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岁[重生](187)
三面临敌,余下的退路只有身后的斡难河。
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
鞑靼汗王在马上征战半生,亦是草原上的枭雄,从未落到过如丧家之犬狼狈逃窜的境地。他目光逡巡,不再犹豫,振臂一呼:“杀出去!”
覆着冰雪的草原之上,三方人马杀在一处。
鞑靼汗王十分勇猛,即便陷入绝境亦不减半分气势。他在瓦剌军中瞧见了乌珠的身影,当机立断集中兵力,朝着乌珠所在的方位猛攻突围。
乌珠对这个父亲并无太多父女之情,但她深知生父之勇猛,不愿意己方损兵折将与之对上,立即便试图将压力转移到大燕军身上。
鞑靼汗王看出她的避让,眼中精光更甚,一马当先杀上前去,用鞑靼话高声喊道:“乌珠,我若死在此处,你以为燕人会放过你们吗?!鞑靼与瓦剌唇亡齿寒!”
大燕多方制衡瓦剌与鞑靼,使其势均力敌,不至于联合起来一致对燕。但换一种说法,对于瓦剌与鞑靼来说,他们若是打起来两败俱伤,也只会给大燕趁虚而入的机会。
眼下瓦剌势弱不敌鞑靼,只能寻求大燕帮助。但他们又何尝不担忧一旦帮着大燕吞下了鞑靼,没有了共同抵御大燕的盟友,那转头被对付的便是自己。
鞑靼汗王的话戳中了他们心中隐秘的忧虑。
乌珠与木铎快速交换了眼神,没有太多犹豫便下令改变了阵形,露出了破绽来。
鞑靼汗王见状立即率兵强行突围。
两边侧翼的大燕将士发现中部的动静,立即试图驰援,却不料先前并肩作战的瓦剌将士反而多有阻挠。眼见着鞑靼汗王已要带兵突围而出,忽见一匹黑马纵身跃起,一马当先冲向了木铎所在方向。
认出了策马之人,大燕军士纷纷避让,瓦剌将士不敢公然阻挠,犹犹豫豫间已让薛恕寻到机会策马冲到了木铎面前。
此时鞑靼汗王已经带着几十骑突围而出,朝着漠北腹地奔逃。
眼见薛恕气势汹汹而来,木铎正要说些什么粉饰一番,却见黑马片刻不停与他擦过,同时手臂陡然传来一阵剧痛,等反应过来时手上的金乌弯刀已经被夺走。
薛恕提着他的弯刀策马直追,与鞑靼汗王之间的距离不断拉进。
汗王身边的护卫试图以身来挡,却见薛恕忽然奋力将手中的弯刀重重掷出——
弯刀在空中旋转,带起阵阵嗡鸣之音。
策马奔逃的鞑靼汗王只觉身后传来惊呼声,他握紧缰绳分神回头去看,却见一柄弯刀挟着雷霆之势而至——
那刀速度太快,距离也太近,来不及闪避,便正正插。入他的后心。
呼啸的风声减退,沉重马蹄声和惊呼的人声散开,鞑靼汗王的身体定格在回头的那一刻,从马上栽倒下去。
薛恕勒住缰绳,回头看向追上来的大燕军士,下令围杀鞑靼残兵。
汗王已死,部下再无抵挡之力。
除了战死的士兵之外,俘获鞑靼将士三千八百五十一人,马匹七千余匹。而鞑靼汗王的尸身则被人驮在马上,一并带回去。木铎的弯刀仍深深插在他的后背上,刃尖透胸而出,足以见掷刀之人的力道之大。
命军士清理战场,薛恕策马走向面色难看的木铎与乌珠,掐着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事急从权,借了瓦剌王的弯刀一用,瓦剌王应不会介意吧?”
木铎自诩勇猛,但此时对上薛恕,还是不由生出一种遇见了猛兽的危机感。
方才薛恕夺刀时被伤的手臂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汗王已死,此时再说什么都已没有意义,他只能僵着脸笑道:“自然不介意。”
薛恕颔首,策马往前走了几步,道:“大燕的人马还未到齐,还劳瓦剌王略等片刻。”
木铎与乌珠不知他还要等什么人,但此时出于心虚也没有再多问。
待战场上的尸体清理的差不多时,忽又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待人马靠近了,他们才发现策马冲过来的是两支队伍。在前奔逃的是鞑靼军队,在后追击的则是大燕军队。大燕军队阵形俨然,从后方以及两翼包抄,像牧羊人驱赶羊群一般,将已散乱不成形的鞑靼军队朝他们所在的方向驱赶过来。
“是大哥的队伍。”乌珠认出了鞑靼那方的领头人。
鞑靼汗王的长子被贺山一路追赶至此,看见前方的严阵以待的军队时心就凉了大半。再看到被大燕军士看管的鞑靼俘虏时,他心中生出更大的不妙来。
薛恕派了一队兵马上前,配合贺山的兵马很快俘虏了这支逃窜的队伍。
赤力,也就是鞑靼汗王的长子被押送上前。他目光扫过俘虏的面孔,认出了这些人是跟随父亲的人马。
他的心脏砰砰跳着,目光不断搜寻鞑靼汗王的身影,最后在瞧见马背上的一具尸体时,目光陡然顿住,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大,露出惊骇神色来。
薛恕故意叫他得更清楚些,上前将尚插在汗王背上的弯刀拿上,交还给了木铎:“瓦剌王的弯刀可别落下了,咱家听说这柄金乌弯刀是瓦剌王室代代相传的神兵,历代瓦剌王握着这柄刀收割敌人的性命,是瓦剌部族的荣光。”
他的话刚说完,就见赤力仇恨的目光落在了木铎身上,恨声道:“是你杀了我父!”接着他又看见了同木铎站在一起的乌珠,恨意几乎化为实质刺穿二人,怒声骂道:“吃里扒外的娼妇!”
平白替人背黑锅,木铎自然不干。但他正想开口时,却见薛恕笑吟吟地看着他,右手扣着腰间的刀柄。
他咬着牙与薛恕对视。
还是乌珠知道薛恕不好惹,拉了拉他的衣角,轻轻摇了摇头。薛恕此人阴险狡诈,偏偏又擅武,木铎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在居于下风时与他对上不是明智之举。
不论鞑靼汗王是不是他们杀的,他们确实同大燕合作了。
乌珠冷笑着看向赤力,用鞭子重重拍了拍他的脸:“我的好哥哥,你现在这样,可还不如我这个娼妇。”
话落,鞭子一抖,长鞭抽出破空声,一道鲜红的鞭痕横贯过赤力的面颊和脖颈。
赤力反抗无果,只能用最恶毒肮脏的言语辱骂乌珠。
而乌珠充耳不闻。
薛恕白白看了一场戏,才不紧不慢道:“战场都清扫完了,这便去同大军汇合吧,陛下已抵达漠北。”
木铎与乌珠自然没有异议,当即便下令上马启程。
只是临出发时,却发现带路的燕军并未折返胪朐河,而是往西北方向行去。
乌珠与木铎对视一眼,心里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那个方向,是瓦剌所在。
大军行了两日,路途已过大半,眼看着距离瓦剌地界越来越近,乌珠终于不再抱有侥幸心理,上前询问道:“薛督主,大燕陛下不是在胪朐河对岸驻扎?如今去瓦剌是何意?”
薛恕回头看她一眼,难得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来,只是落在了乌珠眼里,这笑容愈发瘆人:“陛下已转道去了瓦剌。”
乌珠心头一震,有什么呼之欲出。
待终于抵达瓦剌时,木铎与乌珠瞧着驻守的大燕军队,心中隐约的猜测应验,面色都已是铁青。
他们想着算计大燕谋取更大的利益,却不想大燕也在算计着他们,直接来了一招釜底抽薪,抄了他们的底。
“大燕这是什么意思?”木铎青着脸质问。
薛恕回头瞧他一眼,笑容不达眼底:“瓦剌失信在先,大燕不过礼尚往来罢了。”
他们早料想瓦剌与大燕不齐心,所以围剿鞑靼时并未指望他们出大力。让木铎带了部族中的精锐出来,不过是为了调虎离山。实则在北征大军抵达胪朐河后,殷承玉只留下了小部分兵力守城,暗中将大部分兵力抽调出来,轻骑突袭瓦剌。
瓦剌本就元气大伤,加上木铎带走了大批人马,留下来的人心思各异,击破轻而易举。
说话间已至大营,薛恕下了马,问守营的士兵:“陛下可在帐中?”
念出“陛下”这两个字时,他的声音带出些许低沉温柔。