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本杀之百密一疏(446)
9月1日,深夜十一点五十六分。
距离天亮还有七小时零四分钟。
吴景澜除了郦家正房大太太的主卧房门,直接往左手边一拐,向东侧翼走去。
大宅二楼东侧翼的最末一个房间,有吴景澜要找的第四只地缚灵。
她就是吴景澜刚刚在照片上见过的人——郦家的二小姐。
郦员外一共有四个孩子,长女和幺女都在夫人头七那晚死于非命,而长子和次女则在那之后不知遭遇了什么变故,双双成为了地缚灵,被长久束缚在了这栋荒废颓败的大宅里。
根据笔记本上的记录,住在大宅东侧翼二楼最末一个房间的二小姐,是个内向且胆小的鬼,对陌生人比较警惕,不太爱说话,不敢与人目光相对。
用现在的标准看来,就是个典型的I人。
不过,二小姐性格很I,跟她是个危险的厉鬼并不冲突。
笔记本上关于这位二小姐的备注虽没有四姨娘的密集,但也林林总总有十好几条。
吴景澜试着归纳了一下,发现它们都可以归纳成三条规则:
首先,据说要让这位二小姐开口,首先得引出她感兴趣的话题,从前挑战破案的前辈们尝试过,提起她大姐的婚讯似乎是个不错的切入点。
其次,就是二小姐似乎很害怕她年幼的妹妹,在说到她妹妹时,千万不要过度刺激她,万一引起她抓狂,后果可能会非常严重。
最后,就是二小姐对家里的变故非常恐惧,且对自己金丝雀般的身份已无比厌倦,她迫切地希望如她姐姐一样,尽快找个人家嫁掉——哪怕这意味着她只是从一个笼子进到了另一个笼子里。
因此,每个误闯的男性,尤其是年轻的、长相端正的男性,都可能会引起二小姐不必要的期待,一个搞不好被缠上了,就再也无法脱身了。
有人在笔记本上记录了相当长一段补充,大意是说他们的同伴被二小姐盯上,几人眼见着她抓住那人的手,将他拉进了被屏风和幔帐隔开的内室,众人大惊失色,连忙追上去,一掀帘子却发现里面根本就是一间破破烂烂的废屋,无论是他们要找的人,还是把人拖进去的鬼,都没有一点踪迹。
他们的同伴,就这么消失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非常不幸的一点,是吴景澜恰好年轻、高大、英俊,光从外貌上来看,完全满足小姑娘对适婚异性的幻想,确实有很大概率被二小姐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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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日,零点整。
吴景澜站在西侧翼二楼的最末一个房间前,给自己十秒的心理建设时间,然后伸手,在门上轻轻地敲了三下。
安静了两秒后,吴景澜听到了一个怯生生的年轻姑娘的声音:【是谁?进、进来吧。】
吴景澜握住门把,轻轻一压,门就开了。
二小姐房间的情况与四姨娘那边十分相似。
不管门外多么破败,一扇门之隔的房间内部依然维持着原本的模样。
只是二小姐的房间显然远不及四姨娘的那般奢华精致。
从吴景澜所站的位置,他能看到右手边的窗户,深红色的天鹅绒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窗户前方放了一张中式高脚茶桌外加两张靠背太师椅,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此时就坐在内侧的太师椅上,背部挺得笔直,身体前倾,仿佛随时准备起身。
【你是谁?】
看敲门的是她没见过的陌生男子,二小姐更惊慌了。
吴景澜连忙安抚她:“二小姐您好,小的是新来的佣人,管家让我把这个给您。”
他没急着进房间,而是在门外一躬身,恭恭敬敬地递上了一个锦盒。
上来就先送礼物,这招是吴景澜从四姨娘的“规则”里得到的灵感。
虽然三小姐不是非要用礼物来讨好的厉鬼,但年轻姑娘想必没有不喜欢好看的首饰的,而且以管家的名义送来,二小姐就不会生疑,更容易让这位敏感怯懦的少女放松警惕,从而打开谈话的局面。
果然,二小姐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吴景澜手里的首饰盒吸引,略一犹豫之后,还是站起身,迈着小碎步来到吴景澜面前。
吴景澜的腰弯得更低了,配合少女的身高,将锦盒递到了二小姐手里。
【啊呀!】
二小姐发出了一声透着欣喜的低呼。
盒子里放着一串珍珠项链,当然,这也是丁老板让助理帮吴景澜准备的。
在民国初年那个没见识过人工培植的珍珠的年代,这绝对算得上很贵重、很稀罕的礼物了。
趁着二小姐被珍珠项链吸引的时候,吴景澜很自然地走进了房间。
数分钟后,二小姐终于从获得新珠宝的喜悦中回过神来,转向吴景澜,眼神中已不再带着警惕和不安了。
【对了,你……】
二小姐显然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这个新佣人,只能省略掉称呼,【管家为什么会忽然让你送这个过来?】
“回二小姐的话,管家方才正在清点物什。这本是给大小姐备下的,但……”
吴景澜礼貌地回答:“……所以,现在让小的给您送过来。”
他故意把话说出了欲言又止的效果,又足够二小姐领会他的意思。
果然,二小姐听懂了。
【是吗?这原本应该是姐姐的东西……】
她将项链小心翼翼的从锦盒中取出,看着那一颗颗指甲盖大的、圆润又光泽的雪白珍珠,眼睫下垂,眉心轻蹙,神色复杂得完全不像她那个年纪的少女所应该有的模样。
【我、我很羡慕她……真的……】
二小姐一开口,说出的话却令吴景澜甚感意外。
【我本来以为,大姐她……能逃出这座大宅呢……】
第368章 9.冤鬼宅-12
吴景澜看出了二小姐分明有话想说, 于是没有催促,只等着女孩儿继续。
【原本再过两月,姐姐就该嫁人了……】
果然, 二小姐珍惜地抚摸着那串项链,脸上惆怅、感伤皆有, 【我不明白, 娘亲她,为什么要带走姐姐……为什么偏偏是姐姐……】
吴景澜:“您认为,大小姐是被大太太带走的?”
【啊?难道不是吗?】
二小姐抬头,脸上不施粉黛, 论容貌绝对比不上妖艳的四姨娘,却有着这个年龄的少女特有的清纯与无暇。
【我听女佣说, 村里已经出过好几次事了……死者会在头七之夜回魂,带走一个跟她关系很亲密的人……难道不是这样吗?】
吴景澜不置可否。
【娘亲以前很疼爱大姐的,说她长得最漂亮, 以后一定能结一门好亲事, 还让我多向大姐学学, 过几年, 或许也能找到一个好人家……】
二小姐仿佛捻佛珠一样一颗一颗捻着那些圆润的珍珠,【我以为……娘亲会选〖她〗……至起码也该是我……】
吴景澜:“……”
二小姐虽只说了短短的两句话,可信息量却十分巨大。
在民国初年那个乱世,大宅里的深闺少女们没有机会出门见识世界, 连本该最亲密的妈妈, 关心的也只是如何给女儿们找一个“好人家”而已。
而且大小姐本是要嫁进军阀世家里做别人姨娘的,吴景澜可不认为这能算得上是什么好姻缘。
尽管二小姐说郦家正房大太太最喜欢的是大姐, 可这所谓的“喜欢”里,有多少是基于卖女儿能获得的利益的考量, 可就说不准了。
二小姐还说,她认为郦太太应该带走“她”,或者是自己。
从语境上推测,吴景澜认为,那个“她”指的是三小姐。
且不说为什么二小姐管自己亲妹妹叫“她”,就凭二小姐本人关于谁会被带走的判断,就说明了她下意识觉得自己的母亲是个现实主义者,连头七还魂抓交替,也该抓个她觉得没用的女儿,而不是即将出嫁的长女。
确实,若就死法而言,选择郦夫人的头七之夜在自己房间上吊的大小姐,像极了从前村子里那些被亡者“带走”的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