,任开迷糊地动了动,感到自己躺在医院里,伤口早就处理妥当。
他睁开眼,微撑起些身,在昏暗的病房里寻找。
唐泽明闭目斜倚在角落的沙发里。
任开再躺不回去了,他刚要拔了吊瓶,折腾起身。
对面的人被惊醒,在幽暗的夜中,唐泽明目光如静水,深流向他。
任开暗骂了自己声,被这双眼睛注视了那么多次,他为什么会看不出来。
自己一直以来是有多瞎,才会认为这世上还有另一个人能流露这样的目光。
在唐泽明的注视下,任开乖乖坐了回去。
病房外万籁俱静,夜色深浓,当透进房间的光线被走道阻隔,仅能勾勒出角落中男人修长的剪影。
没有比此刻更能敲动任开的心,唐泽明就坐在那儿。
他在他走后经历过的所有疯狂荒唐,都仿佛上辈子的事,唐泽明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从去年的夏末开始,陪着他走过难熬的一整个秋冬,始终静静守在他身旁。
他有太多事要问,太多话要讲,却舍不得开口,只愿此刻时光无尽,永驻停留。
然而,唐泽明先在夜中轻问出了口:“你怎么找到我的?”
任开心道,不难,也就先起个极疯的念头,然后一条道走到黑,带着下地狱的决心赌上命,就成了。
他面上不在意地笑了笑,知道唐泽明问的是追去机场的事,“可能因为你道别道得太差劲,而我又特别讨厌道别。另外,你该换辆车骑的,夜路德太招眼了。”
要不是夜路德,他还真不能及时发现那座私人停机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