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他在永夜燃火(104)
“啊,我想起件事,这事你一定不知道,有次唐泽明在公园晨跑,发现了一只受伤的麻雀,他小心翼翼捧起那鸟,还专门费心养了几天,把它救了,真是个挺可爱的人。”
任开听着卢志强一点点描绘着那个最熟悉的人,眼前早已全是唐泽明的身影,听他说着自己都不知道的唐泽明的小事。
任开虽然全程面无表情地站在对面,可卢志强心里越来越笃定,因为任开舍不得打断他,而任开背靠木桌,紧抓着桌沿的双手也出卖了他最真实的情绪。
甜蜜的往昔回忆,被勾起酝酿得差不多了,卢志强冷笑着抛出尖刀。
“你知道卡车本来是要冲着唐泽明去的,只是那样太直接了,虽然司机当然是酒驾,但我总觉这样的计划还是太过粗糙,不够完美。然后我就想到了孩子,你看这就是摸底的重要性,警局门前那条街,白天什么时候都有孩子在丁字路的顶头玩耍。一个连只麻雀都惦记着救的人,你知道出事,他一定会挡在那些孩子前面。
“果然,唐泽明飞蛾扑火地就去了,计划完美了。要不是温冷,你大概永远不会发现那场车祸是谋杀。听说当时爆炸很猛,火势惊人。你知道大火这东西有多好吗?可以烧毁一切证据,什么都不留。”
卢志强叙述时始终盯着任开,知道他已经在爆发的边缘,正苦苦支撑着。
他再加一把火:“任开,你知道烧伤的痛苦吗?医学上将疼痛分为十级,而烧伤就在这痛苦表的第十级,最顶端。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人想到的地狱全是火。你说唐泽明最后被火烧的时候会不会想过你?”
任开指甲嵌进肉里,眼中只剩寒光,他到底是忍住了,是他讯问犯人,不是犯人牵着他的情绪走,“所以,我不介意把你和这屋子一起烧了,让你好好尝尝大火的味道,正好也不用脏了我的手。”
卢志强越过任开,望向他背后的炉火,有些许失望。
任开拖过另一把餐椅,在卢志强对面坐定,冷冷开口:“你要是选择利索地全都交代完,我可以给你个痛快,然后送你去火葬。你要是不肯老实交代,你还记得那些被你折磨得最惨的人吗?我保证你会和那些人一样,留着最后一口气,等火烧化你,送你去地狱。”
卢志强瞪着任开认真看了会儿,仰头笑起来,“任开,你太不了解你自己了。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你做不到。”
任开猛地前倾上身,瞬间抄刀,出刀,抵死了卢志强露出的颈脖,他将它逼到无法再后仰的角度,甚至被刀刃压渗出一丝血痕,他才冷笑道:“你说什么事我做不到?”
卢志强不闪不躲,擦着刀刃道:“你抓着我快十个小时了,我身上别说眼睛,牙齿,手脚都在,连毫毛都没少一根,还多了块包伤口的布。你看,你骨子里就是个条子,条子的胆子顶多就到这儿了,你不过是吓唬人而已,任开,你下不了手,更杀不了我。”
下一秒,卢志强青筋暴起,发出几声闷哼,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密密滚落。
任开这才满意地放开了卢志强,他慢慢退开身形。卢志强头顶包扎过的伤口一寸寸被任开撕开,鲜血淋漓而下。
被施了惩戒,卢志强咬着牙挺过剧痛,这才呼出口气道:“好一个恢复原样。任开,我真没想到你能为他做到这个程度。”
任开一点点扯出嘴角的笑,回看他,“我能做到什么程度是你想不到的。”
卢志强望着任开的双眼,那里有些本该沉睡的东西被唤醒了,任开从笑容到眼神都像换了个人,这次他不再确定任开是说真的,还是只是在吓唬他。
但他多少赌对了一件事,任开最终还是转身出了屋子。
他不能让卢志强看到他被挑起的悲伤,那些曾经可以轻易将他灭顶的情绪,任开已经有一阵没和它们共处了,他需要重新掌控它们,离开这个狭小的空间,去空地上透透气。
经过了一支烟的平静,任开摸出个临时手机,拨通后,一个干练的女声传来,那声音没有半点焦急、愤怒的情绪,只是略有些担忧地问:“任开,你还好吧?”
任开呼了口气道:“是我自己提的计划,头儿。”
电话那头传来叹息声。
几公里外,三寨谷景区入口处,温冷停车敲醒了门卫,他掏出证件,横杆很快升起。他转入曲折的山道,两侧山势在暗夜里像巨兽层层匍匐,他左侧脚下是巨型的山裂谷,能听到清晰的水流冲击声,时而湍急时而缓和。
温冷开着车灯,星夜下,峡谷中,单人单骑一路向北。
半个多小时后,他爬上栈道,抬头望见记忆中的木屋在漆黑一片里,闪着微弱却不灭的火光。
第79章
初夏时节,夜中的山林处处湿冷,静谧。
姜月在电话中问:““计划进行得怎么样?”
任开瞟了眼木屋窗口,“目前还顺利。局里呢?”
“暂时还蒙在鼓里。”姜月提醒道,“最快明天一早,指纹比对就能出来。”
任开不以为意,“温冷那儿,我的指纹早就到处都是了,单凭这个没法定论,要等排查不出第三,第四人的指纹,才能真正联系到我。不过温冷应该明早指纹比对一出来,就会第一个怀疑了。”
姜月在电话那头忍不住嗤笑了下,“你这搭档当的不合格啊,你没料到温冷的,可温冷看完现场就料到是你了。”
任开愣了愣,“他把事情抖出来了?”
“那倒没。”姜月叹气,“他特意把我叫过去,瞒着全队,让我给你留些时间,好让他把你找回去。说起来,你们俩还真有点默契,瞒我的时候行动一致,想着让我出来给你们俩顶杠的时候,还是一样,都急着来和我通气,还都特能装可怜。”
“这不是知道头儿你英明神武瞒不过么,何况您手头才有金钟罩保小的们一命。”任开嘴上管嘴上皮着,听到温冷在他失踪后的种种,心底还是升起股莫名的情绪,他不想深究那是什么,他不想对一个当面骗了他几次的人心软。
姜月早习惯了任开冷不丁的胡闹,略过继续道:“关于温冷,我还是有点儿不安,你确定他找不到你?”
“确定。”任开很肯定。
姜月还是不太放心,“我看他当时那样儿,要有人和他说掘地三尺就能把你找出来,他能当场用手刨的把你挖出来。
任开这回沉默了下才道:“这世上知道我在哪儿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姜月明白了,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只是她还有一点想问任开,“你这次为什么不告诉温冷?内鬼的事不是你们俩一起发现的吗?”
任开有告诉姜月,唐泽明应该是被谋杀的,但没有详说温冷的事,现下显然不是什么详说的好时机,他只简单道:“我带走卢志强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局里既然有内鬼,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姜月在电话那头表示赞同,继续道:“温冷既然都把我叫去了,我顶多只能把时间拖到明天一早,不然指纹出来,他该觉得我也不对劲了。”
“明天一早……这点时间也够了,主要是为了放置追踪器。今晚不过是装装样子,又不是真准备严刑拷打卢志强。”任开自嘲地笑了笑,”被他说中了,身为条子我真没办法亲手宰了他。”
电话那头静默下来,姜月道:“任开,你知道我答应你这个计划的前提,是对你的信任,相信你即便单独面对卢志强也不会失控。”
任开笑了两声:“头儿,我有时自个都不相信我自个儿,我只是不想让唐泽明失望。”
他沉默了下,才道:“辞职信,警官证,枪械,一应东西我都留在家里了,明天计划曝光你们就能发现。最终行动不论成败,我现在都是严重违纪,不能连累警队。”
“任开……”虽然这些姜月都有心理准备,但她还是忍不住难过,惋惜,“为这种人牺牲前途,万一后续行动失败,我都保不下你,那就不是丢饭碗,是要上法庭的,你这样赌上所有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